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雨
凉璇和商卿柯走出‘黎明’时已经接近零点，深夜来来往往的人依旧很多，在舞房出的汗被萧瑟的冷风吹干，有些凉嗖嗖的，正耷拉着肩膀的凉璇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夜很静，天空也是漆黑一片，星星也不见一颗，昏黄的路灯下人影被拉长，四周一片沉静，在这漫长的夜色中，气氛也变得有些压抑。
商卿柯时不时低眸看一眼身边的女孩，心里想了很多安慰的话，可这些虚无缥缈的话真的能安慰到她吗？他无法保证。
两个人慢悠悠地走在小道上，谁也没主动说话，凉璇其实很早就察觉到商卿柯关心的情绪，等她缓过来后，主动开了口让他安心：“没关系的，其实我猜到了。”
“这场battle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得到，它让我知道我到底退步了多少，也让我看到了我的不足，以及我脆弱的承受能力。”
在生活中凉璇并不是一个乐观的人，在面对绝大多数事情的时候她一直怀着很悲观的态度，但却在街舞这件事上，她本能地永远乐观，也不服输。
凉璇笑着，语气挺无所谓的：“我输了才正常，其实更大的收获是，我发现自己是还可以继续跳舞的。”说到这，凉璇哽咽了一下。
自从陶泊那里回来之后，她一直都在隐隐担心，她害怕自己的状态再也无法重新跳舞，僵硬的四肢和看不见一点律动的动作，那些她曾经引引为傲的所谓的天赋好像不堪一击。
“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凉璇像是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商卿柯的心口酸涩，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十分心疼凉璇，克制住想把小姑娘抱进怀里的冲动，他忽然停住脚步，半边脸庞隐在路灯下，眼神中带着心疼的意味，没由来得生出一种破碎感。
凉璇回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光影打在他的脸颊和肩头，连带着那股破碎感都被加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一般，一半光一半暗的氛围衬的商卿柯的五官更加深邃立体，疏离感也加深了几分。
“凉璇，你永远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说过的，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少年坚定的语气随着风擦过她的耳尖，留下了点点红晕。
“我觉得你今天已经很勇敢了，你永远都在让我惊喜，无论是当初在‘黎明’见到的第一眼还是今天晚上不服输的你，都让我感到骄傲和满足，我想说，没事的，输赢根本就不算什么，它只能给你带来片刻的满足，长久下来让你自信的只有你的实力，这才是你的底气，而不是那些所谓的荣誉。”
凉璇不争气地红了眼眶，蓄满眼泪的眼睛看向他时模糊一片，她曾经以为就算听再多的鸡汤都已经没用，可偏偏少年真挚而诚恳的语气是那样动人。
是啊，这就是商卿柯，没有华丽的词藻，可他的表达依旧能让你感觉到真诚，甚至能透过这样的言语看到他真挚的内心。
这样真诚又热烈的爱，是少年人最珍贵的宝藏。
“好，相信我。”凉璇抹了一把脸，答应下来。
商卿柯这时走上前，揉了揉凉璇的头发，声音温和：“我当然相信我们小公主。”
谈论过后，两人打算走回商场的停车场拿车，走了一会路上就看不到行人了，长长的马路上就剩下他们，凉璇放松心情后就开始随心所欲，一会蹦两下一会调皮地拍拍商卿柯，见他瞪自己又怂地往前跑几步，在路灯处停下又朝他招手。
商卿柯太久没看到她这么开心，自己都有些放松下来，见小姑娘在前方等自己，朝她跑去。
他们就这样在无人的街道打闹着，奔跑着，男孩和女孩肆无忌惮，勇往直前，仿佛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
凉璇开心得时不时停下转两圈，而商卿柯就在一旁，像驻守的骑士一样等待他的公主，小公主停下后，他伸出手轻轻弯腰，就此心甘情愿臣服于她。
而高傲的公主，把手交于骑士掌心，牵起纯白长裙的裙摆，往后撤了一步，微微弯曲双膝，眼神纯真，凝望着属于她的骑士。
凉璇和商卿柯相视一笑，眼底的开心和幸福快要喷涌出来，这漫长的夜色再也不沉重，倒是添了几分暧//昧。
有些东西就把它交给时间吧，微风一吹，海浪翻涌，蝉鸣声起，夏天就来了。
夏天一到，我们就在一起吧。
十一长假，凉璇窝在公寓里没怎么出门，每天基本都是睡到中午才起床，从浴室出来就听见柜子上的手机在震动，凉璇扑进床上拿过手机接起。
“戚戚，有什么事呀？”
冷戚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璇儿，你来‘黎明’陪我纹身吗？”
凉璇想了一下自己萎/靡的假期，答应下来：“好啊，我吃个饭就过去。”
“好的。”
凉璇简单吃过早午饭后，换了身运动装出了门，到达‘黎明’时已经是一点之后，凉璇上了二楼，来开门的是冷戚。
“来得挺快，杏也在准备，我们两点开始。”
凉璇点点头，打量着桌上的手稿：“你要纹什么图案啊？”
“一把贝斯。”
“看起来不错。”
杏也从里间走出来，戴上手套和口罩，“肯定不错，手稿都改了五六遍。”
灌好颜料，消过毒后，凉璇就乖乖坐在一旁看着杏也纹身，听着机器刺入皮肤发出滋滋声，思绪一下就飘远了。
高三寒假她也曾动过这个想法，她那时浑浑噩噩的，整个人都是麻木的状态，她迫切需要一个发泄口，于是她想到了纹身，她想把最重要的东西刻进心里。
但那家店的老板一眼就看出凉璇当时未成年，把她给拒了。
凉璇回过神，杏也已经割完线了，简单的线稿做起来其实很快，但凉璇还是有些无聊，抬眸看向冷戚问道：“陶泊经常来这里吗？”
手臂内侧还是会有些疼痛感，冷戚吐出一口气缓解疼痛感：“会啊，上个月还和他见面了。”
见凉璇气馁的趴在桌上，表情有点难过，杏也隔着口罩，声音有些闷闷的，安慰凉璇道：“不用难过，我要是碰上这事我也不和你们联系，你那个时候才多大，就一小女孩，躲着我们太正常。”
冷戚疼的说不出话，只是抬手揉了揉凉璇的发顶来安慰她。
凉璇刚准备开口就被一旁手机的震动声打断，见来电人是妈妈，她本能地缩了缩，斟酌了小会，拿起手机往外走去，“我出去接个电话。”
站在窗前，凉璇按下接听键，吕嘉尖锐的声音质问她：“为什么现在才接电话？”
“刚刚有事，没看见。”凉璇像机器人一样冰冷地回答道。
吕嘉的话就像是命令，不容凉璇拒绝，“晚上有个酒会，晚一点我会让小吴到公寓接你。”
话落，电话立马被挂断，凉璇完全没有机会反抗。
两个小时后，纹身结束，凉璇婉拒了冷戚说晚上一起吃饭的邀请，在小吴到达公寓楼下前先一步赶了回去。
凉璇坐在后座，整个人冷得小吴都不太敢和她说话，可迫于吕嘉的嘱咐，他轻轻侧头看向凉璇：“小姐，我们先去联系好的工作室换身衣服随后前往酒店。”
凉璇轻嗯一声，没再说话。
到工作室后，凉璇看到一旁工作人员手中的裙子后，淡淡道：“去换条长袖的吧。”
小吴很识趣，立马就让人去换了条长袖绸缎礼服裙，造型做完后，小吴带着凉璇赶往酒店，中间接到了吕嘉的电话，“夫人，小姐已经在路上，预计还有二十分钟到达酒店。”
十月的安北已经入秋，安北的秋天基本属于雨季，傍晚天已经是阴沉一片，压抑又阴暗，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没过多久就变成了瓢泼大雨。
酒店内富丽堂皇，明亮得刺眼，同室外阴沉的大雨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凉璇被小吴领着到了凉文和吕嘉的房间。
“等会你就跟在妈妈身边，乖一点，今天这个合作对公司打开海外市场非常有帮助。”
凉璇无比厌烦吕嘉一副吩咐下属的样子命令自己，声音冷漠：“你们谈合作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向来厌恶这个家，长久以来的控制和监视让凉璇透不过一口气，每一天都是冷冰冰的命令，凉璇就像是个冰冷的机器在慢慢长大。
没有思想，没有自由，没有感情。
吕嘉难得没有和她生气，没再多说什么，酒会很快就开始，凉璇三人乘着电梯到了五楼，她的父母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换上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而凉璇依旧面无表情，丝毫没有掩饰对这里的厌恶。
“李总。”凉文上前打招呼。
男人应声转身，挽着他胳膊的是他的夫人，“凉总。”
“凉夫人。”
“李夫人。”
两位女士点头笑了笑，吕嘉牵着凉璇向人介绍道：“我女儿，凉璇，快叫人。”
凉璇依旧面无表情，声音冷漠叫人：“阿姨好。”
商场上你一言我一语，满满都是利益的牵扯，凉璇努力维持着得体的礼貌，但也不藏着对这里的厌烦。
企图用这样无声的反抗让吕嘉对自己感到嫌弃，先一步放她离开，可凉璇还是太过天真，因为大人总会有无数的借口开脱。
远处正看着这里的祝涵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个女生是自家儿子手机屏保上笑弯了眼的小姑娘，现在看到人了，倒起了点小心思。
酒会进行到一半，凉璇自觉找了个角落待着，看着面前形形色色的人，一个个面带微笑，她觉得假的不能再假。
祝涵望着坐在角落里发呆的小姑娘，偷偷拍了一张照片给商卿柯发去：【有幸遇见了你手机屏保上的小女生，眼光不错，小姑娘水灵灵的。】
商卿柯估计是没在忙，秒回：【你今天下午跟我说的那个酒会？】
【嗯。】
祝涵见他没再回消息了，自觉没趣收了手机走回商朗身边，跟他吐槽道：“你儿子真没意思。”
商朗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祝涵：“等他哪天回家，我说说他。”
——
商卿柯从录音棚赶到酒店时，酒会已经接近尾声，在角落里的沙发上发现了一脸忧愁的凉璇。
他太了解凉璇现在的感受了，之前他也会配合祝涵女士在她身边乖乖当个背景板，可渐渐长大，发现这些人假的无趣，见到谁都可以笑脸相迎。
商卿柯不理解，所以没再参与。
悄悄走到凉璇旁边，商卿柯手臂搭在沙发上，忽然伸个脑袋出去，把凉璇吓了一跳。
“要不要跟我走，带你去玩？”
凉璇瞧了瞧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商卿柯，有些受惊，为了不让自己失态，堪堪稳住心神，瞥了一眼窗外的大雨：“你难道不知道外面大雨吗？”
商卿柯满不在意，像是一簇在黑暗中依旧夺目的光亮，抓着她的手带她逃离这个虚伪的名利场。
“那又怎样？”
“一起淋雨也挺好。”
凉璇和商卿柯跑出酒店大门，急促的雨滴瞬间打湿了两人，雨水打在脸上，头上，肩膀上，导致她完全睁不开眼睛，只能模糊地分辨出面前的商卿柯。
越来越大，一下一下，砸在脸上有些痛但很爽。
很疯狂，不被理解，肆无忌惮地放纵自己。
这个虚假的世界在下雨，妄想冲刷一切，但总会有人在雨中逆行，自知沾风尘却不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