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玉面大头鬼王
小李捕头横剑于膝，端坐在地。
不时举起葫芦灌酒，耳朵却是聚精会神，听着面前虬髯巨汉讲述庐陵城的种种隐秘。
少年脚下是小狗听蝉。
身后。
躺着一个双目紧闭的俊秀书生，面如金纸。
趴着一个的呼呼大睡丑怪男人，磨牙放屁。
巨汉讲述的什么，暂且不提。
李三七如何遇到的三人，却要从八月十一说起。
这一日。
……
过午的秋阳不再燥热，晒得人昏昏欲睡。
少年侧骑青驴，慢悠悠晃荡在林荫小路之上。
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听到前面拐角处，有两个声音在争执不休，逐渐走近。
“老大，钱都到手了，留这个书呆子作甚？
要我说，莫不如直接一刀咔嚓，也免了后患。”
“不可。老子说过，我等乃是义贼，只取金银，不害性命。”
“那咱们放了他，任其自生自灭如何？”
“那也不行。大丈夫言出必践，说护他过鹰愁涧，就一定要做到。”
“老大，人家书生根本就没提这个要求。”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收钱了，就得干活。”
“老大，你是不是忘了？咱出来是劫道，不是给人当保镖。”
“你懂不懂什么叫盗亦有道？别废话，赶紧走。”
……
窸窸窣窣中，路口闪出了三人。
当前一个，形容古怪，看上去十分滑稽。
他三十多岁，五短身材细脖子，却顶着个大脑袋。
招风耳朵，粗眉毛，死鱼眼，塌鼻子，大嘴叉。
唇上两撮鼠须，向上翘着。
散开的短褂子里，胸肌成块儿；
补丁摞着补丁的灯笼裤，堪堪遮住大腿；
脚上蹬着双破草鞋，肩上扛着个硕大的长柄八楞瓮金锤，锤面却是灰不隆冬。
丑汉身后，跟是一个书生。
长相颇为俊秀，瘦弱的身上背着箱笼，白色衣衫满是草棍泥污。
他被人推得踉跄前行，闭口不言，一脸的生无可恋。
推着书生的，是一个猴子样，精瘦的年轻人。
薄唇细腮，小眼睛叽里咕噜乱转，看上去一肚子的坏水。
瞧见小李捕头，瘦猴三两步蹿到了丑汉身边：
“老大，好运道，又有肥羊。”
丑汉闻言点了点头，前行几步，站定：
“前面来人听好喽。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
牙崩半个说不字，哇呀呀呀，老子我管杀不管埋。”
声音嘶哑，还有点吐字不清。
一番话，听得李三七歪头眯眼，直拿指头抠耳朵。
这些劫道的，是真的没有技术含量，说辞快要老掉牙了，也不与时俱进一下。
差评。
见到李三七懒散的模样，瘦猴十分不爽。
他手里横着条尚带枝叶的木棍，尖细的嗓子有点像是猫挠玻璃：
“注意你的态度，这是打劫，懂不懂？
给我规矩一点，若是惹恼了爷们，你小命恐怕难保。”
“还未请教两位老大是何方神圣？”
“老子算破天，英雄盖世，侠义无双。
这位是我老大，人送外号‘玉面大头鬼王’，名唤房书安。
爷们手中人命无算，做下好多大事。不能细说，怕吓碎了你的胆。”
瘦猴挺着自己的小胸脯，一副牛逼轰轰的样子。
丑汉则是不言不语，只把手中大锤舞来舞去，拈跟灯草芯也似。
李三七闻言，差点憋不住笑，暗暗吐槽：
“长成了这副模样，还好意思叫‘玉面’？”
少年心中发噱，但又觉得不好当面取笑人家的容貌，只能强忍住，直把自己憋得身形乱颤。
见此情形，打劫二人组还以为他是被吓得发抖。
瘦猴得意扬扬：
“怕了吧？怕就对了。
你留下五两，不对，十两银子，爷们饶你性命。”
他这一开口，小李捕头就猜到了二人的底细。
定是附近没见过世面的农家子弟。运了半天劲，只是为了索要十两银子。
可能在他们看来，那就是天文数字。
李七爷想了想，干咳几声，张口说道：
“放了那个书生，小爷给你们二十两。
拿去好好做个营生，莫要再劫道剪径。
小心哪次遇到强人，要了尔等性命。”
少年观二人组容貌穿着，判断皆是苦命人，而非穷凶极恶之徒，不想为难他们。
二十两而已，对于刚发了一笔横财的他来说，那就是毛毛雨。若是能够导人向善，也是一场功德。
瘦猴闻言，喜上眉梢：
“二十两？你说的啊，那就二十两。
书生你赶紧带走。爷们才不想要这个累赘。”
话刚说完，他又有点后悔，补充了一句：
“不行，二十两不够，我要三十两，还要那头驴。
呃，
还有那条狗。”
瘦猴的话，惹得李三七眼睛一瞪，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
“贪得无厌，真当小爷是软脚虾不成？三十两是吗？小爷应了。只是怕你拿不起。”
少年说完，掏出一锭元宝，足有五两沉重。
运了运劲，扬手一掷。
“接着。”
嗖~，噗，啪，哗啦啦~
瘦猴只觉得一阵劲风划过脸颊，随即身后传来几声闷响。
转头去看，只见不远处一棵足有婴儿手腕粗细的小树，已经被元宝齐腰打断，倒在了地上。
见此情形，算破天的双腿开始发抖：
“我草，老，老大，点子扎手，撤。”
瘦猴说完，一矮身，抱头钻进了旁边的树丛。
枝叶摇晃中，人影儿已经看不见了。
果然是英雄盖世，侠义无双。
“房老大，你怎么说啊？”
李三七戏谑地问向傻眼丑汉。
“你运气好。老子今天肚子疼，没力气，暂且放过你。
要是往日，一锤就能把你砸成肉末。”
“房老大手段高超，小爷我快要怕死了。”
李七爷懒得搭理这个脑筋明显不太对劲的玩意儿：
“那锭元宝送给你了，拿上赶紧滚。若是再敢劫道，小爷定要打断你的腿。
书生，还能走吗？能走就跟上来。”
小李捕头说完，轻轻拍了一下老驴，拿起酒葫芦灌了两口，洒脱至极。
整个过程他根本就没有离开驴背，脚不沾尘。
俊秀书生听到招呼，连忙快跑几步，追了上来。
“多谢侠士救命之恩。”
“谈不到，顺手而为，那二人也不曾想要取你性命。”
……
两人边走边闲聊。
对话中，李三七了解到，书生姓唐，名行易。
家住户阳附近另一座小城。
他是为了赴同年之约，赶往淮阴郡。
不想出门撞灾星，沿途接连遇贼。
头一次被劫，侥幸逃的性命，但伴当和书童不知跑去了哪里，只留下了一个箱笼，盘缠也所剩无几。
再一次遇贼，便是被玉面大头鬼王抓住，幸得李三七出手相助。
听得书生的悲惨遭遇，知道他的目的地与自己有一段路相同。
李三七便约他而行，两人齐齐朝着鹰愁涧走了过去。
行不到三里，落在后面的听蝉突然汪汪大叫。
小李捕头闻声回头，不用细看，就发现了不远处有条身影，正悄悄蹑在二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