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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灵树作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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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里的灯火在身后逐渐隐去,白景梦心里急,走得也急,这里树多不便御剑,他只能托着掌心焰在黑压压的林子里疾步,小小的火光将周边事物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又飘忽,夜风中传来了低低的鸟啸。

    惨白的月光从头顶宣泄,阴冷的吹刮过流云白衫,和昨日相同,林子里渐渐弥漫出了极其浓厚的白雾。

    “咔嚓——”

    足靴踩断碎枝的声响在林间异常清晰,白景梦的心脏剧烈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他讨厌这样的环境,无穷无尽的黑暗会让他发疯般的狂躁,他怕黑,怕鬼魅,怕回想起许多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情不自禁,白景梦摸上了随手背上的小小银伞,银伞撑开,伞柄处凹凸有致的雕花终于带来了丁点儿安全感。

    他一边向银伞内注入灵力,一边环顾四周寻找臣茗的踪迹,心念着臣茗是宗主的随行弟子,灵力方面比自己高阶许多,那也就不必担心臣茗会寻不着撑伞的自己。

    谨小慎微地靠拢灵树,白景梦的后背忽然掠过一丝寒气,他吞咽了一口唾沫,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愿意承认,尤其是“臣茗自午时起再未归过客栈”的事一直重重压在心坎上,沉甸甸的,闷得他难受——

    臣茗出门肯定是由于灵树的情况探查未果,他选择正午时分回到这里,则是为了确定在此造作的邪祟是否乃厉鬼一类,然后然后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白景梦发出的传讯符到现在还没有回应,灵树的附近也没见到半个人影,臣茗臣茗人呢?!

    白景梦将自己的左手掌心覆盖在灵树的枝干上,想象着臣茗站在此处会做出的动作他应该和自己一样,通过这种灵力探查的方式感受过了灵树枝干内流动的灵力——

    异常!?

    灵树枝干内的灵力流动再不同昨日和今早的检查,那些流淌过的灵力已经不像什么潺潺清澈的流水了,反而皆皆如同蛛网麻绳般冗杂,与邪祟作怪留下的残留气息不同,是实实在在与这棵灵树相辅相成的存在。

    白景梦忽地倍感头晕恶心,呕吐物呛在喉咙处不上不下灵树,是这棵灵树有问题!他感受到了,现在的感觉和他之前接触那些邪祟时一模一样。

    那,那臣茗人呢!?他肯定也和自己一样发现了这棵灵树的古怪,可是他人呢?!

    白景梦前所未有的慌乱,脸色一下子煞白,拿着银伞的手都在隐隐发抖。

    他不敢往后想,却又止不住冒出极其糟糕的念头不会的不会的,臣茗的实力很强可来此一探究竟的修士和妖使就很弱了么但臣茗是宗主的随行弟子啊,并且臣茗的心思一向十分慎密

    该死该死该死!

    白景梦越是思考就越是混乱,他想要大声呼喊臣茗的名字,却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手猛然掐住了,他发不出声音——

    不恰时的夜风吹来,雾散了,一抹红影映进了白景梦的琉璃眸子,那是一乘红色的八抬大轿,抬轿的侍者戴着狐狸一样的面具,穿着金丝勾边的红色长袍,暗林间的丛叶纷纷作响,涛声如潮,红轿上的铜铃叮叮当当,清脆锐利。

    绝对的恐怖森然笼罩了白景梦,不是因为周遭诡异骇人的气氛,而是由于红轿红轿在出现的那一刻带来了巨大的、无与伦比的威压,这股威压简直能生生压弯白景梦的脊背,让他差点就要忍不住跪下。

    白景梦急促的呼吸,胸口剧烈起伏,他强制要求自己镇定,左手抽出腰间的佩剑,凌冽的寒光折在月下,剑刃对准了这乘突然出现的红轿。

    像是根本看不见白景梦,抬轿的侍者依然缓着步子向白景梦走来,他们完全不在意白景梦惶恐至极的眼神,也不在意这个一袭流云白的大活人站在泥泞道上手持佩剑。

    白景梦深吸一口气,忽然获得了一丁点侥幸心理他的手中还握有这柄隐藏气息的银伞,说不定说不定这些侍者当真没有看到他?

    偏在白景梦如此想时,绛红色的轿子停了下来,在这条前无人后无鬼的道上,在这棵古怪的灵树边,在白景梦的跟前!

    停在面前的轿子左右极宽,遮帘用的是质地上好的轻薄红纱,红纱的周围挂有金色流苏,许多银色的小铃垂落在流苏之上。

    冷汗浸湿了里衣,白景梦的喉头滚了滚,他心里狠狠惊悸,握剑的左手用力地紧了又紧,现时他没法区分来者是敌是友,但对方不动,他也绝不打算先动。

    一柄青玉镶金的细长烟袋挑起了轿前的红纱,轿中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端着那柄烟袋敲击轿底,发出两记不重不轻的“叩叩”声响。

    灵树的周边立马掀起略略狂躁的夜风,红纱在风里飘摇,金色的流苏漫卷,银色的小铃和轿檐的八角铜铃齐齐彻响。

    仅仅一瞬,在这个风扬红纱的一瞬,白景梦透过遮帘的小小间隙看见了红轿中的人——

    白景梦从没见过如此貌美的人,那个人比灵溪谷所有的师姐都要婉约明艳,他的美和他肩披的宽袖红衫一样艳丽,怵目的红像是新流的血液,昂贵的金线将一大朵一大朵月霁花盛开在红衫之上。

    他看着他,看着那人慵懒地倚躺在红轿中,眼帘低垂,光可鉴人的漆黑长发绾垂于右肩,露出白皙如玉的脖子,仿佛这人本身就是一副惊于世俗的佳作,他的美矜贵华丽,举手投足便能颠倒众生。

    忽如其来,轿子里的人抬起了眼睑,漫不经意的——

    一瞥惊鸿。

    他看见他,他看着他。

    两个人互相对视的一刹,瞳孔不约而同地紧缩。

    “叮当——”

    一记铃音响在了白景梦的耳畔,它是那么的清脆,同时又是那么的清晰,像是一根细小的银针掉在了空旷的大理石地面,扎在了白景梦的心头。

    双方滞讷了一息,绝大的威压突然消逝,轿中的人忽然对着白景梦笑了,轻轻浅浅地,黑曜石般的澄澈瞳孔中荡漾着极其明亮的万千星辰。

    他的嘴唇翕动,似乎在说什么,可夜风停了,红色的轻纱坠落了下来,白景梦看不见他了,轿子里又传来两记叩壁的声响,抬轿的侍者重新启程。

    白景梦呆呆地看着那乘轿子远去,他收回佩剑,松了银伞的灵力注入,全然忘记了这棵灵树周边伺伏的危机。

    刚刚有那么一刻白景梦极其强烈的想要按压心口,他突然莫名其妙地觉得某个地方空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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