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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灵树作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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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景梦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好多年前的自己,和好多年前的臣茗。

    那是只属于他和臣茗的过去啊——

    晨曦朦胧,山岚弥漫,学堂内的纸墨书香之气绕梁三余。

    同大多数弟子一样,才入学的头几日听课总是兴奋的,白景梦早食过后立马片刻不误地去往了学堂。

    学堂里的人不算多,大都抱团的零散分布在学堂各处,几天的相处后,这些子弟已经找到了相互结伴的对象,分家的子弟和分家的子弟,外家的子弟和外家的子弟,本家的本家的子弟打小就认识,老早就护拥成了团。

    白景梦除外,没有人愿意与他同路,他也不愿与别人同路,因为他是宗主从外面捡来的,捡来的不说,曾经还是个以乞讨为生的市井小儿。

    谁知道这小乞儿有没有做过小贼?有没有行过偷窃?焉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指的不就是这个?

    白景梦噘嘴“啧”了一声,在学堂内挑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这个位置很好,天光能够流过镂空的花雕肆意倾洒,和风能够温柔地抚过脸颊,边上没有其他人,白景梦不用再听见那些乱七八糟的非议他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冲上去打了人。

    其实,白景梦是有一点自卑的,同时他又是嫉妒和羡慕的。自知这份心绪并不符合白宗的宗训礼教,但也没法消除。

    因为他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孩子,也不是什么白宗仙门的正统弟子,他不会满嘴的仁义道德,也不会满心的宽容待世,他是个平凡的人,是个渺小且心思丑陋的人。

    同课的弟子陆续前来,学堂里的位置渐少,除了白景梦身前和左侧的两个位置留有空余,学堂几乎算是满堂。

    白景梦托腮瞄眼地瞅着那名坚持站于墙角的弟子,一身白氏校服翩翩,黑发高束,脸貌不赖,人模狗样的。

    舍位求一站是吧?

    呵,兄弟可知今个儿可是一上午的满课?

    白景梦翻了个白眼,哼哼唧唧地在心里嘲笑,笑久了仍觉得不满,便又喜形于色地接着笑,可他笑着笑着忽然僵住了他感觉到有什么人正一目不瞬地看着他。

    他眨眨眼,回了神,首先注意到了流云白衫的一角衣袂出现在了自己的左侧,目光顺着衣袂缓缓上移——

    白景梦微微一哆嗦。

    他委实不知道这么一个大活人是何时坐于他身侧的,并且怎么会有人愿意与他同坐?

    白景梦愣愣地看着这人,这人也看着他,湛蓝色的眸子无波无澜,过了片刻,那人微微点颌示礼,白景梦反应了一会儿才跟着微微点颌示礼,可这时候那人已经侧首看向了别处。

    一个上午下来,白景梦与那人并未说过话,也未有其他交集,再之后的半个月也是如此。

    白景梦依然独来独往,孑然一身,这没什么不好,他本就不合群,也不用同那些口腹蜜剑的家伙一样摆着张傻脸迎合他人那样的事他在行乞的时候做过太多,腻了。

    这时候便有更多人言说他是“心性怪僻”,也有人对他的存在视而不见,还有人冷嘲热讽从不间断,甚有言说“白景梦纯粹一个市井小杂种,连亲生爹娘是谁都不晓得”于是,白景梦没忍住,动手与那群人打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白景梦猛地一个飞奔起跃,直直扑向了那群正在呼喝狂笑的少年,边上的少年不由自主的闪身跳开,白景梦直接撞进了那个为首少年的怀里,为首的少年未来得及反应,白景梦已经攥紧了拳头用力挥下。

    边上的人全愣住了,片刻之后才惊觉起来,他们立马一起扑上,用尽了全力殴打,拳头劈头盖脸地砸下,每个人都像发疯般,过了一会儿,少年们认为不过瘾,又纷纷抬脚踩了下去。

    白景梦拉着为首少年的衣襟死死不放开,任凭边上少年们的攻势多凶多猛,他也只与这名少年在地上摸爬打滚,时不时地,白景梦还要一边挥拳一边拿着这少年当肉盾。

    反正他本就是市井里长大的乞儿,那他打人的方法也无需讲究要脸不要脸,俗话说得好,打人打老大,骂人骂头头,我不好过,你也莫想好过。

    有人抓住了机会,一脚踢开白景梦的手,跟着一拳砸中了白景梦的脸,白景梦身下的人挣扎着逃脱了出来,而白景梦则被围攻的少年们强压在地,有人用脚踩上了白景梦的脑袋,咬着牙根发狠的用力。

    被白景梦揍傻了的少年蹲下身,一张鼻青脸肿的面孔摆出了胜利者的姿态,他好笑地看着白景梦,准备再说点什么,可行云殿的前辈来了,前辈阻止了后续,并将打架斗殴的少年一个不漏的带去处罚。

    白景梦也不例外,即使被打得连亲娘都不认识了,可他还是同那些少年一齐跪在了行云殿的正中间接受戒尺伺候。

    所有人走出行云殿时已是傍晚,落日的残光照在他们的身前,周围一片昏黄,挨了罚的少年们走在前面,这个点儿是吃饭的时间,再加才受了诫训,一时半会儿的,各自也就歇了继续嘲讽的白景梦的心思。

    白景梦落在后面,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光照下的影子拖得很长,还有点一瘸一拐,路上只有他一个人,云悠悠飘散,风凉凉吹习,忽然间,喉头间从未有过的强烈酸楚狠狠涌滚了出来,他深深的呼吸,站直了身体,步子停下。

    憋回去憋回去

    白景梦用力咬牙,头发被风吹得胡乱飞散,一缕发丝夹在了嘴里,唇齿间全是血。

    不远处有人迎面走来,夕阳熠熠中,那人的若雪白衣染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他独自踱步,步子轻缓。

    “这个,是御灵膏。”

    来者竟然停在了白景梦的跟前,他的语气淡淡的,湛蓝的眸子里映着白景梦和白景梦身后无限灼红的天。

    白景梦一怔,好一会儿后才不明觉厉地看了看四周这人是在跟谁说话?跟我说话?跟我说话?跟我说话?

    白景梦反复的询问自己,想开口,却又不敢开口,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和少年递来的玉白色盒子。

    见白景梦没有半点反应,少年也不恼怒,他只是无奈摇了摇头,打开盒子从中剜出一抹药膏,药膏轻轻涂抹在白景梦手上、脸上,清清凉凉的,带着很温柔很温柔的暖意。

    “过一会儿,该是不痛了。”

    “你”白景梦徒然张了张嘴,没了后话。

    “在下臣茗。”来者浅声道。

    白景梦点点头,想了好半天才说,“我,我知道你是坐我边上那位。”

    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从幼时,到行乞时,直至现在。

    白景梦分外地珍惜臣茗,并且开始死皮赖脸地和臣茗同出同入,他们两人一起晨练,一起早课,一起作业,一起熬夜,一起蹲藏书阁,一起过学业假。

    “诶,臣茗,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诶,臣茗,今个儿藏书阁走一波?”

    “诶臣茗,你怎么又是第一?”

    “诶臣茗臣茗”

    “嗯”白景梦迷迷糊糊的,只觉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强烈的光亮犹如剑戟般刺眼,他吞咽了一口唾沫,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天光从灵树的叶隙中倾泻,忽如其来的风翩起红色的祈愿长条,黑色的树须随之漫卷,头顶的流云四散变化。

    “醒了?”臣茗问。

    “啊嗯。”白景梦用力揉了揉后颈,肩臂处一阵酸痛,“我我好像,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臣茗起身,扶了白景梦一把

    白景梦搭上手,瘪着嘴耸了耸肩,“不太记得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灵树,手掌覆在灵树的树干上,情况和昨日一样,树干里的灵力流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臣茗,这树”

    白景梦话说一半,停住了——

    臣茗正在重新整理衣衫,昨晚白景梦压着他的半边衣衫睡了一宿,衣角的地方已经有了很明显额褶皱,袖口还沾着少许哈喇子。

    “昨晚臣茗没睡?”白景梦挠了挠后脑勺。

    “嗯。”臣茗点点头,想了片刻又补充道,“这里本就是揭单的任务之地,在尚未弄清邪祟概况时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嗯有道理。”白景梦高深莫测地频频点头,随后又道,“那昨晚,可有邪祟来过?”

    臣茗看着他。

    “噢好,好吧,它要是来了你也不会让我一个闷头觉睡到天亮。”白景梦抓着头发“啧”了一声,望天瞪眼猛瞧——

    艳阳高照、鸟燕回飞,眼下

    “还是回客栈再躺会儿吧,”白景梦提议,“毕竟这大白天的,也瞅不出什么名堂,今晚今晚酉时再来吧。”

    两人打道回府,一路无话,白景梦心知臣茗守了他一宿便也没有打开话匣子碎念,他拿了钥匙回房,臣茗安静地去了隔壁的屋子歇息。

    直至天黑,白景梦再次醒来,房间里的光很暗,他困顿地眯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眼才猛然一个大叫,迅速从床上跳了起来。

    “臣臣臣臣臣臣臣茗!”

    白景梦立即奔到臣茗的房前一阵乱敲大喊,整个人慌乱得连舌头都在打结现在已经过了酉时,可他和臣茗竟然才从二傻二傻的困觉中醒来!?

    要是其他情况也就算了,但是今个儿今个儿宗主要来啊!他怎么能在宗主面前把任务给搞砸!?

    “小哥!小哥!别敲了!”小二的喊声从楼下传来。

    擦完桌子,小二甩了甩手里的巾子,扯着嗓子道,“晨时与您一同回来的那位小哥早在正午就出去了,一直未归。”

    “一直未归?”白景梦大叫。

    “是啊,到现在还没回来。”

    白景梦猛烈地打了个哆嗦,心头忽然一阵惶惶,他立马掏出一张传讯符,掂着两个手指急急往外一送,黄色的符篆瞬间化作纸鸟顺着二楼的隔窗腾飞。

    “臣茗臣茗,你可别有事啊!”

    白景梦翻身跳下客栈的凭栏,头也不回地奔往揭单的任务地——

    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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