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窗外夜色很浓,像是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室内沉寂一片。
风从窗户渗出一缕,席颂忽然开口:“席靳,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迷晕你吗?”
“因为我想要让你认清现实。”
“你说想让我放弃,那么席靳,你干脆一点,直接拿枪杀了我。”
席颂倾身靠近他,声音偏执魔魅,如同蛊惑:“杀了我,你就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而我,同样也能落得轻松。”
她活一天就不可能放弃他,
“席颂,你说这是什么话?”席靳很生气,男人胸膛止不住的上下起伏:“我把你养这么大难道是为了让你因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
“难道没我你就不能活吗?”
几乎在他这话说出口的下一瞬,房间里传来女人仿佛不需要思考的声音,斩钉截铁:“不能。”
席颂一句接着一句,在他几次三番让她放弃以后隐忍的怒气终于办法,裹挟着彻骨的寒意:“我实话告诉你席靳,十四年前我遇到你的那一天我就是打算去找死的。”
“这世上也就你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还善心发作扔给我一百块钱。”
“你难道没注意到我篮子里花根本都快枯了还带着杂草和泥土。”
“席颂!”席靳气的头疼的不行,脑仁突突的跳,他指着门口,蕴着冷意:“你给我出去。”
张口闭口死死死,究竟将他还有她自己置于何地?他只感觉他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是他傻,是他愚蠢行了吗?满意了吗?
满意的话,能不能先让他静一静?
席靳不明白,究竟他是哪做错了,才让席颂对他有错误的想法,他很多次反思,都得不到一个答案。
可他不明白,有时候第一眼就足够了。
其实席颂本来根本不想对他说的,起码不会这么早,起码会等到有完全的把握。
对于席靳,她是赌不起也不敢赌的,因为她根本无法去接受失去的代价。可她也忍不住的一次次去试探,因为她也真的不甘心止步于此。
心爱之人近在眼前,又怎么忍得住呢?可席颂也硬生生忍了七年,如果不是席靳突然离开给她造成的心理冲击太大,绝不会是现在的场面,但,早晚都会发生的不是吗?
席颂发怔的站在那里,似乎是不可置信,自言自语的喃喃出声:“席靳,你让我出去?”
“这是你第一次赶我。”
“我。”席靳烦躁的捏了捏眉骨,刚想说什么,就被席颂急切的打断,“你,你不要说了,我想静静。”
“我们都静一静。”
席颂说完,有些踉跄的站起来,席靳下意识的想要扶她,却被席颂躲开了。
席靳双目垂下,看着自己头一次落空的手,不知为何,心里感觉有点不舒服,像是被一团线给拧住,哪哪都不对。
这种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手中溜走的无力感,让席靳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席颂失魂落魄的打开门快速走了出去,可她站在门口,竟不知道去哪里,她的家只有一处,那个人把她赶走了,这天下再也没有她的归处。
女人纤白的手指紧紧掐着掌心,像是竭力维持自己的最后一丝理智,席颂强撑着转身一步一步从楼梯走了下去,挥退了迎上来的管家,固执的一个人直直的往前走,一步都没有停。
他让她走,那么她就走,她连这个庄园都不要待。
女人面无表情的挺直背脊,像是维护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骄傲,鲜血沿着掌心一滴滴砸在地上,形成冰冷刺目的红,异常显眼。
管家注意到了,赶紧按了呼叫铃告知席靳,毕竟少主对这个女人特殊,要是真出点什么事情,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沉寂的房间内忽然响起一道突兀的铃声,让席靳眉头皱的更紧,但是还是撑起身按了接通,毕竟,如果没事,管家是不敢擅自打扰他的。
“说。”席靳心情不大好,语气也带着冷躁。
但电话那头声音依旧很恭敬,“少主,刚才那位小姐离开了别墅,她现在状态可能有点不太好,您看,需不需要派人跟一下?”
“你说什么?她走了?”
“目前尚未离开庄园。”管家道,上次席颂离开都是用车送到了市中心她才下车的,步行出庄园需要很久。
“这么晚了荒郊野岭的她能去哪?这么大了还是这么任性。”席靳暴躁的骂出声,可是目光却难掩急切。
“去派人在她后面跟着她,我马上就到。”席靳说着就要往外走,却因为药效体力不支被凳子一下子绊倒在地上。
男人干净的睡袍顿时变得褶皱沾染上了尘土,这副趴在地上落拓的模样,实在很难令人他会是席家呼风唤雨的太子爷。
“少主?”管家听见这边奇怪的声响,疑惑的问出声。
下一刻,席靳镇定的声音响起,“我没事,派一辆车到下面。”他现在的体力不足以支撑他徒步追上去。
席靳撑着床沿缓了一下慢慢站起身,挂了电话,缓了一下才慢慢站直。他身体注射了数不清的特殊药剂,专门用来克制一些迷药之类的东西,所以才这么快醒过来,但不得不说席颂这个药效算是强的,他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力气。
席靳眸色暗了暗,趁着这个时间去换了套衣服,等到整理好之后,恢复了大概五成力气才准备踱步下楼。
他受着席家继承人给予他的荣耀,也必须承担架在这个位置无形的枷锁,如果他是席靳,那么他可以哪怕衣着不整,狼狈的跌跌撞撞的去追他心爱的宝贝,他不在意。
可他是席家太子爷,他的一言一行全部都暴露在所有人眼中,他不能在人前有任何不妥,更不能示弱。
想到这一点,席靳按了主卧的呼叫铃,声音倦怠,仿若什么都不在意,“派个人送她回去,不用回禀了。”
“让底下的车回去吧。”
既然做,那么不如彻底做绝,总是这样优柔寡断何尝不等于给她希望。
身形高大的男人伫立在床边,像是融入了落地窗前的无边夜色,周身沉默冷寂。
总是给她希望,那她永远不可能真正放弃。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诫自己,席靳,别追出去,不听不问看不见听不到,便不会心软。
直到烟蒂烫到掌心他才恍然回神,原来他点燃了但却忘了抽。
席靳眉心蹙了蹙,看着外面露出的一丝鱼肚白,做了个决定,他转身走过去按了呼叫铃,声音沉稳冰寒:“通知下去,半个小时后返回中州。”
他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太久,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席靳如同往常一样有条不紊的洗漱换衣服,扣好手表之后男人脚步沉稳的走下楼梯。
管家右手贴在胸前,声音恭敬:“少主,飞机已经在等。”
席靳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朝着飞机的方向走过去。
席靳这个人随性果决,他可以对你好到天上,也可以在做了决定之后快刀斩乱麻绝不回头。
但,在他即将要踏上飞机的前一刻,管家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下意识按掉手机,却看到男人冷厉的目光瞥过来,言简意赅:“接。”
管家不敢违背命令,而这个电话恰好是保护席颂的那个人打来的,“管家,你让我跟的那个人晕倒在路边了,接下来怎么办?”
“晕倒?怎么会晕倒呢?”席靳抢过电话,语气暴躁且带着寒意。
“少,少主。”
“叫我干什么,有车吗?赶紧把她扶到车里送医院啊!”席靳怒声说道,都晕倒了还让她躺在地上?蠢吗他。
“没,没有。”本来是有的,可是车正好没油了,所以现在就剩他自己跟着。
正说着,那边忽然传来保镖的声音:“哎,你谁啊,别碰她。”然后电话传来刺啦一声后就在没了声响。
席靳英挺的眉头紧皱,直觉那边出了事情,“查他编号,定位。”
席家的每一个保镖都有不同的编号,且身体都会被植入定位,以方便最准确的得知他们的位置。
很快,管家给出了答案。“少主,东经13°27,北纬52°35。”
“叫医生过来,我去带她回来。”席靳走到驾驶舱,打开门,声音冷厉带着命令:“下去。”
驾驶员下意识道:“少主,这不合规矩。”
是的,他第一反应不是臣服,而是说这不合规矩,这并不代表他对席靳不够顺从,而是席家的规矩成了比这还要深入骨髓的东西,如同本能般不可忘却。
席靳锋眉微蹙,意思在明显不过,让开。
驾驶员不敢不听令,只好下车,把装备交给了席靳。
席靳快速调整好,起飞前撂下一句,饱含上位者的威严,“去领罚。”
“是”。驾驶员全身一凛,连忙躬身回道。
“行程延后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返回中州。”
席靳扣好头盔,确认位置无误后随着巨大的噪音响起,飞机慢慢划向天空,拉起的弧线划破风声。
几分钟后,飞机被停在公路上,诺大的阴影下压让保镖下意识的抬起头,就看到了象征席家标志的金色叶。
席靳摘下头盔,大胯步走下飞机,第一眼就看到躺在草地上无人问津的女孩,男人瞳孔剧烈的收缩,心里的不适不住翻涌,几乎是奔跑,席靳快速的来到女孩身边,连忙小心翼翼的抱走了她。
看都没看旁边的保镖一眼。
在飞机离开之后,很快保镖同伴的车也开了回来,刚到就看到保镖手里钳制住一个男人,以及四下无人的公路。
“怎么回事?跟的人呢?”
“别提了,人被带走了。”似乎顾忌着什么,保镖并没提起对席靳的称谓。
“先别说了,快拿绳子过来把他捆上带回去。”
“行了,现在可以说什么事了吧?”那人帮着一起把人绑好扔后备箱之后,对着副驾驶的保镖问。
“别说了,”那保镖也是很烦躁,“我跟着跟着然后她晕倒了,我就给管家打电话汇报情况,结果是少主接的,我就说了一下她晕倒了问怎么办。”
“重点。”那人眉头皱的很紧,他是问这个吗?他是问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哦,重点,这就是重点啊。”少主接的!这难道不是重点?少主什么时候关心起女人来了,这难道不重要?
保镖不解,也没理会他,继续说,“然后我正说着,就看到这个男的过来想要摸那位小姐的脸,我当即就冲了过去。”
“不对,我手机呢?”保镖一脸惊恐,赶忙急切的翻找,索性就在他裤兜里,很快就被翻了出来。
打开,电话记录,最新的一条显示2分13秒,完了,他完了,他居然敢挂少主电话!!虽然是无意的,但他胆子也太大了吧!
保镖一脸颓败,幽幽道,“我怕是见不到今天的落日了,看在咱俩合作这么久的份上,明天的今天请给我烧纸,”
末了,他加了一句,“不然我去梦里找你。”
要不是还需要他回去汇报情况,另个保镖真想把他扔在半路上,问半天一点有用的都没说。
这边,落地之后,席靳抱着席颂踏步走进主卧,同医生交代了两句之后就坐上了飞机返回了中州。
席靳这个人做事从来都会做到底,纵使有意外,也很难去改变他的抉择,更别说这是他下定决心的事。
席家本宅占据中州近乎三分之二的土地,远远看上去宏伟辽阔,如同在人们心中矗立起一座大山,威严而不可侵犯。
古世纪的城堡式建筑背靠天然的深山,形成与普通人无法逾越的天堑,飞机低空飞行的噪音响彻在席家练武场上,顿时吸引了下面人的目光。
“谁啊?胆子这么大,敢在这上面低空飞行,空管队的人呢?死哪去了。”
“你这小子,找削呢,看不见飞机上的标志啊。”他语气郑重,充满了敬畏,“是少主回来了。”
很快,飞机砰的一声降落在地面,带起一阵尘土,站在最前方的男人跑步迎了上去,那人一身黑色作训服,大约三十几岁,肩章上的金色叶足足有五片,彰显身份地位的不凡。
总教官闻野踏着黑色皮靴,一头短发刚硬利落,态度恭谨却不过分示下,深刻的眉眼冷峻,望而生畏的距离感。
“少主。”他打开舱门,言语恭敬。
席靳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声音冷漠:“配枪给我。”
“少主?”闻野蹙眉不解,几乎一瞬间他就猜到了席靳的想法,他要打破眼前的局势,可也不该是眼下的时机。
席靳虽生性随意,但却绝不容许有人违逆,即便是他自己最得力的属下。
男人一拳过去,发出沉闷的骨头与胸肌的撞击声,而后趁闻野不备席靳动作迅速的直接夺过闻野的配枪,下一秒,枪声响彻云霄。
闻野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痞气的擦了擦下唇,带着狠劲,刺痛感成倍叠加传到脑海,可闻野只盯着不远处的男人,眸色微暗,这才是你的真正实力吗?我连一招都扛不过。
席靳一身黑色风衣在碧空下猎猎作响,裹挟着冬日寒霜重重压迫,空气骤然紧缩。
男人漆黑的眉眼微抬,立即有人递上一把椅子,席靳一撩风衣,沉沉落座,语气冷冽带着浓重的硝烟:“一分钟内,全部集合。”
“你,去把那个人叫过来。”席靳瞥了一眼闻野,散散开口,像是那个人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喽啰,而不是,闻名天下的席家当家,中州之主。
“是,少主。”闻野单膝下跪,低下了头颅,甘心臣服。
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带着岁月积淀上位者不可触犯的威严,“不用叫了,我来了。”
闻野退后一步,把位置让给这对父子。
面前的男人同席靳有五分相似,仿佛从一个模子深深拓下,不同的是,席戎更为阴厉,眉间下压的阴影让人注视到他的第一眼就感觉从血脉深处涌起附骨的恐惧,这是真正执掌风云三十载所带来的压迫感。
“正好,刚巧一分钟。”席靳勾了半边唇,却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冷肆面孔,下一秒,他身上的气势瞬间发生改变,充斥着强者的刚劲沉戾。
“从今日起,席家一切归我所有,听我号令。”
男人在席家广场众目睽睽之下,拿着那把□□对准了他名义上的父亲,仿佛健硕的雄狮对垂垂老矣的狮王发出几近蔑视的挑战,可席戎正当壮年,席靳正式出现还不到半年,最多算个初生幼崽。
谁有他胆子大?
可这般不拘一格才是席靳,他的人生一撇一捺,都必须由他亲自书写,不受任何人掌控!
在一场战争一触即发的时候,竟有一个人低低的笑出声,众人刚要看是谁如此不怕死,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正是枪口对准的席戎。
他极轻漫的用手点在漆黑的枪身,那里仍有方才不散的硝烟气,仿佛那不是要人命的东西,而是掌心的玩具,毫不在意。
席戎语调很慢,似在思考他为何如此不自量力,:“凭什么?”
席靳腕骨上台,枪口重重顶在他的眉心,嗓音冷漠,“凭我赢过你。”
男人此刻甚至带着一股子慵倦,让人仿若见到七年前那个不羁的少年,两者重叠,“你该退位了。”
“夸口。”席戎嗓音一沉,下了定论。席戎丝毫不在意对准他的枪口,转身就往回走,他没空在这和他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下一秒,席靳轻飘飘的声音响起,“生死台。”
生死台,是席家解决恩怨的比武场,顾名思义,一旦上了生死台,生死不论。
原先一派从容的男人瞬间暴怒,“席靳,你别给我忘了,我是你父亲,谁准许你以这种口气对我说话。”
“父亲,”席靳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语调极冷,身上的气势比方才更加浓重,“会抛弃我母亲害她无辜身死的人不配作为我父亲!”
“早知如此,我倒宁愿她嫁给宁叔叔。”
原先哑然甚至身上染上落寞的男人此刻像是被人触了逆鳞,比刚才更加愤怒,阴寒的气势冲席靳压过去,“他算个什么玩意,给溪溪提鞋都不配!老子才是你爹。”
“这辈子,下辈子,溪溪都是我的,其他人想都别想!”
“谁敢觊觎,来一个老子先废了他!”
“他妈的,是不是那个宁狗又去找你示好了?”
“你小时候他就没皮没脸的老是往你跟前凑,成天装的一副人样,实际上,觊觎□□,狗屁不是。”
众人:……这还是他们那个用眼神就能杀死人的冷漠家主?
“还好,溪溪慧眼如炬,她只爱我!”席戎此刻甚至是骄傲得意的,青梅竹马又怎样?溪溪只爱他!
可转眼,眼里又失却了所有光彩,陷入幽深不见底的黑洞,可那又怎样呢?是他害了溪溪。如果不是他,她就不会被人绑架,不会……死。
“想起来了?”席靳冷眼注视着他颓废的模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就算如今再痛苦又演给谁看呢?难道犯错之后装模作样的痛苦一番,死去的人就能活过来了?不可能。
“比武场,一局定胜负,”席靳改了主意,却不曾放弃。
因为,他知道,他的母亲最爱眼前的这个男人,她不愿意看到他们一决生死。
席戎沉默了一瞬,注视着眼前这个身高甚至还胜于他的男人,头一次真正意识到,他的儿子,是真的长大了。
席戎目光深邃,片刻后,他道:“我同意了。”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可在场的两个主人公谁也不曾在意。
比武场上,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分据两端,谁也不曾想让。
“看在你年老的份上,你可以车轮战。”
“小崽子,还不知道谁会赢呢。”
“那么,就开始了。”席靳眼眸微眯,语调拉长,与其同时,左脚划开一步,率先攻击出招。
两父子拳拳到肉,互不相让,甚至比之生死仇敌都更胜三分,席戎有心考察他的实力,自是不留余力,而席靳为了目标亦是毫不退却。
我擦,家主出手狠辣至极,少主亦是不遑多让,这真的是父子吗?
闭嘴,你个脑残,家主和少主是你能议论的,不长脑子!
那人悻悻的摸了摸鼻子,自知失言,也不反驳,转而认真的看起来,道,我看目前还是姜是老的辣,家主略站上风啊。
我看未必。
啊?
那人目光深了深,仔细盯着席靳的每一次出招,面对他的疑问,也并未在出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