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陇头杨树抖动清影,几分暗色与光点交织。
蔺清都执伞立于树下,静眸看向那道无惧暑气毅然走向农田的少女身影。
那株被他放在花圃当中下人精心培育的红薯此刻正如此刻无数生长于田地中的植物一般翠□□滴,他没有想到,这样连成一片茁壮生机看起来会这么的有气势。
犹豫片刻,蔺清都提步走了过去。
扈涟看样子经常来这里,她极为熟稔得和看管田庄的管家谈了几句什么,接着蹲下身来看红薯的生长情况,淡紫色的身影如翠荫之下一朵温雅又清新的花朵。
管家悄步离开,蔺清都在她背后,手稍微往下低了低,好让伞的阴凉完全庇护住这个娇贵的公主。
扈涟神色激动,猝然抬手见他过来,眼里仿佛烧了两团星火,灿然一笑:“蔺大人请看,这便是红薯种植的模样,若是蔺大人让户部安排给百姓种,不出两年,我敢保证大康日后因为灾荒而受苦难的百姓会少很多。”
蔺清都的目光往地边放了一眼,矜持的像是天边云朵,又敛回来,道:“这便是公主想要与臣谈的生意?”
满地的翠色,也不过锄桑农事,昭安公主千金躯体不在皇宫而在此处,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扈涟不拘身份,伸手扒了扒畦上的土,待到土壤松软之际,从地边拔起一棵红薯,根部除了两个大红薯以外还结了好几个小小的红薯,足有二斤之多,乱世念头足可救治好几个人的生命。
她稳住心神,微笑回问:“凭这个还不够吗?”
空旷苍穹里的风徐徐吹来,四野俱净,将扈涟的鬓发吹的微乱了一缕,显得她漂亮韶美的眉眼此刻有些稚嫩天真的故作老成。
然而因为对方的动作,蔺清都目光一震,却不敢再小看她,他定定地看向扈涟手中,几乎有些不可置信。
他虽听过扈涟说过几次红薯多妙用,亦见那日见过红薯小敦,和陛下一样,未见其大规范生长,到底有些不以为然。
然而今日真的瞧见红薯结果,兼之听了扈涟说红薯茎叶亦可食用,不由确信了她说的美好蓝图。
若是扈涟真要因为此事和他合作,蔺清都猝然复又看向扈涟的目光,他声音有些涩然:“此事造福民生,功在当代更在千秋,臣却不知道公主所需什么亦能够如何帮助到公主了。”
扈涟起身,把那缕挡人视线的头发捋到耳后,坚定道:“蔺大人当然能够帮本宫,本宫所需的就是借大人之力将红薯普及到百姓当中,至于其他史书定夺,本宫俗人不懂,甘愿埋名隐性。”
蔺清都是个重臣,但不是个清臣,他举止端方,却无君子之心。
种植红薯好名皆归于蔺清都,这对于爱好虚名的昭安公主来说,是个天大的退步,对于需要名声谋朝篡位的蔺清都来说,却是个很好的机会。
扈涟算盘打的叮当响,没有想到蔺清都听见扈涟干脆利落的谋划,反而并不赞同,甚至面上稍寒,道:“名声臣独揽,诓骗朝臣与天下人——此举无疑于探囊胠箧,蔺某在公主心中便是这种不择手段之人?”
难道不是吗?
扈涟心中接了一句话,反过来见到青年好像受伤的模样登时明悟,他豺狼之心装得却是朗月模样,不可把这等算计明着与他说出来,于是扈涟顿时满脸信任与郑重:“本宫是拿蔺大人当作信任之人才做此举,如此又有何不妥。”
他看了一眼自己,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复杂,终于道:“即使公主发现红薯,农志必会如实记载,臣不要这个,如果可以,臣为公主力排众议,还请公主届时许臣一个不情之请。”
蔺清都没有说请求什么,扈涟思索一瞬,刚要回答,便见到雁辞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丫鬟面上着急,对着她道:“回公主,昭阳公主突然造访别庄,此刻正往公主和蔺大人这里赶呢。”
扈涟愣怔一瞬,扈悦过来干什么?随即她看着站在一旁玉树临风的蔺清都,登时了然扈悦必是听闻了蔺清都和自己共来别庄的消息吃醋了。
她颔首答应了蔺清都方才的商议,而后有些看热闹的乐趣道:“姐姐过来了,蔺大人和姐姐私交甚好,若是有空的话不妨一起见上一面。”
扈悦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裙子,流光色泽随衣袂浮动,似水似天,她面上亦是落落大方,自下车之后便一直对所有人报以微笑,更衬得她恍若九天神女下凡,美轮美奂。
然而她藏于袖中相互紧紧交握着的拳头却泄露了自己此时极为焦躁紧张的心情。
待到终于看到蔺清都和昭安的那一刻,不安心思更加达到峰顶。
蔺清都和昭安恍若一对璧人从远处携步而行来,青年还极具风度的给昭安撑着伞,二人笑意盈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私密话语。
她指尖紧紧攥在掌心里,边缘处都泛成青白,面上却不显,疾步地走了他们中间,挽住了扈涟的手臂,笑着道:“听着身边宫人说妹妹来了别庄,于是出宫想来找妹妹叙旧,不成想这么巧,还遇到了蔺大人。”
温热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臂弯里,扈涟甚至能够感觉到对方肌肤之下的微微颤抖。扈涟心知肚明扈悦的心思,然而她和蔺清都注定没有缘分,因此扈涟也没有开口解释,脸上浮起笑意,客气道:“姐姐今日过来,妹妹真是蓬荜生辉,十分欢喜。”
蔺清都原本替扈涟撑着伞,因为扈悦突然的动作使之他被挤到了边上。他将伞侧着倾了倾,确保于两位公主都能够被伞的遮住,期间面上一直挂着恭敬谦逊的微笑,作为蓝颜祸水,淡淡听着姐妹二人话里机锋。
扈悦望了蔺清都一眼,青年不管何时都卓然明朗,叫人一眼便心生爱慕出来。
原先的不快莫名转变为一种奇异的欢欣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当着扈涟的面,与蔺大人相距如此之近,倒是颇有一种宣誓主权的味道。
她这般胡乱想着,三人一起到了凉亭里,等到下人把点心茶水放置好,对于今日蔺清都和扈涟相约别庄此事总归觉得不妥,于是像是随意开口道:“本也在宫中原想找妹妹叙旧,不想妹妹不在宫中,正逢来时瞧见北凉的太子殿下位于妹妹殿内似是等着妹妹,在这里见到妹妹正好跟妹妹说上一声。”
从云宋过来了?
扈涟低垂眼帘,扈悦平时好结善缘,照着从云宋的性格必会和扈悦说明她和从云宋二人的关系。
照理来说从云宋该是她不该吐露人前的秘密,不知道她此话贸然出口究竟是因为感觉自己和从云宋关系匪浅让她感到不安,还是想要跟蔺清都说明些什么呢。
说她关系秽乱,春心浮躁,脚踏两只船?
扈涟觉得荒唐,她失笑的看了一眼蔺清都,撞上对方目光正好看她时候浅淡的好奇,形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
三人在此,各有绝口不提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