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贾雨村乱判薛蟠案

    却说这贾雨村，一到应天府，审理的第一个案子就是薛蟠打死人这个。原本贾雨村还想着应该秉公办案，却不想被自己衙门的门子提了个醒，说在金陵做官有一个‘护官符’，若是触犯了那护官符上头的人家，轻则丢官弃爵，重则身家性命不保。而薛蟠的薛家，正是护官符上头的。还不止薛家，这一次贾雨村自己能到应天府做官，全靠了贾家，而贾家不仅仅是护官符上头的人家，还是薛家的姻亲。此外护官符上头的王家，也和薛家有亲。

    如此一来，贾雨村为了保住官位，也为了给贾家投桃报李，便草草结了案。

    而受了林如海委托的刘诚，自然将此案详细写下来派人送往扬州。不消几日，林如海便通过书信，了解了个中原委。

    林如海不免感慨起来，贾家真是大手笔，自己不过是举荐了贾雨村，他们竟这样轻松就给贾雨村谋取到了一个应天府知府的差事，由此可见，贾家与多少权贵之家肯定是有密切往来的。而让林如海感慨的另一件事，那便是，人心易变。想当初贾雨村为了保持初心得罪上司才被革职，如今贾雨村竟为了讨好贾王二家，做出如此判决。

    林如海不禁又细细看了一番，又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按照贾雨村这样判，那岂不是薛蟠已经是个死人了？因为上头写明了‘薛蟠今已得了无名之病，被冯魂追索已死’。那薛家竟然能同意这样判处？不过细细一想，只怕薛家也好，甚至于是贾家和王家，都想着贾雨村是他们的人，自然是尽心竭力帮他们的，故而见案子了了，也不曾来捉拿薛蟠，就以为是圆满解决了。

    贾雨村这样判案，其心不可谓不狠毒。自己还真是看走了眼。

    林如海感慨之余，一边提醒自己日后交友处事都要更为谨慎，一边回信给刘诚，提醒刘诚也要注意贾雨村这人。

    林如海没有想到的是，就在第二日，他就看见朝廷邸报上头写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林如海昨日还在感叹王家被贾雨村蒙混过去了，今日看到这个消息真是很吃了一惊的。王子腾原本是京营节度使，节制京畿和京郊大营军队，可以说京师防务都在他手上。此番明显是明升暗降，九省统制听起来光鲜亮丽，可奉旨查边与手握军权，差别可不是一点半点。更何况，这番调任，说明天子对王家已经开始不信任起来。天子是不会将京师和自己的安全，交给一个不再受自己信任的人。

    想到京营节度使，林如海又多了一层感叹，昔日宁国公贾演就担任京营节度使。

    感慨也好思虑也好，林如海得到消息，六皇子也马上就要离开扬州了。六皇子来的时候很低调，走的时候倒是挺高调的，他自掏腰包宴请了扬州官员盐商们，而众人便也去了码头送行。

    看着六皇子的钦差船只离开扬州，林如海不免就想到了当日用船送了女儿去京中。既然差事差不多忙完了，林如海琢磨着是否要派人去京中将黛玉接回来。算算时日，只怕接回来差不多也正好过年。

    可惜还不等林如海做出安排，竟然有天子亲派的侍卫到了自己府上。

    林如海从侍卫的手中接过带锁钥的密折匣子，听见那侍卫神情严肃的说：“林大人，陛下交代，匣子里装着陛下要问林大人的几个问题，看完了，请林大人将情况据实写来，写好后放入匣子锁好。这个匣子，臣会快马加鞭送到陛下处。”

    这样的密折匣子，林如海也曾用过。本朝密折制度，每本密折都是通过密折匣子递送，密折匣子有锁玥，钥匙有两把，一把在皇帝手中，另一把在具奏官手中。但天子将要询问的事情通过密折匣子交给自己，林如海还是第一次遇到。

    林如海打开匣子，里头是对折的一页纸。林如海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六皇子从扬州筹粮筹钱的事情，显然惹的甄家不满，有人参六皇子不尊圣命，还上奏弹劾六皇子在扬州逼迫官员和商人。天子需要知道，六皇子到扬州后是如何行事的。

    林如海斟酌了片刻，铺纸研磨，开始将事情据实陈奏。林如海花了一个半时辰，便将事情始末写好，交代了六皇子来后如何行事，扬州各部官员又是如何配合。写完后自己看了一遍，等字迹干透后就封入匣子，并将匣子小心锁好，双手捧着交给来的那侍卫。

    侍卫见林如海动作如此迅速，不免对林如海多了一份敬佩。侍卫既不知道天子问林如海什么，也不知道林如海写了什么，但起码侍卫觉得林如海肯定没有撒谎，不然不可能动作那么快。

    侍卫只喝了茶，连饭也是没有在林如海这儿用的，说自己得尽快回去复命。林如海便让管家给侍卫带了几块点心。

    侍卫谢过林如海，招呼了另外两名在外间等着的侍卫，出了林府大门翻身上马，在马背上朝着送他们出来的林如海抱了抱拳，便一打马风刺电掣离开了。

    这个领头的侍卫姓姜，是去年才升上来做一等侍卫的，因此并未见过林如海，林如海也不认得他。虽然才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却是深得当今陛下信任的。武艺高强不说，十分忠心。天子派了他来，可见天子对此次事情的重视。

    八百里加急递送，密折趁夜就呈递到了天子手中。

    近耳顺之年的天子双目炯炯有神，他盯着呈上来的匣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一会儿没有动作，也不吭声。

    “依你看，林如海这人如何？”天子问自己信任的一等侍卫姜云焕。

    姜云焕没有片刻犹豫，直接叩首道：“臣与林大人以前不认识，这次也就一面之缘。不过林大人从接到密匣到写好折子，用时很短。臣想，林大人一定是据实陈奏的，要撒谎肯定要想很久。”

    姜云焕又补充道：“林大人看臣等着急上路，也不曾留饭，只给了一些点心。”

    天子听见点心，竟笑了：“罢了，你们也累了，下去吧，回去歇两日，不必来当值。”

    见三个侍卫都下去了，天子才拿出钥匙打开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