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奥丁（二）

    姜岐感觉那把手枪像是附着在了自己的手上，枪口就是自己手指的延伸。

    枪身上的暗金色条纹涌动的越来越剧烈，似乎有人拿了一根笔，正在枪身上铭刻下一道道瑰丽的花纹，又好像是把某些文字烙印在这把工业制品的手枪上。

    他突然感觉自己对于这柄枪的内部结构也变得无比了解，复进簧的磨损程度、弹匣弹簧的损坏程度就好像这些零件都摆在他的眼前并且附上了产品质量说明书。他看见了，那些条纹也铭刻在了子弹上，子弹铜壳的颜色转而变成了暗金色。

    莫名而来的信心，他忽然觉得，自己跟那个冲过来的神，似乎有一战之力！

    “看清楚了这等卑劣而低贱的冒牌货，还不配成为你的敌人。”脑海里的那道声音又响起来了，听不出任何感情，仿佛说话的人无悲无喜。但是姜岐听出来了，从这一句话中，他听出的是浓烈的自信以及对于那个神的不屑。

    身体现在不受他的控制，然而他的大脑依旧清醒。他亲眼看清了自己的手指扣动了扳机，暗金色的弹头飞旋而出，同样是暗金色的弹壳从抛壳窗里飞出来，擦过他的脸颊，他甚至还能感受到弹壳上面带着的滚滚热气。

    子弹打进了玻璃，溅起了一道如水的波纹，随后，在天马的身上，爆出了一道微不足道的血花。

    奥丁猛然回头，他眼中的金黄色更加炽烈，似乎是意外于这一下来自低贱的虫子的垂死挣扎。

    姜岐苦笑，他都怀疑自己刚才那自信是哪来的。神会在意有虫子冲向自己的御座吗？显然不会。那么神也自然不会在意来自虫子的最后一击。

    然而，异变突生。

    八足天马忽然扬起了前蹄，雄浑的咆哮变成了挣扎的嘶鸣。被姜岐射入子弹的位置突然开始变得漆黑，随后像是正在燃烧一样冒出气体。紧接着，伤口开始扩大，仅仅是转瞬之间，天马的半个身子都开始像被点着了一样冒出蒸汽。天马在气浪中嘶鸣，像是垂死的人不断发出自己的哀嚎。

    变得漆黑的地方很快就从天马的身上脱落下来，露出里面暗金色的骨架。很快天马哀嚎一声，跪在了地上，垂下了头颅。它眼睛中的金黄色也逐渐黯淡下去。

    “我靠，这是硫酸吗这是”虽然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是姜岐还是在心底发呆的呢喃到：“朋友，你还不走吗，你马都死了诶”

    奥丁却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天马的燃烧直到死亡。在那片漆黑色即将弥漫到他的盔甲上的时候，奥丁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手里拿着那杆长枪，依旧紧紧的盯着姜岐的方向。

    “该死！”脑海中的那道声音终于可以让人听出来有一丝怒气，似乎是被奥丁这种态度给挑衅了。随后，姜岐自己的身体动了起来，他退出了弹匣，退出了一枚子弹，然后，他一挥手，子弹本是有些钝的头部竟然划开了姜岐的手背的皮肤。

    “喂喂喂！”姜岐大惊，在心底大喊。他倒不是有反抗的心思，只是被这么一搞有些莫名其妙。

    鲜血慢慢的流了出来，“姜岐”依然不为所动。他本是有些匆忙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的手里拿着那枚子弹，慢慢的，让子弹浸润了鲜血，随后他一攥拳，本是正在向外流动的鲜血竟然被止住了。

    随后“姜岐”不慌不忙的把那枚子弹压进枪膛，慢慢的瞄准，似乎就像是一个教徒正在做着规定程序的礼拜动作一样一板一眼、不疾不徐。

    姜岐心说兵贵神速啊朋友，现在毕竟是我的身体在这呢，您要是能有什么大招尽管放好不好，晚了我怕连放大招的机会都没有了。

    然而奥丁也就一直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姜岐”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

    “来，细数你的罪恶吧。”一道威严的声音从“姜岐”的嘴里说出来。姜岐愣了一下，声音确实是他自己的声音，但是他却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有这么威严的语气。

    不过，这个台词多少有些略显中二啊。

    枪口再次喷出火焰，子弹喷射出枪口——这次似乎连弹壳都跟着子弹一起飞了出去。子弹绕过奥丁的甲胄，从甲片的缝隙之间钻进了奥丁的肌体之中。

    奥丁依然是一动不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子弹打进自己的身体，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开始冒出蒸汽，静静地，看着枪口对准自己的姜岐。

    “如果你是本体在这里，我们还有的谈冒牌货的话，我最大的仁慈就是赐予你死亡。”依旧是姜岐的声音，只不过语气更加淡漠。姜岐心底生出了一种感觉，好像“自己”现在才是上位者，那个站在那里的奥丁，只是一个等待着审判的囚徒。

    奥丁没有回答，他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继续站在那里，随后他半跪在了地上，手中的长枪被他放在了地上。姜岐悚然一惊，现在这个姿势，怎么看都像是骑士宣誓的效忠？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个荒诞的念头甩出了脑袋，因为奥丁很快又变成了双膝跪地，随后，仅仅是转瞬之间，他身上的甲胄就开始瓦解，脸上的面具开始崩坏，有关他的一切都开始崩塌。

    镜子旁边的墙壁又重新被铺上了墙砖，碎裂的镜子开始恢复原状。奥丁的身躯开始破碎，但他依旧是紧紧的盯着姜岐，一声不出，甚至连他周围的闪电也都不再闪烁。

    厕所内的装饰逐渐的在恢复原样，奥丁来到过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在被人为的抹去——或者说，是奥丁自己抹掉了曾经来到过这里的踪迹。

    镜子中开始映射出了现实中的景象，奥丁的身躯也崩坏到了尽头，但直到那只如氙气灯一样的黄金瞳熄灭的最后，他都依然在紧紧的盯住姜岐，一眨不眨，一瞬不停。

    镜子中完整的映照出了现实中的景象，“姜岐”的身体忽然抖动了一下，他感觉到自己对身体恢复了控制权。之后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回头，然后一头撞到了顶在头上的门把手上。

    他吃痛捂住脑袋，但他很快就放下了手，有些迷茫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一切都没什么变化，甚至连他手上的那道伤口都不复存在，似乎是有谁给他注射了什么最新的特效药，让那道被划开的口子迅速的愈合了。

    连手枪也和弹匣一起好好的塞在他大腿的枪套里，他把手枪掏出来，摸了摸套筒和枪管，只是感受到一片冰凉。抽出弹匣，里面的子弹是压满的数量。

    玻璃完好无损的摆在那里，洗手池的水龙头还在自顾自的流着水，四周的墙壁也都是铺满瓷砖的墙壁。

    一切似乎都不曾发生过。

    他愣了一下，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忽然一愣，然后蹲下身去，从地上捏起了一个小玩意——仅仅只有一个，放在手心，有些发呆的凝视着。

    一个还有些温热，被雕满了奇形怪状花纹的暗金色弹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