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刀光
楚辞又试着加力,笔尖悬在掌心上方半寸,只是下不去,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好漂亮。”她轻轻地说。
林然一手散漫地支颌,笑吟吟看她。窗外阳光明亮,在玻璃上折射又折射,褪去恼人的热度,只剩了温柔光芒,投射在她长长的睫上,于淡棕的瞳色上映出丝缕。
楚辞想了想,忽然丢了笔,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向他手心点去。
掌心微微一暖,林然的笑意忽然一僵,那些莹莹的光点如有灵性,在那根柔软的指点来的时候便四散而去,水波般环绕微动。白衣的女孩子抬起巴掌小脸,无辜地抬眼看他。
林然“刷”的一下脸就红了,红得火烧火燎红得经久不散。
他皮肤本就白得近乎晶莹,玉也似的,细看甚至隐隐可见淡青的血管。一旦脸红那真是飞上一片火烧云,想藏也藏不住。
靠!老子头不要了!在尝试多次平息未果,甚至在那小鹿般的无辜注视中越来越红后,林然极其自暴自弃地如是想。
眼看着事情就要没法收拾了,楚辞忽然加了一根手指,在他手心挠了挠,小猫似的,簌簌地痒。
林然:“……”
他感觉自己“轰”地一下烧着了。
然后楚辞觑了一眼他脸色,忽然脸上也是一红,红得很是好看,淡粉色的云似的,点缀在她小小的脸上。
她低下头,乖乖巧巧羞羞涩涩地,不说话了。
林然:“……我x。”
林然是很惨的。
无知者无畏是很正确的。
在小白兔忽然蹦出来伤害无辜,有的少年气恼到快要挠墙的时候,在某个有着明亮窗口的走廊里,有人却正在经历这个月里她的第不知道多少场对峙。
娃娃脸的青年穿着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脸上带着仿佛是刻上去、抹布都抹不下来的笑容,抱着臂看她:“哟,任副部长,好巧咯。”
神色冷漠的女人妆容精致,长卷发、职业装,她冷冷道:“监察官a。”
“哎呀哎呀,任副部长还是这么冷漠啊,真是叫人伤心,亏我还以为我们是老熟人了呢,连个招呼都不肯打呢。”青年说着伤心的话,脸上的笑容却没变过。
女人冰冷地盯着他的脸,一言不发。
青年笑吟吟的,自己接下去:“副部长大人,叙个旧而已嘛,不要这样看我呀。话说回来,我可听见你在会议上的提案了啊。真是好狠心的女人。”
“我很忙。”女人淡淡道,向左跨出一步。青年立即向右也跨出一步,正正好好堵在她的前路上。
“……”女人抬头直视他的眼睛,目光冷锐。
“任副部长急什么啊,还没说到重点呢。”青年笑嘻嘻地拖长了声音,那笑容叫人看了忍不住想把他的脸扯下来,“您放弃自己也就算了,大公无私嘛,可以理解,这么高山仰止的情怀我能说什么呢?可我没记错的话您女儿也在这个范围内吧?啧啧,算算她才十六啊。”
他的眼神扫过女人冰封般毫无表情的脸,要扯下她面具般的锋锐:“副部长,您也是舍得啊。”
女人沉默了一瞬,右手轻轻在左手腕的玉镯上抚了一下,青年的脊背瞬间如豹子般绷出漂亮的肌肉线条。
“让开。”女人轻声道。
字句轻轻,娃娃脸的青年却仿佛看见了毒蛇那样的危险东西,瞳孔微微一缩,笑开了:“那是的,您贵人事忙,我总不能老占着您的时间不是。”
他往左轻轻巧巧地踱了一步,将道路让开来:“请。”
女人看了他一眼,他也回望。一个笑,一个不笑,唯有眸子里的光都又冷又锐,交错的时候,似要在空中溅出星花。
女人忽然在唇角带起一抹淡淡的笑,看他一眼,走了。高跟鞋哒哒,背影像是所有普通的白领职业女性那样,利落又婀娜。
青年嘴角的笑消失了一瞬间,然后又回来。他看着那女人的背影,淡淡用气声说:“我x。”
林然再见到楚辞,是在这周的第一节能力训练课上。校领导向来是很看重学生的能力发掘的,不仅安排了一周三次的强制性能力训练,更给几乎每个人都制作了详尽程度不同的训练计划,相关测试每周进行一次,由实验部专人进行监督和设计,以尽量掌握学生的情况,并及时对他们的训练计划进行微调——毕竟是之后自己要用的人,再怎么尽心尽力都总是没错的。
林然见到那个怯怯的女孩子着实吃了一惊——据他所知,能在这个训练场里的人不出意外应该都是a-list的,简而言之,危险。对普通人足以致命千百次的那种危险。日后很可能便是许德拉总部派到世界各地执行危险任务的一把锋刃,或者说,蛇头。
九头蛇怪许德拉,从来名不虚传。蛇头探至世界各地,以巨大的明黄色眼眸,盯视一切威胁。
倒不是说歧视什么的……林然就是觉得,想着这么一个娇怯的小姑娘日后要奔赴世界各地,去枪林弹雨里执行那种种危险的、见不得光的任务,就实在是很残忍。那种感觉简直像是把全副武装的小白兔丢进狮子群里。
楚辞却好像并没觉得什么,遥遥看见他,微微红了脸对他笑一下算是打过招呼。她打扮得像是一个来上体育课的普通高中生,单马尾运动服,肩上还挎着一个蓝白色的网球包。
林然沉默了一秒钟,实在是于心不忍,穿过大半个场地走到她身边,问:“你拿着网球包干嘛?”
楚辞眨了眨眼,小声说:“道具啊。”
看他一脸困惑与不解,她的声音更小一些:“实验部发的计划上让带的。”
“……”林然问:“网球拍?”
“嗯?”楚辞愣了一下,慌忙道:“不是不是。”
她伸手拉开网球包的拉链,从里面拎出一把细长的、没有鞘的刀,寒光凛冽,冷冷地映在林然惊怔的脸上。
“是这个……”
“……”
四顾无言,面面相觑。良久,林然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真刀啊?”
“……真刀。”楚辞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日本打的,开过刃的。”
“……”
林然真是要对许德拉这个鬼地方绝望了,一寝室的室友高壮如同坦克,说话只如打雷;文弱的教师伸手教鞭化鹤,擒下一只伪凤凰;就连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也能反手掏出一柄寒光凛冽的日本刀,他还能说什么呢?
十分钟后林然才发现,自己真是感慨得太早了……
他虽然只是一个盾,却是一个非常、非常强大的盾,实验部给他的装置很有意思,那东西能发弹子、飞镖乃至暴雨梨花针,力道轻重不一,角度相当随机,仿佛一只昏了头的豪猪。他没费多大力气,只濛濛黄光点点浮于身周一寸,便只见听丁零当啷无数器件落地的声音。一旁的实验部记录员是个二十七八的御姐,看起来很有点惊讶,推了推黑框的眼镜,示意他暂停后便不见了人影,不知做什么优化去了。他百无聊赖,就去看楚辞,看楚辞……砍东西,砍各种各样的东西。
那柄细长雪亮的刀握在她纤细的手上居然莫名合适,她握刀的动作很是自然熟稔,仿佛钢琴家按上琴键、画家捏起画笔,那一瞬间很叫他怀疑这个怯柔的小姑娘曾经的职业。她自上而下一刀斜挥下,空气中银白的一线光芒闪过,短暂的迟滞后,五米远处的一块10cm厚的大理石板倏然断成两截,上头的一半摔落地面,发出沉闷响声。
林然在心里“嘶”了一声,脊背微微一凉。
杀人术。
穿着白大褂的记录员看她一眼,闷声低头写字。单马尾的女孩拄刀低头,刘海遮住眉眼,那一瞬间的背影看起来很像一张骄傲而单薄的弓。
林然走过去,笑说:“好厉害。”
楚辞抬头看他,笑意羞怯:“是你比较厉害,我看见了,什么都打不到你。”她抬头看他,眼里像是装着晨星,“真的好厉害。”
林然给她看得脸又要烧起来,慌忙及时止损地别开脸,没话找话:“所以你的能力是……切割?”
“差,差不多……”楚辞想了想,补充一句:“我觉得……就很像我刀锋的延伸。”
林然叹道:“很适合出暗杀的任务啊。”
楚辞睁大眼,一下有些惶惶:“暗……暗杀?”。
林然大笑:“你怕什么,以后要是出任务,还得你罩着我呢!”
他比她高半头,于是她微微惊异抬眼看过来的时候那角度就显得眼瞳格外清澈无辜,纤长的睫毛微微卷翘。他忍住了没有伸手去摸她栗色光润的发顶。
一旁实验部的记录员观察完了大理石的切口,又换了一块铝板上去,示意她继续。
楚辞向他微笑,拎起刀,活动下手腕,不经意间挽出一个漂亮的刀花,下刀的时候像是劈出一道明亮的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