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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太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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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方隐蔽得很,入口在地上,已经被前两天的落雪所掩盖,一眼看去和普通的雪地没什么不同。

    要让楚楚和林然找,得费好大一番功夫。

    奈何等他们到的时候,旁边已经驻扎了一票人,其中包括林然存在感爆棚的室友——徐崇南。

    这真是,标志物一样的存在。

    “林然!”即使在空旷没有回音的雪原上,只要徐崇南他想,他就能喊出隆隆如雷暴的音效。

    林然远远挥手以做回应,心想他要是哪天犯傻和徐崇南去爬雪山,老天保佑一定要有人打醒他,他一个社会主义好青年不能不明不白死于雪崩。

    近了之后,他和楚楚跳下滑雪板。

    楚楚捂得很严实,满脸只露了一双眼睛。他不怕风吹,脸上的“盾”散去后,唇色鲜红眉眼漆黑,在一片雪白的衬托下鲜妍得近乎心惊。

    他问:“你们都在这里干什么?那个堡垒标记呢?”

    徐崇南理所当然道:“等人呗。那儿呢,你要看自己去看。”

    “等人?等什么人?”

    “多等几个人一起下去啊。放出来的动物都这么危险了,谁知道这底下是有些什么?”

    啊。也是。

    林然回头看了一眼楚楚,楚楚缓缓地眨了下眼。两个人一起向徐崇南指的地方走去。

    拨开积雪,底下是一道看起来是用精钢铸就的厚重圆形门,通常装在潜艇上的那种,有一个扳手在门上,连接处没有锈迹,看起来是常被使用的。

    徐崇南跟过来,声音刻意压低了,还是隆隆:“这种门,我还是在电影里见过。啧啧啧,感觉下面是要命的东西。”

    楚楚看了林然一眼。林然木着一张脸,看不出表情。

    于是她很缓慢地笑了一下,说:“走吧。再等等。”

    林然摸了一下脸,看了一眼远处那群人,“嗯”了一声,说得也很慢,一字一字咬在齿间:“好,再等等。”

    当夜月色和星光都好。

    营地里的人都已经三五成群地睡下了,都是少年,白天嘻嘻哈哈地一聊,也就没了拘束。跟谁聊得好的,就跟谁头碰头睡一块了。说到底,十七八岁的,也就是群半大孩子罢了,什么阴影悬在头顶,也打扰不了好眠。

    忽然从横七竖八的人群里坐起来一个人。

    是林然。

    月华和星光落在他白至透明的脸上,唇色殷红眉峰漆黑,他没有表情。像是一幅色彩浓烈的画,忽然失却了灵魂和形状,只一味地鲜妍着。

    他极轻极轻地从睡袋里爬起来,寒意凛冽,冻得他的唇色微微泛了白。他却没有披衣,也没有使用能力,漆黑的眼瞳里泛起光来,居然清寒如星火。

    平日里,笑或不笑,他的脸颜色虽妖冶,神色里却总是清朗的、不知愁的,少年的样子。可是这时候,他是清寒的、凛冽的、不动声色的,叫人要静默退避,不容玩笑的。仿佛什么鬼蜮伎俩被那双漆黑的眸子一扫,都成了透明的。

    他走得那么轻,积雪在他脚下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简直像是雪地上的一个幽魂。

    他的脸那么白,很多不足与外人道的恐惧泛上来,翻涌得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可他不能。

    不能颤抖。不能失误。不能发声。

    他要试探的人不知曾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对他人的试探和恶意第一敏感。

    他不能失去她,就绝对、绝对不能叫她发现。

    他无声地吸气,将寒冽至生痛的空气吸进肺里,方换得一刻平静。片刻后,他伸手,极轻极稳地去揭熟睡的少女面上的口罩。

    下一秒,他愣住了。

    他以为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真正见到真相的那一刹那,过往种种决心誓词,都如云般轻渺散去。

    他开始颤抖。

    他的手在颤,他的肩在颤,连他眼中两点清寒的星火,都好似在颤。

    那一瞬间,全身的骨节都在吱呀叫嚣。

    他狠命地吸气,狠命地叫自己要冷静。刀子似的寒气吸进肺里,他拼命把头脑放空,仿佛足足过了一个世纪,他才终于有了余力将口罩放回去。

    全身的每一个关节都僵直颤抖,他简直觉得自己成了偶人,牵着他线的手如七旬老妪般颤抖;他恨不能自己是个偶人,谁能提了他的线,免他苦痛挣扎。

    他用尽平生的全副气力,极轻极轻地站起来,耳边仿佛是他自己骨节的吱嘎声响,如游魂般踩过雪地,回到自己原先睡的地方。

    躺下去那一刻,他觉得浑身都散了。

    他闭了闭眼。无数细节在他眼前如烟花般炸开,再一一严丝合缝地对上。如同古老的卯榫结构,一一相配,片片相和,早有天意。

    这一夜,注定不成眠。

    而在他身后,他刚离开的地方,少女睁开了眸子。眸光清亮,毫无睡意。她有点儿想笑,可是又笑不出来。

    苦意和酸涩哽在喉头。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楚楚和林然俱是面色青白如鬼,眼下青黑。尤其是林然,本就极白,现在眼下青黑尤其明显,看着既像一只痨病鬼,又像一只大熊猫。

    林然看楚楚一眼,纵是百般滋味在心头,也终是做贼心虚。心里什么都没有想定,担忧她此时便察觉端倪,凑过去问她:“你昨夜没睡好?”

    楚楚,楚楚简直每一字都像噎在喉口的大石,张口居然失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咳了咳,哑声说:“没事。”

    从昨夜到今日,无时无刻不如芒在背。

    明明做好了决定的。

    她不想再骗了。

    她作得那样乖巧甜美模样,确实想骗一个助力,一个好用的工具。她也没有那样怕死;她只怕死前得不到一份答案。

    可是啊。她不知道有人笑起来可以这样的清朗、干净。是日光也是月色,是明朗纯粹,奔行世间。

    少年的喜欢,干净又热烈,灼得她自惭形愧。

    他没见过血呢,没见过太平盛世下的死亡呢。他天真赤诚地说:怎么会没有人管呢?

    他一心一意、一心一意地信任她,奔向她。他看她的神色,叫人觉得大概让他去水底捞月亮,他也就毫无犹疑地跳下去了。

    而她要带着他去看那残忍的真相、死亡的真相、枯骨的真相,再笑笑地摧折他的脊骨与爱意,叫他意识到原来所有的相遇与爱意,都不过是利用的前奏;那天真的、甜美的女孩也不过是一场水中捞月的骗局。

    何苦呢?怎么能够呢?

    不能到那地步。她还得做个人。

    可她终究是个卑鄙的人。还是害怕。害怕少年投来的鄙弃目光,害怕他拂袖而去,更怕他自此视她为草木泥塑,一眼也不顾。

    她是太贪婪了。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要丢掉。

    她想起那个晚上少年弯身团雪向她丢来,眉目鲜妍带笑,目光亮得像星子一样。

    星子里有她,也只有她。

    心脏骤然一紧,她仓皇伸手紧紧抓住刀柄,喘了口气。

    缓一缓神,她忍不住要笑。这世上,原有第二个人叫她觉得心痛的,真是稀奇。

    林然忍不住又盯她一眼。

    她今天还是裹得很严实,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泛着微微的栗色。

    可是林然看出她在笑。林然以前从不晓得有人笑也能笑得那么惨,笑得他滞住了呼吸,心肺发闷。

    他闭了闭眼,声色也哑了,说:“你不要怕。”

    楚楚几乎是茫然了。她等他的怒气等得脏腑都空,等到他一句不要怕?

    怎么?他是要报复么?不拆穿她,哄着她,等着看她最终的目的么?再破坏它。叫她尝尝欺骗的滋味?

    她不动声色地,心痛起来。

    求你。求你不要逼我,以刀斩你。

    你想怎么报复我都好。唯有这件事,执念写在生命里,沉重得不容有失。我可以为此付出有的一切,求一个答案,包括你。

    她不做楚辞的时候,不懂撒娇不懂示弱,痛得呕血,一口口咽回去;害怕得发抖,推说寒冷。

    “好。”她轻声说,露出一点伶仃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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