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朱格
苟漓拿着叉子的手一顿，脸上出现一瞬间的呆滞，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得如此干净利落。
在她看来，对方愿意前来赴约，就多少是对这个提议有点兴趣的。
她缓了缓情绪，放下手里的叉子，长长叹了口气，说：“好吧，我的第一个目的暂时没有达成。那我们先进行下一个议题，搞不好这个话题可以让你改变想法。”
牛自迩惊讶，“还有下一个议题？”
“当然，我准备得很充分！”苟漓说：“但是，在这之前，我有些事情想跟你确定一下，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可以不回应。”
牛自迩说好。
苟漓问：“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朱格。”
牛自迩的思绪飘远。
朱格比他略小几岁，他们的父母是还算亲密的朋友，后来又成了邻居，所以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朱格曾经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儿，总是很开心，开心了就弯起眉眼咯咯笑，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最爱追着他跑。
但他们也不是一直就那么要好的，那时候他年纪也不大，小孩子总是更喜欢年长的哥哥姐姐，小时候的他只觉得这个邻居家妹妹很烦人。
朱格跑得慢，人又娇气，常常可怜巴巴地跟在他身后，像个拖油瓶，妨碍他和自己的朋友交往。
后来朱格的父母感情破裂，她渐渐变得有些孤僻内向，在外人面前总是沉默不语，只在他面前还能露出些小时候的模样，他也就对她多了几分怜惜。加上年纪渐长，他开始懂事沉稳，逐渐变成了一个可靠的兄长，生活中对她也多有照顾。
朱格一度非常依赖他，他几乎认识她的所有朋友，除了苟漓。
当然，苟漓算不上是朱格的朋友，他知道她们之间曾经一度是带着点敌对的关系。
苟漓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我听说，你们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思绪被拉回，牛自迩点头，说：“是，很久了，大概在我四五岁的时候。”
苟漓“啊”了一声，说：“原来是青梅竹马呀，比我想象中还久。”她的笑容变得甜腻，说：“我也有竹马。”语气里带上了小得意，说：“就是杨凛。”
牛自迩点头，他当然是知道杨凛的。
苟漓的手指勾了勾咖啡杯的把手，说：“我们还在妈妈的肚子里的时候就认识了，生日只差了七天，我妈说她和杨阿姨怀孕时候就经常凑在一起，我们会赛着踢她们的肚皮，像在聊天。”
牛自迩被她逗笑，说：“听上去很有趣。”
苟漓又问：“我听说，朱格大学是准备出国留学的，为什么最后留在国内？”
牛自迩苦笑。
他大学出国留学，走的那天朱格很舍不得，在机场拉着他的衣角不放，眼睛里漾着泪光，说高中毕业就去找他。
他摸着她的头说好，约定好了两年后在a国见面。
但那一年，朱格的父母离了婚。
离婚后，朱格的父亲很快出了国，和国内的各种关系断的彻底。
朱格母亲失控的情绪少了一个发泄口，于是把自己的掌控欲从老公身上转移到了女儿这里。
她几乎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朱格身上，完全不能忍受女儿脱离自己的掌控，事无巨细地管理着她的生活，甚至控制她的想法。
朱格妈妈无法接受朱格出国留学，过于遥远的距离会让她产生失控感，她害怕某一天女儿也抛下自己，跟着她的爸爸走了。她甚至不能接受朱格离得太远，强力劝说她留在省内读大学，理由是方便互相照顾。
这是牛自迩人生中第一次和朱格长时间分离。
也就是在这次分离中，朱格遇到了杨凛，并开始了他们之间漫长的纠缠。
牛自迩垂下目光去，他缓了缓表情，只说：“朱格的家里出了点事情。”
苟漓没能听到更详细的内容，有些小心的追问：“这是只有亲近的人才能知道的秘密吗？”
“算是吧。”
苟漓“哦”了一声，点点头表示理解，她没打算继续深入下去。
牛自迩确实很袒护朱格，不肯暴露她的隐私。但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朱格家里的事情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苟漓已经从其他人嘴里听说过了。
她又一次向他确定：“那就是说，你们很熟悉，也很信任彼此。”
牛自迩没说话，表情却是显而易见的。
苟漓又问：“你知道杨凛和朱格恋爱中的一些细节吗？比如说，他们总在分手，然后和好，然后又分手，一直反反复复……”
牛自迩没想过她会提起这个，他略微有些惊讶，但他还是点头，说知道。
苟漓挠挠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刻意放大了自己的音量让对方能听到，她说：“聊天得有来有往啊，现在这样搞的像是我在采访你。”
牛自迩轻咳一声，抱歉的笑了笑，他调整了下坐姿，说：“他们俩的事情我大概了解一些。”
苟漓试图寻找知音，凑近些说：“他们总是很随意的对待感情，对不对。”
见牛自迩没提出反对意见，苟漓开始絮絮叨叨，“在一起没多久，然后分手，分手却从来不能断彻底，一直藕断丝连，互相纠缠互相折磨，纠缠到杨凛觉得烦了，朱格就会退一步，然后他们复合，没多久又继续闹分手……”
苟漓叹气，有些无语地说：“真是太能折腾了，搞得我也很暴躁。”
她下了结论：“都是因为他们不合适，对不对？完美的情侣关系应该是自然而然的，稳定持续的，不会有那么多的犹豫，那么多的痛苦……最开始，他们甚至连要不要在一起都纠结了那么久……”
牛自迩安静的听，脸上照旧没什么表情。
苟漓打量他的神情，没从他眼神里看出什么内容，她有些失望，又不死心的接着说：“所以，我们需要帮他们一把，让他们认清自己的内心。谈恋爱应该是快乐的，为什么要这么痛苦呢？他俩要么就好好的呆在一起，领证结婚，咱俩一起备胎下岗。”
“备胎”这个词语让牛自迩微微皱了眉。
苟漓没发现，兀自说得开心，她一下一下点着头，加重了语气，笑嘻嘻地说：“要么，彻底分手，我们上位！”
说罢，她眯着眼睛笑起来。
“怎么样？！”
牛自迩对这个提议照旧没什么兴趣，感情问题本来就只关乎两个人而已。
他微微挑了眉，嘴角依旧是淡淡的笑，问：“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苟漓显得有些惊讶，说：“哪里无聊啦。”她伸手指指牛自迩，又指向自己，说：“同时解决四个人的婚恋问题，为人类的繁衍做出贡献，在这个生育率日渐下降的时代，国家都要感谢你的！”
这句话让牛自迩笑出来，他放松了些，目含审视地看着她。
她的态度暧昧不清，像是在打趣，又像是在认真的提议。
他像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说：“说的好像有点道理，然后呢？”
这句话听上去勉强算得上是认可，苟漓心情大好，她笑容变得明媚，说：“你要勇敢追爱嘛。喜欢一个人，就要大胆的表现出来呀，不然她怎么会知道。”
牛自迩忍不住苦笑，就像是苟漓说的，喜欢是藏不住的。
但当有一方不想面对你的喜欢的时候，她就能把你的喜欢包裹住，替你好好藏起来。
苟漓的声音缥缈，低声说：“不要给别人假装自己不知道的机会，不要把伤害自己的刀递到别人手里。”
“我很愿意帮你，毕竟你长得那么好看。”她笑了声，又改口道：“不对，应该是我们互相帮助。”
正经没几秒，苟漓又开始满嘴跑火车。
她拍着胸口认真保证：“本人，潞城知名感情专家，拥有丰富的理论知识，教学质量一流，有口皆碑！”
牛自迩笑，问：“所以呢，这位感情专家，对于你的感情你有做过什么努力吗？”
“能做的事我都做了。”苟漓摊手，说：“我这个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明明白白。所以很可惜，我的人生大概是没办法享受暗恋的酸甜苦辣了。”
她扬了扬眉，继续说：“我想和杨凛发生些超越青梅竹马的更亲密的故事，所以我早早就告诉他我喜欢他啦。”她耸肩，满不在乎地说：“我猜，所有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喜欢杨凛吧。”
牛自迩微笑，他其实很欣赏她的坦荡。
苟漓又皱起了脸，说：“杨凛不愧是我的竹马，真的油盐不进，他很难追！”
表情却很骄傲，仿佛这是一种夸奖。
牛自迩了然点头，把她的话还回去，说：“也许，这说明你和杨凛也并不合适。”
苟漓理直气壮，“分手太多次的情侣才是真的不合适，没开始过的感情怎么知道合适不合适呢？”
她又开始继续怂恿，像念咒一般，把自己的话颠来倒去的重复，像是要把自己的想法硬灌进对方的脑子里。
最后对着牛自迩总结陈词：“上吧，上吧，上演一出男配的逆袭！”
“强取豪夺、温柔感化……反正你不管用什么手段，成功插足就好啦！”
牛自迩忍不住发笑，问她：“那为什么你不用点手段呢？”
苟漓大大咧咧的摊手，说：“我是拥有心灵美的小仙女啊！从来不干不道德的事儿。”
牛自迩点点头，“嗯”了一声，诚恳地问她：“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双标？”
苟漓点头，坚定地说：“人类本来就是一种双标的动物啊！”
牛自迩无语。
一时沉默下来。
苟漓的表情刻意夸张，说了太多的废话，一直用插科打诨来掩藏自己的真实来意。
他不想再和她兜圈子了。
“所以……”牛自迩问：“你就只是想和我确定这些？”
他说：“现在你谈论的这些事情，好像依旧属于你的第一个议题。”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继续怂恿自己，配合她拆散了朱格和杨凛。
“我确定了你喜欢朱格，你们的性格互补，看上去很合适。也确定了你也觉得她和杨凛这样纠缠下去很无聊。”苟漓摇摇手指，说：“所以我鼓励你主动一点，并且愿意和你互相帮助，这还不够么？”
牛自迩点头：“听上去好像说得内容不少。”
但她分明依旧在绕圈子，不知道到底存着什么目的。
苟漓：“总之，我确定了你和朱格互相信任。”
也确定了，牛自迩确实是一个君子。
不论她如何插腔打诨，替他铺好台阶，也没动摇他的想法。
苟漓说不上自己是不是失望，她确实不希望杨凛继续和朱格纠缠下去。
也希望杨凛看到自己，不再把自己当妹妹，而是一个女人。
但这并不需要谁帮她，她喜欢谁自己追求就好。
她现在有更要紧的事。
她需要有一个靠谱的人，帮她一个小忙——
这个人要替她盯紧朱格，不光是因为杨凛。
苟漓半点不自在都没有，撑着头老神在在的看着牛自迩，把他刚刚打量自己的目光全部送还。
在对方慢条斯理的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的时候，苟漓突然开口，说：“你有没有觉得，朱格她……有病？”
牛自迩停下动作，咽下咖啡，抬眼看她，想确定一下苟漓是在骂人，还是只是单纯的陈述一个事实。
对方一脸真诚的看着自己。
牛自迩呼出一口气，说：“你应该是感觉错了。”
表情淡定，很平静，没有生气，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惊讶或意外……
他果然也意识到了朱格的不对劲。
他和她是同样的感觉，只是想在陌生人面前维护一下自己的朋友。
苟漓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暂时放过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