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重新建立的屏障
少年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用最霸气的站姿说出最怂的话，视死如归一般等待女孩下达最后的审判。
隋然没有看他的眼睛，而是将目光落在他脖子上那条深灰色的围巾上。
其实从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他身上老老实实穿戴整齐的围巾帽子手套三件套，似乎是想要向她证明什么。
教室的温度在暖气的烘焙下十分温暖，而他却硬生生地让那条围巾在他的脖子上挂了一天，就算捂出汗也不舍得摘。
其间还被不明事实真相的武林风误会是不是感冒发烧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隋然也有她的执念，她抬眸，定定地看向少年深沉的眼眸：“这算是在讨好我吗？”
清凌凌的声音传入耳中恍如隔世，黎洛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少年的沉默落在隋然的眼中便是默认，她并不意外。
隋然抿了抿唇：“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但是黎洛，我不会道歉的。”
“你还记得我说过我们之间是平等的吗？”
因为我们是平等的，所以你不用俯首做低地讨好我。
女孩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将黎洛带回过去的回忆。
那是还很久以前，两人刚刚和解的时候。
一次在客厅闲聊，黎洛随口叫了一声隋然的名字被黎叔和黎婶听见，黎婶当场变了脸色：“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大没小，要叫小姐！”
轻松的氛围急转直下，被训斥后的黎洛没有感到羞愧，而是从善如流对着隋然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小姐”。
隋然连忙打圆场：“不不不！不用叫我小姐，叫我名字就行。我们是平等的。黎叔黎婶也是。”
尊卑、上下概念在隋家并不存在，只是老一辈的人一直固执己见，无论隋然怎么劝解都无法改变他们的想法。
但是黎洛不同，那些别人所恪守的礼仪也好、敬重也好，于他而言，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在隋然好说歹说下，黎婶才接受自己儿子管小姐直呼其名。
不过现在看来，对于黎洛来说，或许改变的只是称呼。
在了解到黎洛内心真实想法之后，隋然更多的是心疼。
黎洛这么好的一个少年，本不应该被这些无谓的枷锁所禁锢。
隋然咬咬牙，决定逼他一次。
“黎洛，我想最后问你一个问题。”隋然澄澈包容的目光变得锋利如刀，“围巾你可以不要。但是如果当有一天你发现你不配站在我身边的时候，是不是打算连我也不要了？”
或许他现在已经不想要了，但是隋然还是把这句话改成了假设句式。
女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此刻黎洛却全然没有心情鉴赏。
他只觉耳边嗡嗡作响，瞳孔猛然收缩，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向四肢百骸弥漫。
惊慌和恐惧如奔涌不息的潮水在他的体内兴风作浪，心脏处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
她知道了！
他根本不像她想得那样坚强不屈，真实的他自卑、自轻、自贱！
冷情淡漠的外表下隐藏着的实则是一具卑微到尘土的灵魂！
他痛恨那些从小将他踩在地上的人，却更恨倒在地上无能为力的自己！
直到她的出现，他才逐渐理解“拨云见日”这个词。
但是渐渐的，他不再满足那一缕微薄的光，他想拥有全部。
欲望的沟壑一旦开启便再难填满。
只是当他努力将所有笼罩的阴霾拨开后，面对那样耀眼刺目几乎能将他照射得原形毕露的光芒，他又退缩了。
那样美好的女孩，本就不是他这样的人能肖想的。
不是他不想要，而是他要不起。
隋然亲眼目睹少年眼中的波澜从微弱到汹涌再到平静的全过程。
他还是没有说话，只一双墨黑的眼睛在复杂情绪的冲击下一点一点地暗淡下来。
彼时的隋然也不好受，她一边忍受良心的煎熬，一边狠心装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直到确认少年不会再有反应后，她点了点头，脸上的肌肉提起，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转身离去。
一步两步三步……
微凉的指尖被一只大手抓住，她正欣慰地想要回头，却发现指尖的触感瞬间消失。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一瞬的纠缠也不过是隋然臆想的产物。
所以，这就是他的答案吗？
顿了顿，隋然苦笑着继续抬起脚向前走，步速越来越快，直到拉开门撞上倚在门口暗中观察的秦书瑶还有武林风。
“那个，这么巧啊，呵呵，我们回来收拾东西……”秦书瑶尴尬地给愣在一旁的武林风递了个眼神。
武林风也连连解释：“对，我们刚跑步回来，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隋然揉了一把有些发涩的眼睛，点点头：“别忘了做值日，我先去答疑，回来再帮忙。”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秦书瑶和武林风两人面面相觑，目光齐齐地望向另一位在场的知情人士。
只见少年一动不动，猩红一片的双眼失神地凝望门口女孩离去的方向，一双手死死地攥在一起，力度大得全身上下的骨骼都在铮铮作响。
他又让她难过了。
在看到她转身一刻，黎洛几乎忍不住想要抛下所有的理智牵住她的手。
他也确实遵从内心去做了，但只短暂地停留了半秒的时间。
女孩白嫩的指尖从他粗糙的掌心中如蜻蜓点水般划过，那细腻的触感却让他长久不能忘怀。
他明白她的步步紧逼是为了什么，她所有装腔作势背后的于心不忍他也懂。
但是他给不了她想要的答案。
过去那些地狱般的凌辱、谩骂如影随形，总会在他几乎忘却不在意的时候重新浮现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她一定很失望。
但是长痛不如短痛。
黎洛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时，又恢复成平常波澜不惊的样子：“快做值日，马上要静校了。”
少年镇定的反应实在是在秦书瑶和武林风的意料之外。
而更让他们摸不到头脑的是第二天两个人就像是和好了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聊聊，仿佛没有任何芥蒂一般。
之所以用“像 ”字来形容是因为表面上看不出异常，但和他们久混在一起的秦武二人能深刻地感受到从前两人之间那种谁也融不进去的亲近氛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堵无形的屏障重新在两人之间伫立起来。
这一次，他们都恪守界限，没有一个人选择逾越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