第6章 妖师x逆徒6
睚眦钻进被子里，折腾了片刻，扔出一件常服外衣，并一双布袜，看得小q都要脸红，赶紧给他虚空叠起来，放在床脚。
「攻略者这是要干什么呀！」
“少儿不宜，你可以退下了。”睚眦促狭笑道。
然而少儿不宜的内容并没有上演，宣华下了典礼，也没有来后院。
睚眦在被子里左等右等不见人来，不耐烦地掀开被头，露出头脸来：“那人干什么去了？”
小q嘿嘿笑起来，攻略者现在的模样就像在埋怨老公下班迟了，当然，它是不会说出来的，太平日子它还没有过够。
「宣华本来是要过来的，但是被事情耽误了，小q现在就播放投影给攻略者看。」
“放吧。”睚眦手臂搭在膝盖上，颇为不爽地看向半空中。
虚空投影里，宣华正在一个秘密的地下石室内，和六名玄云宗弟子商量什么。
宣华前阵子前往玄云宗，不仅拜了个师，还谋划了一件大事。
这件大事，就是剿魔行动。
宣华能够得到玄云宗宗主雍和真人力挺，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十年前的收徒约定，更不是因为他身世悲惨。
而是因为，他能给雍和真人带来利益。
雍和真人作为玄云宗宗主，本来已经拥有无上权力，人间发生的这些事，无论是国家治乱，还是门派兴衰，对雍和真人来说都像玄云山上的浮云一样，偶尔兴起，看看罢了，并不会出手干涉。
只有一个地方，能引动雍和真人的兴趣，就是魔域。
魔域与人间以虞渊为界，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但近千年来，虞渊结界松动，不断有鬼蜮邪魔入侵人间，近百年来更是嚣张，制造出一起又一起血腥惨案，搅乱人间秩序，挑衅正道底线，这些邪魔极其擅长伪装，很难抓住他们的真身。
现在，宣华将这样的机会送到了雍和真人手上。
这些日子以来，宣华通过诱导睚眦回忆魔尊右护法及其在人间的手下，再暗暗潜入他的灵台的方式，搜罗起这些人的外貌、身份及相关信息，汇集起一册详尽的凶犯案卷，在拜访雍和真人时，出示于他，果然引起雍和真人的兴趣。
宣华是个很独的人，从不轻信于人，也从不来依赖他人，他没有把全部的信息都透露给雍和真人，而是保留了最关键的部分——魔尊右护法童婴佛以及叶衣风的部分。雍和真人也不是傻子，知道宣华还有大料没放出来，但他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等待宣华完全臣服于自己，强权的滋味一旦尝试过，就没有人能拒绝。
于是，宣华与雍和真人各怀心思的合作正式开始，这次玄云宗弟子的到来就是证明，他们不仅仅带来了无敌剑意，还有另外一份厚礼——
十年前参与灭门惨案的从犯已尽数捉拿的消息。
“师尊命我们带密信给师弟，师弟提供的名单，如今已尽数收押在悬骨地牢，待师弟整顿好门中事务，便可以回来宗门，亲手处置这些魑魅魍魉。”
“多谢师尊。”宣华倾玉山，向玄云宗方向行大礼。
“师弟请起，你的诚心，我们会带回宗门，师尊他老人家想必甚是欣慰。”
为首的师兄说罢，顿了一顿，眼神示意另外五名师兄散开，各自把守密室一边，确认无外人靠近。
他靠近宣华，声音也变得低沉：“还有那件事，师尊问你进行的如何了？”
宣华面若寒霜，缓缓抬起头，一双冬夜寒星般凛冽的眼眸定定望向师兄。
饶是师兄久经人间兴衰，看遍红尘枯骨，也不由得被这这目光所摄，暗暗心惊。
“可以开始。”宣华说道，字字决断如金，掷地有声。
看到此处，投影变虚，小q心虚地抬眼瞟了一下睚眦。
睚眦慢慢搓着食指指节，脸上露出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宣华的算计都在他预料之中。
……
宣华回到后院，天色刚刚暗下来，房中已经点上灯，暖融融的光芒透过窗纸，洒在门廊下。
两名药童匆匆赶来，其中一名端着保温的药匣，另一名上前打开药匣，从中取出一只白瓷碗，并托盘一起奉上。
宣华接过托盘，命两人退下。
他来到房门近前，抬起左手，抹去门上结界，推开门向内走去。
兰草屏风后，亮着灯盏，但并不见人影。
宣华心中骤然一紧。
他举步绕过屏风，来到床榻前，提到心口的紧张又放松下来。
床边几案上放着一盏小灯，是点了一会儿的，灯芯微有蜷曲，灯光照亮榻上人的睡颜。
睚眦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睡着，消瘦的肩膀并锁骨露在外面，修长的颈项偏向一边，一条手臂搭在床榻边沿，手中虚握着半张字纸。
宣华放下药碗，将字纸从睚眦手中取出，展开来看。
只见上面写的都是：红雪门宣华。
宣华眸影微暗，手指收紧，字纸顿时皱成一团。
以前睚眦还是妖，在魔尊右护法手下做事的时候，只是作为杀手存在，不通人情世故，更不认得字。
他收养宣华以来，也是宣华凭着没有忘记的那部分学识，在教睚眦认字、写字，睚眦那时候只认得自己的名字，宣华便叫他从自己的名字练起。
“既然你没有名字，那就从我的名字中取一个字，叫你小叶子。”叶衣风在沙地上写字，一边写一边图省事地给宣华安了一个名字。
“好啊。”宣华明知道师父只是为了偷懒，但是能这样分到师父的名字，他却十分开心。
……
而现在，宣华又有了新的名字。
对于睚眦来说是这样，他不得不再多记五个字，红雪门宣华。
这一阵睚眦空闲时间多，白日无聊，便拿着笔在纸上写这五个字，渐渐的也练得有模有样了。
宣华闭上眼睛，将莫名难受的感觉压回去，本以为过去已在云桃镇一剑斩断，现在却发现是藕断丝连，所有过去都会以一种新的形式重现于当下的细节里。
不知怎的，他竟不想叫醒床上的人。
宣华轻轻放下药碗，熄灭几案上的灯盏，在暗下来的室内站了一会儿，方才走出卧房。
……
消息不知先从谁那里传出。
传说红雪门少门主并非被妖怪所惑，而是凭着他当世无双的容姿迷惑了妖怪，妖怪为了留在少门主身边，不惜出卖十年前参与灭门惨案的凶手同伴，将这些伪装成人隐藏在人间的鬼蜮邪魔一个一个供出来，方便少门主报仇雪恨。
如今，这些邪魔已经尽数囚禁在玄云宗悬骨地牢，人间邪氛为之一清，宣华忍辱负重的日子也该结束了。
很快，宣华就会向世人有个交代。
“少门主真是可怜，在那妖怪手下虚与委蛇十年，不知道过着怎样备受凌|辱的日子……”
“还好，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少门主忍辱复仇，终于只剩下最后一步。”
两名剑童在廊下大声讨论着，声音从半开的窗户里飘进睚眦耳中。
睚眦手中毛笔一抖，一大片墨迹“啪”地落在宣纸上，洇开一团黑雾。
衣衫窸窣声从身后传来，身量高大的青年自背后拢住睚眦的身体，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捏住睚眦的手并笔杆，笔走龙蛇，在纸上写完剩下的字。
玉树谷，千鹤居。
睚眦望着纸上一半稚拙、一半流畅的字迹，不由得微微出神。
宣华从他手中取下笔杆，架在笔山上，又将他翻转过来，压在书案前，动作流畅娴熟，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和亲昵。
四目相对，呼吸相触，所有情绪暴|露无遗。
“在想什么？”宣华垂眸问道。
他看到片刻前还精神满满要好好练字的睚眦，此时脸上彤云尽散，眼神黯然，甚至不敢直接与他的目光接触，长睫闪烁，很快低垂下去。
“没什么。”
就料到睚眦会这样回答，宣华将意识探入他领地之中，听到另一个声音。
“他们说得是真的吗？”
“小叶子会不要我吗？”
……
宣华脸上的笑意加深，他抬起手，蹭了蹭睚眦的脸颊：“怎么墨汁还写到脸上了呢？你不开心的话，我们就离开这里，出去散散心吧。”
睚眦一怔，抬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宣华。
红雪门刚刚重建，根基未稳，许多事务都需要处理，继任典礼结束后，理应更加忙乱，宣华却在这种时候对他说，要离开这里？
很快，睚眦意识到，也许宣华的意思，并不是他理解的那样。
“在庭院里转一转么？不会碰上其他人，惹他们不开心吧。”睚眦迟疑道，“那……还是不要了吧。”
宣华修长如玉的手上，带着常年练剑留下的薄茧，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莹白细腻，当它停在睚眦颈间时，睚眦感受到一种性命受到威胁的紧张。
然而宣华只是用手掌包住睚眦的后颈，拇指蹭了蹭那处沾染墨迹的皮肤，直到那一小块变红发热。
睚眦被他的手控制，被迫抬头看着他，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睚眦的心跳都加快起来，目光微微失焦。
“离开这里，是说……离开红雪门，离开正道盟的势力范围，一路游山玩水，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留下来，好好放松一下。”宣华的声音低沉朦胧，像春天汩汩流淌的泉水，慢慢渗进皮肤骨骼，令人情不自禁想要溺毙于此。
“真的吗？”睚眦眼中显出一抹憧憬的亮色，“可是……”
“没有可是，你看起来太累了，在我身边，也总是胡思乱想。”宣华温柔地说着。
而后言语低回下去，气息互相交缠，只剩下绵绵不尽的情意。
唯一与此情景格格不入的是，宣华的好感度提示一直没有出现。
他心如止水。
……
「呜呜呜呜，怎么会这样！」
出门游玩的马车上，睚眦坐着假寐，听见小q又在哭泣。
不用问也知道它哭什么，明明宣华和睚眦看起来如此浓情蜜意，为什么宣华的好感度就是纹丝不动。
宣华带睚眦出来时，小q还想着差不多甜蜜旅行途中，就可以把好感度刷到100，主线任务便完成有望。
可是，宣华的好感度像是被封印住了，一直一直都是10，既不上涨也不下跌，小q甚至怀疑是不是系统错误。
“急什么，主角都不急，咱们躺着享受便是。”睚眦好整以暇地靠在马车厢壁上，将暖手的熏炉往上抱一抱。
这一路西去，地势渐渐高起，周围崇山峻岭，看起来雄伟壮阔，倒是能令人开阔心胸，不过气温也一日冷似一日，睚眦的伤势基本痊愈，但毕竟一剑一禁制，伤了根本，还是无法像一般修士那样冷热不侵。
还好宣华无微不至，提前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睚眦只管坐在马车上，到了地方下来看看风景，进了城镇便吃喝玩乐。这样无忧无虑地走了月余，终于，在通往关外的西集镇上，遇到了麻烦。
起初是有一名路过修士，认出宣华，上前向他恭贺继任门主之事，对他身边结伴的“好友”问候了一句，在交谈间，似乎对两人有些怀疑。
接着，越来越多的修士出现在本来人烟稀少的西集镇上，大大小小的客栈全都住满。
“宣门主不知道么？是玄云宗观星台放出的消息，说这西集镇附近将会出现一座小型秘境，灵气浓郁，而且并不凶险，适合修为不高的修士。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隔壁桌上围坐的正道盟修士如此说道，一双双眼睛却在宣华身边的睚眦身上徘徊，显然是已经认出了睚眦。
“原来如此，多谢兄台赐教，不过，宣某不是冲着秘境来的，便不多参与了。”宣华礼数周全地拱手道谢，不着痕迹地将睚眦挡在身后。
“哈，也是，也是，宣门主毕竟是玄云宗宗主的高徒，怎么会稀罕这种普通的秘境。”客套之间，那正道盟修士又往宣华这桌凑近两步，目光不怀好意地打量着睚眦。
“我们走吧。”宣华站起身来，不给他人窥伺的机会，带着睚眦离开酒楼。
当天晚上，两人离开西集镇，在一处村落里的农舍中歇下，夜幕降临后，浓重的灼烧味熏得睚眦咳嗽不止。
“许是村人烧柴热炕，我去看看。”宣华关上窗户，对睚眦交代，“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门窗上挂了灵符，不会有人进来。”
“咳咳……我知道了。”睚眦一点头，眼角余光却在宣华开门间、瞥见了外面熊熊燃烧的火把。
宣华背转身出门去，床上躬着身子不断咳嗽的人，用手背抹去熏出的生理泪水，抬头向他离开的方向看去，咳得充血的嘴唇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果然，图穷匕见了么。
「啊啊啊，外面有好多修真者！」小q叫起来，「他们一定是发现攻略者了！现在不会是要兴师问罪吧！」
睚眦轻笑：“不容易，你终于聪明一回。”
「那可怎么办？宣华出去岂不是撞个正着？攻略者快拉他回来啊！」
“可惜聪明不过三秒。”睚眦笑道，“宣华就是出去迎接他们的，拉他做什么。”
小q再蠢，这时候也领悟到了睚眦的意思，再结合那一路走来一点没涨的好感度，它隐隐约约猜测到，从西集镇到关外的村子，这一路上恐怕都是宣华设计好的。
小q感到心底发凉，怎么会这样，明明攻略者和宣华相处的那么融洽，宣华真的一点都没动心！
不仅如此，还设局设计攻略者——他到底想干什么！？
“嘭！”
灵力冲击的爆裂声忽然响起，外面的人动起手来。
睚眦看到许多火光和人影在窗户上晃来晃去，凌乱的脚步和呼喊声此起彼伏，但外面那些修真者始终没能突破宣华的结界攻进来，睚眦便不急不躁地坐在床上等着。
直到一个清越平和，有如玉石相击般悦耳的声音响起：
“诸位同道，请听宣某一言。”
“自古正邪不两立，我红雪门的事情，必然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但也请诸位同道，不要逼人太甚。”
“不错，宣某的确是带着叶衣风一同出来，但并没有逃跑的意思，只是……”
宣华解释的声音很快被其他声音压下去，众修真者七嘴八舌地质问起来，跟本不接受宣华这样站不住脚的理由。
这时，一名声音洪亮的修真者扬声说道：“宣门主，我们也不是想为难你，但你刚刚继任门主，就带着这妖孽远走高飞，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对！”
“鹤道长说得对！我们就是这个意思。”
那鹤道长似乎是个有身份的人物，在众修士中带起头来：“片面之语，恐怕没办法让我们相信宣门主，我们希望宣门主能做出一些实际行动来，来证明你与这妖孽并无私情。”
“是！”
“正是如此！”
眼看外面声浪一声高过一声，那些修士一个个恨不得生吃了睚眦，小q不由得大为惊慌，虽然早知道虐文世界的主线必然是虐，但万一超过限度，攻略者直接死亡，主角的好感度还没刷起来，主线任务必定失败！
「攻略者要不然逃跑吧！」小q着慌。
“慌什么，放心，宣华都已经算计好了。”睚眦笑道，手指掠过手腕间的月光石。
只听外间那清越的声音，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再度响起。
只是言辞之间，多了几分隐忍情绪。
似乎照着自己早先拟好的台本来念台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诸位同道，既然……你们需要一个交代，那就请在半月后，前往西极之地、日落之所、九幽虞渊前。”
“宣某，自会给诸位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