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奥丁（一）
姜岐的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甚至已经开始小跑起来。当他看见卫生间的入口的时候，整个人几乎都是撞进里面的。
他用双手拄在洗手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汗水从被打湿的头发上滴落，头发紧紧的贴着皮肤。黄金瞳不由自主的被点燃，满脸狰狞，似乎是在怒视着什么。如果不是姜岐自己还有意识，那镜子里这个人简直像极了被抢走心爱玩具的死小孩。
他当然不是吃多了，而是从刚才说到“邦达列夫”这个名字开始，他的脑子里就不停的循环播放“叮叮叮”的声音，由小及大，就像是一辆有轨电车从远方开到了眼前。他下意识想要向身边人求助，然而就在他要开口的一刹那，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忽然放大了数十倍，几乎要将他震聋，也让他把想要说的话憋了回去。
“他妈的，给我停啊！”他的心底涌起一股暴戾，怒吼一声，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洗手台的大理石台面上。
声音骤然消失了。
姜岐一愣，这东西难道还需要什么开启和关闭的咒语？关键词就是一句经典国骂和怒锤桌子？
忽然，传来了“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姜岐抬起头，发现在面前那面玻璃的最底端，裂开了一道小小的、几乎微不可查的缝隙。
蛤？卡塞尔学院是一所贵族大学对吧？贵族大学怎么着也不会在厕所偷工减料啊。
又是一声脆响，镜子上的裂纹又变大了一点，已经扩展到了镜子的整个下端。他本能觉得有些不妙，向后退了两步。但是他还是很奇怪究竟是什么才会让这镜子碎成这个德行，于是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摸了上去。
一股酥麻的感觉传来，让他不由自主的把手撤了回去。他猛然记起这是一种什么感觉，高中物理课在做电学实验之前，老师专门给他们每个人体验了一下“触电”的感觉——就是用安全电压以下的电给他们来一下，那时候的感觉就是现在这种感觉，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镜子不是导体对吧？卡塞尔学院总不能牛逼到拿炼金材料当厕所的镜子吧？
“我靠。”他暗骂了一句，扭头就往外跑。因为他看见自己刚才触摸的地方，泛起了如水一样的波纹，就好像石头扔进池塘之后砸起来的层层涟漪。
他已经摸到了厕所大门的门把手，好奇心驱使他往回看一眼，于是他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他的瞳孔骤然缩小，恐惧开始蔓延全身。
镜子中已经不是什么厕所里的景象了，而是变成了一片充斥着黑暗与死寂的阴暗场所。最疯狂的艺术家也描绘不出这种感觉，那种寂寥，那种沉默就好像那片空间就是死亡本身。
镜子此刻就仿佛是变成了一个通道，连接着生与死这两个空间。
远处似乎有一个骑着马的人，离着很远看不清相貌，只能看见他周身上下不时冒出来的闪电。姜岐现在无比后悔自己看的这一眼，镜子原理决定了这一点，当你看到对方的时候，对方也一定看到了你。好奇会害死猫，也会害死猫一样的人。
他想给自己来一个嘴巴，真他妈是不长记性！
好在这回他还算聪明，让自己就站在门口，稍微有什么不对立马就能跑出去。他猛地去拍门把手，想要逃出这片空间，至于之后的事自然有牛人来处理。他可没有什么“牺牲自己缠住敌人”的觉悟——事实上他当然明白，自己要是留下来怕是连当个开胃小菜的资格都没有。
然后他拍了个空。
他愕然怔在原地，门把手消失了、不，应该说，整面墙壁都消失了。原来这里应该是铺着瓷砖的墙，而现在，这里是一面白的好像刚粉刷过的墙壁，像是某家医院的墙壁——白的渗人，也白的令人绝望。
他听见身后传来的马蹄叩地的声音，他麻木的扭过头，发现镜子中的人离他越来越近。他看清了那个人的装束。在白色的光芒中站着山一样魁梧的骏马，它披挂着金属错花的沉重盔甲，白色毛皮上流淌着晶石般的辉光。八条雄壮的马腿就像是轮式起重机用来稳定车身的支架。它用暗金色的马掌抠着地面，坚硬的路面被他翻开一个又一个伤口。
马背上坐着巨大的黑色阴影，全身暗金色的沉重甲胄，雨水撒在上面，甲胄像蒙着一层微光。他手里提着弯曲的长枪，枪身的弧线像是流星划过天空的轨迹。带着铁面的脸上，唯一一只金色瞳孔仿佛巨灯一样照亮了周围。
“奥丁”姜岐几乎是呻吟出声。这家伙的打扮简直是举世皆知，骑着八足天马斯普莱尼尔，提着由世界树枝干制成的长枪昆古尼尔，穿着暗金色的甲胄，独目。
北欧神话阿斯神族主神，奥丁！
这家伙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他可以出现在小说里，可以是游戏里，可以是电影里。但唯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他本该只存在于文字或壁画里！
他的身影越来越近，不愧是八足天马。姜岐看见镜子两侧的墙壁上的瓷砖开始脱落，露出了斑驳的墙体，死亡陈腐的气息随风而至。姜岐的瞳孔骤然闪烁出炽烈的金色，虽然绝望，但只要还有反抗的机会，他就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
一串串字符从他的嘴里冒出来，这东西是龙文，顾名思义，也就是龙使用的文字。混血种靠着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文字来使用自己的言灵。他现在无比感谢姜缜让自己带上这把手枪，因为他的言灵，正好跟枪有关！
言灵·圣裁，让子弹射出后就必定命中。
这把枪是姜缜当时硬塞给他的，他还不乐意。现在看着那柄他叫不出名字的手枪，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枪口对准那个骑着马来的人，啊不，是神。
然而他口中无意识念诵的龙文突然卡壳了，那些跳动在眼前的文字也瞬间黯淡了下去，仿佛是蹦跶半天的孙猴子突然被如来佛祖一巴掌拍到了地下。马背上奥丁的黄金瞳更加的炽烈，压制的姜岐甚至都生不出反抗的意志。
死亡的气息再度袭来，姜岐苦笑一声，靠着墙壁无力的瘫坐下去，手里的手枪也掉到了地上。他闭上眼，叹了一口气。
混血种真的可以打败我们的敌人吗？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在他们的眼里都算不上敌人。
他的耳边传来了一阵橡胶摩擦的声音，就好像是哪个骚包司机正在炫耀自己的好车而来了一个甩尾。这种声音他听过，学校放学的时候总会有个别无良骚包家长来这么两下，都说人死后眼前会过走马灯，看来自己是真的没救了啊。
不对！他忽然睁开眼睛，这声音是他真真切切用耳朵听到的。他看见一束灯光打在了奥丁的身上，随后先是一阵若有若无歌声，随后，则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
一辆轿车从黑暗中穿刺而出，居然是一辆迈巴赫？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会有一辆豪车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姜岐猛地站起来，使劲捶打身后的墙壁。
迈巴赫的引擎轰鸣声更加剧烈了，这里面的司机也一定是一个商务级的好手，一个漂亮的甩尾撞在了天马的腿上，两吨重的车身再加上加速度，让摆出投枪姿势的奥丁都被震得中断了手中的动作。
随后，那辆迈巴赫毫不留恋的扬长而去，只留下奥丁和喘着粗气的斯普莱尼尔在原地看着它的背影。
“冒牌货也安敢在此造次？”一道听不出性别的声音忽然在姜岐的脑海中响起。随后姜岐惊恐的发现自己似乎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捡起了地上的手枪，再度瞄准奥丁。
姜岐看见，在枪身上面，开始缠绕着诡异的暗金色条纹，似乎就跟奥丁的那身甲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