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
“现在怎么办？”出了胡府，夏清扬问。
“既然胡家是这种情况，那其他人家应该也差不多。”楚河说。
意思就是这些人家也杀过女婴，自己造下的业果，才还报到自己头上。
想到这点，一行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就连楚河也攥紧了剑鞘，脸色铁青。
作为一同长大的师兄妹，刚刚在胡府时古萧逸立刻就意识到叶随霜的情绪不对，自己这个小师妹虽然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小姐，性格却十分散漫随意，看起来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平易近人又非常好说话，实际上是个极有自己的主意的主。
这样的师妹，居然对着那个胡老爷时泄露了一丝杀气，古萧逸知道，师妹当时表面上十分平静，甚至比她平时看起来都要正经，但实际上早已经暴跳如雷了。
古萧逸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师妹，叶随霜依然被夏清扬牵着，此刻神色恹恹，完全不想说话的样子，他便把话咽了下去，转移话题道：“等明天再去那几家问过吧，不出意外都是那些惨死的女婴们化作婴灵作乱。”
看着众人都有些凝重的脸色，他生涩地说：“至少，至少还可以超度她们。”
“那明天再……”夏清扬刚刚开口，叶随霜突然打断了她，冷冷地说：“还等什么明天，反正这群人也睡不着。”
天已经黑了有一会儿了，此刻仿佛为了佐证她的话，胡府，还有远处几家同时爆发出稚子的哭泣声。他们第一次听到，才发现原来镇民所说并非夸张，那哭声嘹亮，可以想象到哭泣的孩子是如何的撕心裂肺。
一行人心中发苦，他们正是最善恶分明，嫉恶如仇的年纪，却从未想过会遇到这种甚至不知该向何处说理的事。此刻对视一眼，都默认了叶随霜的话，准备动身再次前往白天自己负责的几家再问过。
夏清扬下意识去看叶随霜，却见自己的兄长低头对霜霜说：“你跟着我。”又抬头看她，说：“清扬，你一人可行？”
第一次看到好友如此难看的脸色，夏清扬也有些担心，想了想觉得确实哥哥跟着比较好，于是点点头坚定地说：“哥哥照顾好霜霜，我一个人没事。”
叶随霜不置可否，倒是古萧逸张了张嘴想说我才是她师兄，结果两人已经飞掠上屋檐，一息就不见了踪影，最后还是一摸鼻子，悻悻地往某处民宅去了。
白日里共有四户人家由夏长歌负责调查，此刻叶随霜一言不发地跟在夏长歌身后，先随他去了李家——也就是第一个出现中邪孩子的人家。
李家人开门，见是白日来过的那个俊秀少年先是一愣，还是客气地请二人进去了，此刻李家小儿哭得震天响，吵得人头疼，叶随霜的脸色也随之越来越难看，夏清扬直接单刀直入地跟李家人挑明了。
接待他们的正是李家夫妇，闻言面无血色，嘴唇都开始颤抖起来，丈夫似乎有些恼怒，勉强开口道：“小公子，你别血口喷人。”他的妻子却突然一捂脸哭了起来。
见状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立刻起身告辞了。
再去下一家，那家人也是恐惧不已，反倒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这家的丈夫确实是在此之前掐死了自己刚出生的女儿。
等到第三家的时候，不等夏长歌说完，原本还在陪笑的老妇突然翻脸，抄起院里的扫帚对着夏长歌打了过去，破口大骂道：“你个小瘪三，哪有劳什子婴灵！居然敢咒我家乖孙，你这个心肝烂透的家伙才是要被那些厉鬼吃尽不得好死！”
“你这该死的……”听到这老太婆骂得恶毒又难听，叶随霜感觉自己脑袋再一次炸开，一时间难以控制怒火，咬牙切齿道，抬手就要打过去。
随后夏长歌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再次迅速抓住她抬起的手，向身后一带，叶随霜稀里糊涂被他拉着翻了个面，下一秒狂风平地而起，将骂骂咧咧再要冲上来的老妇掀翻出去老远。
那老妇哎呦呦叫唤着摔出去老远，终于后知后觉到面前两人真的是那种奇人异士，又悔又怕又恨，一张老脸青青白白，突然往地上一坐，捶胸大哭道：“我家苦命的孙儿哟！这贼老天竟叫那群贱丫头害我家乖孙！林家那马婆子逼她那儿媳一胎一胎得生，不也活活逼死了人吗！怎么不叫她去偿命！要拿我孙儿的命抵？”
她还在大吵大嚷，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决口不提自己杀害孙女的事，反倒一通攀扯，什么林家冯家谢家谁谁谁害死了人都还好好活着，一张嘴胡搅蛮缠颠倒黑白，看得哪怕冷静如夏长歌，此刻都怒火中烧，一副随时准备给她一剑好叫她闭嘴的表情。
这副心里有鬼的做派相当于不打自招了，两人不再理会她，扭头就向外走去，倒是老妇的儿子，这家的男主人唯唯诺诺地问自家儿子的情况，叶随霜眉头一皱，他便吓破了胆，慌忙让开了道。
等到从最后一家出来，他们已经能够确定了。
“所以，附身在那些孩子身上的，就是他们的姐妹，”夏长歌说：“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胡府的石狮没有用的原因，严格来说，那个婴灵也是胡府的人。”
叶随霜倒是嘟嘟囔囔道：“这么智能的吗？”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么多蠢材，令人厌烦，”沉默了许久的云舟突然在她脑海中开口说：“别为蠢货劳费心力，自己开心就好。”
平时叶随霜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寄宿于她识海之中的云舟能清晰感受到她今天的情绪波动应该是认识她这么多年以来最大的时候，他这种目下无尘的性格，居然会在此刻跳出来笨拙地安慰她。
叶随霜扯了扯嘴角，本来想开玩笑说你确实是身体力行证明了这一点，最后还是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突然一个油纸包出现在她眼前，叶随霜一愣，抬起头，看到是夏长歌递过来的，他有些紧张地说：“柳州特产的桃花饼。”
自他满了十五岁，夏长歌就开始接玄月门功善堂发布给弟子的任务了，第一次出门去的是玄月门边上一个小镇，据说那个镇上的糯米糕点很出名，于是等夏长歌回来之后叶随霜满心欢喜地问他带了什么回来，夏长歌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从乾坤袋里把这次任务目标的妖兽肚子里刨出来血淋淋的内丹取出来递给她。
叶随霜大怒，当天启程回了逸仙阁，她一到家转头就忘了这件事，谁知第二天下午的时候突然听到侍女通传说夏长歌来了，她一脸懵地走了出去，发现他折回去那座镇子买了糕点，又专门跑这一趟带过来给她。
当时夏长歌拿着点心盒递给她后，坐在一边一声不吭地看她吃，叶随霜埋头越吃罪恶感越强烈，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于是很不好意思地跟夏长歌说我就是无理取闹，你干嘛这么迁就我，夏长歌愣了一下，一脸茫然地说但你生气了。
叶随霜这才发现，原作中外貌实力人品全都吊打龙傲天男主的高岭之花·夏长歌，原来是个一根筋的直男。
但是，夏长歌又属于直男里面比较会的那一类，让人可耻地有点心动。
总之从那之后夏长歌似乎就养成了习惯，每次出远门都会给她带点当地特产回来。自家三个哥哥碰见几次后开始兹哇乱叫，叶随霜和夏长歌两个人都莫名其妙，但架不住他们三个吵吵得烦人，于是几次之后夏长歌开始躲着叶家三兄弟偷偷摸摸地送，两个人吃个点心弄得跟地下党接头一样。
而现在，他们刚刚结束夜间调查工作，看了一堆丑事又受了一肚子气，在这种不恰当的场合下，夏长歌却突然把上个任务时买的点心掏出来递给她，叶随霜着实吓了一跳，她一脸茫然地看了夏长歌一样，看到他永远古井无波的眼睛中隐约有些忐忑，灵光一闪，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心情不好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我？”
夏长歌脸色一僵。
看到他难得丰富的表情，叶随霜几乎要被他笑死，原本从胡府开始心里一直驱散不了的怒气瞬间一扫而空，她忍不住朝夏长歌几步蹦跳过去，猝不及防一下抱住他，双手用尽全力紧紧箍住他的腰，高兴地大喊：“夏长歌！”
怀里的少年顿时僵得像根石柱，叶随霜心里笑得更大声。
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明明不善言辞又笨拙得要命，却总是能让她这么开心，这是个什么道理？
等她终于笑眯眯松开手之后，夏长歌看到她恢复了平常，心里松了一口气，依旧拿着纸包，干巴巴地说：“你，你还吃吗？”
于是叶随霜伸手拆了包装，拿了两块桃花饼，一块自己吃了，另一块抬手塞夏长歌嘴里，又将纸包原样扎好，理所当然地说：“你先帮我拿着呀。”
夏长歌只好默默咬着饼，将点心收回乾坤袋中。
虽然烦透了虚伪自私的胡老爷，但大家都默认了胡府是集合地点，于是两人并肩往胡府方向走，叶随霜一搭没一搭地跟夏长歌说话。
“其实还是有点奇怪，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叶随霜随口说。
“哪里奇怪？”
“按照胡老爷的说法，他的儿子四岁，女婴可能是十几二十年前死的，”叶随霜说：“其他那几家时间也不一，有早有晚，怎么会在上个月一齐发难？”
“第一个孩子是上个月中旬被婴灵影响的，正是中元节。”夏长歌应该也考虑过这个问题，略一思索就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
“中元节，鬼节，七月半鬼门大开，连通阴阳两界，确实有可能。”叶随霜晃晃悠悠地走着，说：“但中元节每年都有一次，所以还是奇怪。”
夏长歌也认同她的猜想，只不过一时没有更好的想法，于是拧着眉没有作声。
她也只是这样一说，至少现在为止除了婴灵他们没查出其他什么东西，怀疑也只是怀疑罢了。
就在叶随霜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一阵恐怖的巨响，几乎盖过了全镇婴泣声，两人皆是一惊，只看到又是一片紧密如织的雷电从云层狠狠劈向上清镇西南方向，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雷鸣。
楚河！
两人对视一眼，朝落雷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