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
确实，回想一下，他们见过的所有孩子全都是家中独子。
“这……会不会是巧合？”古萧逸想了想，皱着眉说。他自己就是家中独子，而且在修真界一对道侣往往也是只有一个孩子，像叶长风和谢凌韵这样三子一女才是另类，所以一开始他们所有人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叶随霜立刻反应过来，一拍脑袋激动地说：“一个才不正常！只有儿子就更不正常！”
修真世界说白了还是古代背景，普通人家生个两三个才是正常情况，像胡家这种大富大贵的人家更是三妻四妾，甚至过分的还有外室，孩子没有四五个都说不过去。一般来说就凡人对于香火的看重，必然是一直生，生到有儿子为止，大多数情况下一个儿子还不够，要多多益善。如果第一胎就是儿子，那家中只有一子她还勉强可以理解，但十三户人家怎么可能家家如此。
叶随霜好歹是有着现代人芯子，才会迅速察觉到自己一行人的疏漏，像夏清扬他们一群仙二代，对凡间情况完全不了解，自然也就没有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就连夏长歌也只不过是单纯地指出这一点相同而已。
略略一思索，叶随霜整理了一下语言，将自己的想法仔细讲给众人。
古萧逸他们听着听着也发现不对了，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抬起头互相看了一眼，有了默契。刚好有个小厮匆匆路过花园，叶随霜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笑容满面道：“劳驾，请问胡老爷现下在何处？”
等到一行人根据小厮的消息杀到正厅的时候，胡老爷正在宴请众人，此刻恭恭敬敬坐在上首听那群神棍将自己吹得天花乱坠，又故弄玄虚恐吓他胡小公子性命堪忧，吓得他连声重复了好几遍“这可如何是好？”，见叶随霜一行人行色匆匆闯进来，立马分了心，连忙站起来堆笑说：“大师回来了，劳累一天，正好……”
五人完全没有打算跟他客套的意思，脚步一点不带停顿，冲上来齐刷刷伸出五只手一把揪住胡老爷的衣领，低吼道：“孩子！”
被五位年龄可以做自己儿女的俊男靓女齐齐提着衣领大吼，哪怕胡老爷自诩商海浮沉见多识广，这也是头一遭，一时晕头转向，讷讷不敢言。
然而五人好不容易找到了突破口，自然不肯放过他，劈头盖脸道：
“胡小公子真是家中独子？”
“你有女儿没有？”
“家中妻妾几人？怎么会只有一子？”
“年方四十却只有四岁独子一人，为何？”
“若是还有其他子嗣望如实相告，私生子也算。”
五人一人一句，不待胡老爷回答早已甩下一大堆问题，言辞却越来越辛辣，胡老爷被揪着动弹不得，此刻又羞又怒，脸上红红白白，却也顾忌五人到底是玄门中人不能得罪，到底是没有翻脸。
倒是其他江湖骗子纷纷站了起来，一脸的义愤填膺。
行骗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会察言观色，看对方忌讳什么在意什么，才好往这方面使劲，哄得对方乖乖掏钱。
这几人早在一开始就格外忌惮叶随霜一行人，怕被分了赏金去，见眼下胡老爷似乎有些动真火了，纷纷打定主意把这群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儿姐儿教育一顿顺便撵出去，少了一伙人竞争，还能顺便给自己在胡老爷面前刷一点好印象，何乐而不为。
于是其中一个拿着拂尘又缠着佛珠，一身花花绿绿四不像的“大仙”率先开口，板着脸对五人横眉怒斥道：“无礼小儿，莫要在这……”
跟这种人多说无益，叶随霜头都懒得回，摸了一张雷符反手打在这人头上，随即凭空一道亮白的惊雷游蛇般闪过，迅速劈中此人。
因为刻意控制过力度不至于伤人，所以雷息之后那人只是发须曲卷，体表焦黑，站在原地口吐黑烟，至于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拂尘佛珠都尽数化为了齑粉。
原本还跃跃欲试的诸位大仙瞬间恢复了冷静，室内鸦雀无声。
五人又重新看向胡老爷，沉声喝道：“说！”
妈呀，随手招雷劈人，这五位年纪轻轻的公子小姐居然真的是那些能上天入海的仙人，幸好自己没有看他们年纪小就得罪于人。
见识了叶随霜的“仙法”后，胡老爷一下激动起来，绞尽脑汁回想五人刚才的问题，谄媚地笑道：“大师，不，仙长，聪儿确实是胡某家中独子，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真的没有，胡某对天发誓。妻妾……发妻王氏便是聪儿的生母，早在生下聪儿没多久就去了，胡某还未续娶，府内目前只有三位侍妾。”
察觉到话里的漏洞，叶随霜说：“是没有兄弟姐妹，还是有过但没了？”
毕竟这些孩子一个个鬼气森森的，只要不傻都会往死人身上查。
听到叶随霜尖锐的问题，方才还两眼放光的胡老爷脸白了一白，颤声说：“仙长的意思是，现在聪儿身上……”
“可能性很大，”古萧逸给师妹帮腔道：“所以你最好如实交代。”
所以说能动手就不要多话，在叶随霜早早用出武力威慑后，胡老爷整个世界观重启，动摇得厉害，现在又一恐吓，心里防线全盘崩塌，直接一股脑全交代了。
胡小公子确实是唯一的儿子，但却不是他唯一的孩子。
胡老爷是农村出身，爹是个货郎，娘是个大字不识的农妇，家境清贫。后来家里攒了点钱，胡老爷就出门做了个行商，五湖四海到处跑，后面才抓住机遇，专门做了布料生意，他有野心，人又机灵，于是生意越做越大，赚得盆满钵满，这才有了今天不菲的家产。
他的夫人王氏是早在还未发家之前成的亲，早年还没什么，等到胡老爷发了财之后，胡母就愈发看王氏不顺眼，加上胡老爷做行商这么多年常年不着家，成婚十余年两人都没有孩子，更是让胡母厌恶极了她。
而王氏本就是微寒出身，哪里有什么见识，只能诚惶诚恐伏低做小，希望稳住丈夫和婆婆的心。等到胡家的生意做大做稳了，胡老爷已是三十有七，王氏还未有所出，胡母话里话外都是要胡老爷休妻再娶。王氏惶恐，费尽心思终于怀上一胎，正是胡小公子，却在生产时大出血，当时靠着参汤掉了一口气，没过夜不久就去了。
事后大夫说王氏早年生产身体已有亏损，这些年却没有好好补回来，加上思虑过重，这才撑不下去了。胡老爷听完大惊，都说王氏这些年一直未有所出，他和母亲才如此着急，怎么就生产过了呢？连忙质问胡母。
逼问之下胡母吞吞吐吐交代了，之前胡老爷成婚不久就匆匆离家做生意，其实当时王氏就怀上了，胡母自然喜不自胜，精心照顾十月之后生出来居然是个丫头，胡母大怒。
若是现在的胡家，就当多一张嘴吃饭了，但当时家贫，胡母一心想要孙子，哪里会容忍一个“赔钱货”，便将那女婴掐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损了阴德，王氏病逝之后，胡老爷连纳三房美妾，都无所出，胡家便只有胡小公子一个子嗣。
“你！你这！”夏清扬听完气得浑身颤抖，眼见她手上一用力就要把胡老爷拎起来，叶随霜立刻伸手按住了她，把她往自己这边拉。她们二人是女子，自然更会共情那个只潦草在这世上走了一遭的女童，夏清扬双眼都要喷出火来，叶随霜却是一脸无奈且疲惫，这种事情她听得太多了，至今也不曾习惯。
哪怕发展到她原本世界那个时代都无法彻底消除这种情况，更何况更为愚昧的古代。
其余三人身为男子，听完也是是目瞪口呆，未曾想过居然会有人就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害人性命，还杀的是自己的亲孙女，一时间面面相觑，楚河和夏长歌沉默不语，古萧逸则是两眼无神，喃喃道：“居然会有这种恶毒的老婆子……”
胡母是他生母，听到众人此刻的鄙夷，胡老爷尴尬得满脸通红，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挽尊道：“家母没读过什么书，是有些愚昧了……后来也是一直在后悔，吃斋念佛为那个孩子祈福。”
似乎是从自己的话里找回了自信，他渐渐镇定下来，声音也大了许多“知，知道这件事之后，胡某已经为小女在寺里花重金供了往生牌，保佑她早登极乐，怎么会，她，她怎么会找回来，还找到聪儿头上……”虽然他极力掩饰，但话语中还是带了几分恼怒。
“你在怪她不该怨吗？”叶随霜突然问。
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胡老爷一下止住话头，讪讪道：“胡某只是……”
叶随霜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轻声说：“你是在怪你的女儿，怪那个被你母亲亲手杀害惨死的女儿，不该怨吗？”
说话间叶随霜缓步靠近，原本颜若桃李的少女此刻面无表情轻声说着话，一双墨瞳暗沉沉的，仿佛所有光线都会被吸入其中，胡老爷看着她莫名发怵，又被少女周身的气势所震，仓皇后退了两步，再不敢开口接话了。
平心而论叶随霜觉得自己相当冷静，简直一开口就会笑出来的那种冷静，早就说过她骨子里是个很冷漠的人，刚刚听完胡老爷的话她只想要么冷静地摘掉对方的狗头，要么放任婴灵报复弄死他，总之就是一句话：等死吧。
等她再向那个瑟瑟发抖的死胖子逼近一步的时候，手却突然被一人拉住了，动作轻柔但坚定，她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发现是夏长歌。
夏长歌那双琉璃一样的眼睛此刻一瞬不错地注视着她，见她回过头来，轻轻捏了两下她的手心，他手掌的温度源源传递过来。
“行吧……”叶随霜不情不愿地说，顺着夏长歌拉她的力道又走回去了。
一行人互相看了看，夏长歌微微偏过头，大家立刻会意，转身走出门外。古萧逸落在最后，回头看了正一脸期期艾艾的胡老爷一眼，突然扬唇给了对方一个笑脸，只是那双桃花眼中盈满了嘲讽和冷漠，没有一丝温度。笑容只出现了短短一瞬，仿佛是胡老爷自己的错觉，再看古萧逸已经转过身，快步跟上了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