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偶遇”
一个透亮的玻璃瓶，用木塞子把瓶口封了起来，瓶底放着一层黑色颗粒状的水草泥，里面生长着几株水草，有几尾色彩斑斓的孔雀鱼在里面游动，一派清新可爱。
苟漓举着瓶子打量，有些惊奇的对杨凛说：“现在卖条鱼都包装的这么精美的吗？我们小时候不是给个塑料袋就好了？”
杨凛看着她这没见识的样子，没好气地说：“就是专门忽悠你们这些无知少女的，一块钱的鱼放进十块钱的玻璃瓶里，卖一百块给你这个小傻子。”
“无知”这个词语被苟漓理所当然的忽略，她只听得到“少女”这个贴切的词语，点点头表示赞同，说：“漂亮的人喜欢漂亮的东西，漂亮的东西值得漂亮的价格！”
一抬头，就看见朱格，她穿着一条漂亮的红色长裙，身材窈窕，看上去柔柔弱弱。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神色也不太自然，看到她望过去，就露出个浅浅的笑。
牛自迩就跟在她身后，身材挺拔，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多么标准的男配角。
牛自迩朝她微笑着点头示意。
苟漓翘起嘴角，盯紧牛自迩的眼睛，视线交汇瞬间，她朝他露出个得意的笑，用嘴型说：“看到了吧。”
她内心的小人开始欢呼着：我懂，我明白，我料事如神，我真聪明！！
今早出门前，苟漓故意登录了那个几乎要被自己遗忘的账号发了一个微博，她说自己准备约小竹马到商场一趟，来一次久违的约会，帮他做个心理按摩。
果然不出所料的，他们就在这里跟朱格“偶遇”了。
苟漓微微偏头，看向杨凛。
他分明看到了朱格，却故意保持着面上的淡然，抱着手臂垂眼看向地面。
凑热闹不嫌事大，苟漓伸手挽住杨凛的手臂，亲亲热热地晃着他的胳膊，说了句：“走啦。”
语气里带了十足的骄矜。
她感觉到了杨凛明显的僵硬，但却不管不顾，只用力拖着他向前。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偏头看向牛自迩，扬起下巴给了他傲慢的一瞥，无声的送给了他一个“哼”。
那天聊天的最后，她摆出平生最甜美的笑容，想要加他微信，以便互通有无。
他们一起露出了默契的微笑。
然后他说：“不了，谢谢。”
她被拒绝了！！
她居然被拒绝了！！
简直无法相信！
朱格有些落寞地站在原地。
她看见自己裙子上的褶皱，伸手用力拉扯了几下，想要抹平它。
丝质的衣服承受不住这份力量，拔了丝，绷出奇怪的空隙，再也收不回去。
牛自迩伸手摸摸她的头发，语气温和地说：“进去吧。”
朱格愣了愣，有些呆滞的随着他转身进到身后的甜品店。她在背对着落地窗的一边坐定，却依旧没能回神。
她很久没见过苟漓了，她还是那个样子，一点没变。
生气勃勃的，斗志昂扬的，漂亮着。
和杨凛很般配。
牛自迩低头看菜单，询问她想吃点什么。
无人应答，牛自迩放下菜单，抬眸看她。
朱格撑着头呆坐着，照旧一言不发。但她脸上的忧伤几乎流淌下来，一副失魂落寞的样子。
牛自迩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想起昨天苟漓最后和他说的一句话：“如果你不相信朱格一直在‘监视’我的话，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给你看。你只要明早去见她，我们一定会在商场相遇，你信不信。”
他决定验证一下，于是一大早就借故到了朱格家。
朱格的状态看上去不错，她甚至请了私教上起了瑜伽课。
他们在一起聊了些琐碎的小事儿，朱格一直在笑，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想苟漓大概是有些疑神疑鬼了。
一切都很正常，直到朱格的手机响了一声。
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她朝自己微笑，说想到那个叫“趣玩”的商场一趟。
手机振动，牛自迩看了一眼那串有些眼熟的号码，拿起手机，解开锁屏。
是一条彩信，苟漓发过来了一张微博截图。
【liiii819041：喜欢的男孩儿很伤心怎么办？给他做一场心理按摩吧，嘘！趣玩我们来啦！】
她的信息紧跟着而来。
“看，所有的久别重逢，都是计划中的相遇。”
牛自迩不动声色的看完，收起手机。他的双手交握，淡淡开口，“朱格，如果你有什么烦心事儿的话，可以和我说说，我很愿意倾听。”
朱格捂住额头，声音里带着哽咽，说：“先别和我说话，让我安静一会儿好么？”
牛自迩微笑说好，陪她安静坐着。
店里放着一首舒缓的歌曲，没有歌词，女声一直合着音乐哼唱。
牛自迩感受到了朱格的哀伤，无声的叹息。
过了一首歌的时间，朱格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她抬起头看着牛自迩，用力牵动嘴角，扯出个笑，轻声说：“阳阳哥哥，最近还忙么？”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牛自迩的眉头皱起，又松开，见她似乎并没有找人倾诉的意思，也就陪着她东扯西扯，随意闲聊着。
透过落地窗看向屋外，他又看到苟漓和杨凛，他们又逛了回来。
苟漓抬着头，正在仔细看着一家家店的招牌。
牛自迩低头看了眼时间，还不到饭点，但他确定苟漓应该是想吃饭了。
她的想法总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很容易被读懂。
苟漓趾高气扬地走着，每一步都像是踩出了花。
杨凛低垂着眉眼，双手插兜走在她身边，他的嘴角下压，脸上带出了几分戾气。
苟漓暼他一眼，把自己的包挂在他的脖子上，她甚至还故意伸手往下拉扯了一下。等杨凛皱眉看向自己，她就扬起下巴漏出个带着点挑衅的笑，说了句什么。
杨凛没好气的戳了下她的脑门，跟着笑了起来，他没再把包还她，乖乖替她背好，跟着她继续往前，一起看招牌，脸上的表情却好了不少。
牛自迩忍不住笑，苟漓果然是个有些过于自信的人。
她现在的样子，离她口中说的“正在特别努力的追求别人”，真的相距了十万八千里。
她的表现不仅不像是在追求某个人，更像是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裙下之臣。
朱格像是透过他的视线看到了外面的情景，她又开始变得不安，如坐针毡。
她动了动身子，说:“你……”话未出口，又迟疑顿住。
牛自迩朝她笑了笑，推过为她挑选的甜点，说：“吃点东西吧。”
朱格又陷入了自我厌弃中。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没办法陷入一场长久的恋爱中。
她会喜欢男孩子，也可以享受暧昧，甚至可以主动追求。可是每次当对方向她明确表示好感后，她的喜欢就是迅速发展成厌恶，忍不住竖起全身的刺，去折磨，去伤害。
直至对方受伤离开，她的好感又会渐渐回笼。于是开始自我厌弃。
这种反复进行着的自我折磨，让她痛苦，却也让她隐隐的有些兴奋。
她当然是爱杨凛的。
虽然最开始，她对他的刻意接触，只是因为她想抢夺一点东西去引起某个人的注意力。
可是后来，她确实是爱上他了。
她被他驯服了。
可是当他对她越来越好，开始回应她的感情的时候，她又一次从心底里泛出无法抑制的恶心感。
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焦虑，像是开启了揭开自己丑陋面貌的倒计时，滴答滴答的计时声开始一点点扯动着她陷入恐慌。
在她心里，杨凛该是完美的情人，他们的感情应当是毫无瑕疵的。
但真正相处起来，他的小毛病开始慢慢显露，她也越来越没法掩盖自己的缺点。平常看上去无足轻重的小问题突然就被无限放大，变得扎眼。
她发现自己的缺陷开始无法被掩藏，那个丑陋的自己正一点一点地暴露出来，变得无处遁形。
杨凛的不完美和恋爱中的不如意，像是透明水晶里的瑕疵，黯淡又碍眼，破坏了美好。
她无法抑制想要反复验证他对她的感情。
她开始厌恶和反感，焦虑又恐惧，想要从这段亲密关系中逃离出来。
所以，她又一次逃跑了。
她可以暧昧，却不能相爱。
杨凛的感情炙热，而她，像是永远烧不开的一潭死水。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有勇气接纳自己，接受对方。
但她确实离不开杨凛。
牛自迩的目光看向了外面，朱格看到了他嘴角牵出的淡淡微笑，她的心突的一跳，开始紧张起来。
她想回头看看，是不是杨凛又和苟漓一起出现了，却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木雕泥塑般，笔直又僵硬。
她不敢回头，怕看到的不是他们，又怕看到的就是他们。他们亲昵的同行，是全天下最般配的男女。
她的脑子开始嗡嗡响个不停。
朱格又开始微笑着和对面的人说话，虽然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嘴巴好像正没有停歇地说笑着。
牛自迩收回视线，看向朱格。
她的脸上带着飘忽的笑，应该是走神了。话也说的杂乱，颠来倒去，根本无法从话中提取到什么信息。
叹口气，牛自迩状似不经意的问起苟漓。
“刚刚，是遇到熟人了吗？”
像是没料到他会说话，朱格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愣愣的停顿了片刻，才有了些反应，问：“你说什么？”
牛自迩微笑着重复：“我说，刚刚在外面遇到的女孩子好像认识你。”
“嗯。”
“她看上去好像有些眼熟。”
朱格皱眉，假装在回忆，说：“哦，你说苟漓啊。”
她的思绪似乎又开始飘远，说：“她是围着杨凛转的女生里我唯一喜欢的一个了。”
顿了顿，她又摇了摇头，补充道：“曾经也不喜欢的，她总是热情似火的围着他转，很烦人。后来发现她还算有底线，只有在我们分手后，她才会出现。一旦我们复合了，她就会立马消失，再不打扰。”
她突然笑起来，满眼都是甜蜜，说：“不论其他人多么喜欢，多么努力去追求他，即便是亲梅竹马又怎样呢，他总归还是会回到我的身边。”
牛自迩蹙起了眉头。
他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虽然这种想法在他看来很荒谬。
那就是，苟漓比杨凛更能带给朱格安全感。
朱格很了解苟漓，那是个有些骄傲的姑娘，不会允许自己踩到底线。
她也很喜欢苟漓，甚至于，这些喜欢里也许还夹杂着一点点的嫉妒。
抢到了比自己优秀的人的东西，让朱格充满成就感，觉得可以证明自己。
而朱格和杨凛分手后，苟漓对杨凛的追求，更像是不停做着的无用功。她的追求毫无意义，朱格随意勾勾手指，杨凛就又回到她身边。
苟漓的存在像是在印证着他们的爱情，反而让朱格找到了安全感。
这个想法让他有些不舒服，牛自迩拧紧了眉，默不作声。
他并不希望自己的猜测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