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五滴水
大殿距离有些远,等云栖迟到了的时候,人还没来多少。看见他后虽然没有说些什么,但表情和目光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
原主第一天来的时候也过来祈福了,只是太不起眼,根本没多少人能够认出他来。
如今云栖迟受了宠,没过多久就有人过来和他搭话了。
“七皇子病好得怎么样了?”一位穿着朴素但精贵的少女走了过来,嘴角带着浅笑。
云栖迟抬眸看了她一眼,也温和地笑着:“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谢郡主挂念。”
来人正是泛音郡主,皇帝亲姐姐的女儿。她爹只是一个官职还行却没有实权的侯爷,好在云渐燃对自己姐姐很是尊重,这也让韩挽梦小小年纪就拿了郡主的封号。
“七皇子哪里的话,按理来说,我还要喊你哥哥呢。”
她笑得很真诚,杏眼里写满了天真无邪。
但云栖迟并不相信对方来找他就是来说这个的,原著里的韩挽梦表面天真无邪,实则就是一个疯子。
只不过大殿上这么多人,云栖迟倒是不担心对方会做出什么。
他站在大殿门口旁边,身后是粗大的朱红描金的柱子。
“是吗?我不知道诶。”
“啊?原来如此。”
“我也不认识,郡主不如亲自去问问。”
云栖迟面带笑意,不管韩挽梦问什么,他都想办法搪塞了回去。说的那些话很是敷衍,但他偏偏表情真挚,语气认真,惹得对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单纯。
在他这里吃了一个闭门羹的韩挽梦深吸一口气,保持着脸上无辜的笑强忍着不满离开了。
刚一转过身,她就拉下了脸,和身后好在浅笑嫣然的云栖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什么东西!也敢这么和她说话!
韩挽梦趁着脸回到了自己母亲身边,浑身的低气压很难让人不在意。
“我都说了让你别去,这下倒好,反倒是把自己气得不行。”
“那个蠢货!要不是为了许哥哥,谁会上去和他说话!”
韩挽梦气得不行,胸口上下剧烈地起伏着,发髻上斜插的步摇都随着她的怒气摇晃不停。
长公主不满:“这个时候发什么脾气?不过一个探花郎也值得你这么做?”
“哼。”
云栖迟抬眸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一脸温软。
他说韩挽梦为什么来和他搭话,原来是因为许少幽。
原著里怎么没有写清楚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线?
云栖迟低下头,把小巧的下巴埋进了毛绒绒的披风领子里。
看来许少幽还没有死心,他还真的是好奇,喜欢顾尽时的人那么多,许少幽怎么就抓着自己不放?
一个疑团逐渐在脑海里形成,但现在云栖迟知道的东西并不多。原著里的那些剧情都是围绕着许少幽发生的,那除此之外的事情他就知道的不多了。
一炷香之后,云渐燃款步走了过来,一身华贵宫服的皇后跟在他身边,看起来十分的得体。
说是祈福,实际上就是一群护国寺的僧人站在一边诵经,他们这么多人跪坐在蒲团上。
只不过云渐燃贵为皇帝,并不会跪下去,只是装个样子鞠几躬上柱香之后就进了内室。
云栖迟没有往前凑,而是找了一个紧挨着柱子的角落跪坐在了蒲团上。
他面前有不少人,背后是粗大的柱子。这也方便了他在后面摸鱼,前面的人把他遮挡地严严实实。
低沉神秘的诵经声在宽阔的大殿中响起,香炉里还在燃烧的香烛散发出好闻的味道,让人闻起来心旷神怡。
云栖迟低下头,假装在诵经,实则是眯着眼睛打盹儿。
他起来的时候有些早,但晚上睡得也早。刚开始还好,现在困意就上来了,纤长浓密的眼睫止不住地颤抖着,一下又一下地扫过毛茸茸的领子。
突然,他额头上出现了一抹凉意,就像是滴下来了一滴水。
云栖迟瞬间清醒了过来,这股凉意硬生生地透过皮肤直冲进了昏昏沉沉的大脑。
怎么回事?他皱起眉,抬手摸了一下光滑的额头。上面干燥温热,并没有水渍,那刚刚的凉意又是什么?
钟声从外面传来,大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响起来了敲击木鱼的声音。但云栖迟明明记得之前并没有这个声音。
不过护国寺的僧人祈福的时候敲木鱼并不奇怪,云栖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继续打盹儿。
不只是他,不少人的脑袋都已经垂到了胸口,还有人不小心一头栽倒了地上。
跪坐在前面的皇后看到了沉了脸,如此庄重的场合竟然还能睡着,皇家的脸面都给他们丢尽了。
云栖迟没了睡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原本惺忪的睡眼瞬间变得清醒万分。
他干脆暗自把大殿上的人的脸和原著里的角色一一对应,这时才发现少了几个人。
比如原著里得到皇上赏识的许少幽,他竟然没有过来。以及刚刚和太子云西辞在一起的顾尽时,他也不在这里。
云栖迟坐直了身子,他抬眸飞速地扫了一眼,主角攻受确实不在这里。
原著里并没有这段,难不成是因为他,所以剧情又些许的改动吗?
他眉头轻蹙,嫣红的唇轻轻地抿着。
这时,祈福已经到了尾声,大半个上午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就当云栖迟结束后准备站起身的时候,跟在皇帝身边的那个大太监吴海安找到了他。
“七殿下,皇上请你过去。”
云栖迟心里有些不解,但表面上乖巧地点了点头,不安地跟在他的身后往内室走。
似乎是看出来了他的不安,以为他是没见过这种场面,吴海安说道:“您不用紧张,奉禅大师也在。”
“奉禅大师?”
云栖迟眼底露出一抹疑惑来,他歪了一下头,看起来像是一朵软绵绵的云,伴随着他浅浅的笑,仿佛是还流着糖心一般。
吴海安解释道:“就是护国寺的主持,您不用担心。”
“嗯,我知道了,父皇也在,我不怕的。”
假装乖巧得到解释之后的云栖迟就没有再开口说话了,然后就跟着吴海安停在了一扇门前。
“老奴就不进去了,殿下请吧。”
云栖迟点点头,然后伸出手推开了紧闭着的房门。
上号的檀木制成的房门有三四米高,出奇地沉,他眸光一动,然后假装费力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浅淡的檀香弥漫在空中,正对着房门五米远的位置放了一张矮桌,云渐燃正坐在那里,听到声音后冲他招了招手。
“栖迟,快过来向奉禅大师问好。”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但也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云栖迟快步走了过去,等走近了才看清楚坐在云渐燃对面的奉禅大师。
“这么年轻?”
他心里腹议道,但表面上却是听话地微微颔首,轻声说道:“奉禅大师安好。”
奉禅一身出尘白衣,修长的手里握着一串青玉色的佛珠,随着他手指的拨动,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音。
不怪云栖迟看到他的第一眼有些惊讶,传闻中的奉禅大师面如冠玉,看起来也不过是二十出头。
但他几十年前就已经是护国寺的主持了,这么多年,时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丁点儿的痕迹,他还是如同青年一般俊雅出尘。
奉茶冲云栖迟点点头,然后抬手示意他坐下。
“父皇……”
云栖迟挪到云渐燃身边坐下,看起来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镇定。
水盈盈的眼睛带着孺慕和依赖,被这么一双眼睛盯着,哪怕是见过了天下不少美人的云渐燃也无法抵御。
更何况是被自己的孩子,这极大地满足了他的大男子主义。
云栖迟坐下后并没有开口说话,他能够察觉到对方正在打量着他。
目光淡淡,不带着任何的情绪,就仿佛是在看一场雪,在看一树繁花那般。
奉禅收回了视线,然后冲着云渐燃轻微地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被云栖迟看到了,他心里咯噔一声,忍不住猜想:“难不成他看出来了我是异世之人?”
不对。这个想法被他第一时间就否决了。如果奉禅真的看出来了,也不该是这个反应。
对方的打量更像是在确定一件事情,尤其是他确定之后还冲云渐燃点了点头。
看来是云渐燃想要确定什么东西了,他要确定什么?
云栖迟抬眸看了一眼神情严肃的云渐燃,抿着唇,看样子是想要说些什么却不敢开口。
“奉禅大师这里有不少好东西。”云渐燃眸光一动,“朕喊你来就是想要送你一个。”
他话音刚落,奉禅就把手里一直拨弄的青玉佛珠递给了还保持着茫然的云栖迟。
“收下吧。”
云栖迟接过了还带着对方体温的青玉佛珠,青色的佛珠颗颗圆润,搭在他的手上更显得漂亮精致。
“多谢大师。”
云渐燃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你先回去吧,朕和大师说几句话。”
“嗯。”
云栖迟乖巧一笑,然后起身快步跑了出去。
“殿下,凝晚已经在外面等着您了,马上就要启程回去了。”吴海安看到他后笑了一下。
云栖迟:“好,我知道了。”
他眉眼弯弯,像是得到了什么宝物似的。
和吴海安擦身而过之后云栖迟脸上挂着的笑瞬间消失。他抬手打量着手里的青玉佛珠,疑团逐渐加重,但他就是想不起来。
安安分分待在他手腕上的水镯子突然躁动,水蓝色的光芒乍现,势如破竹地撞向了云栖迟手心里握着的青玉佛珠。
“!!!”
一声脆响,仿佛是玉石碎裂的声音。下一秒,那一串光泽极佳的青玉佛珠暗淡了下来,这时看着有些平平无奇。
水收回了点点蓝光,又恢复了平静,甚至还分出触手舔舐着云栖迟手腕内侧细嫩的肌肤。
云栖迟看着手心里黯淡的青玉佛珠,微眯起双眼:“你刚才做了什么?”
“上面有我不喜欢的东西。”无机质的声音响起,他竟然难得地听出来了一丝的不屑与厌恶。
“讨厌的东西?”云栖迟一边往外走,一边拨动着青玉佛珠,心里思索着。
这团水能有什么讨厌的东西?难不成因为是精怪,所以就讨厌奉禅身上沾了佛性的东西?
“殿下,还有一炷香就要出发了。”凝晚一直候在大殿门口,等看见云栖迟出来后才松了一口气。
“好。”
他柔和一笑,然后跟着凝晚出了护国寺。
如同长龙一般的车队停在了寺庙门口,除了一些男子骑马之外,大部分都待在了马车上。
或许是因为云栖迟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性,原本因为没有见过他而提高警惕的人,现在不约而同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也让云栖迟返程的时候能够安静片刻,不用在浑身精神紧绷地在外人面前演戏。
凝晚并没有在车厢里,反而是坐到了外面。
云栖迟等她走出去之后才放下了一直拿在手里的青玉佛珠,然后伸出手按住躁动的水镯子。
“好了,我不摸了。”
他放低了声音,低垂下眼眸看着恢复了平静的水镯子。
马车里只有他一个人,于是云栖迟收起来了那抹一直挂在嘴边的乖巧笑意。深色的瞳孔仿佛是无边的夜色,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他向后靠在车厢上,眉眼低垂,整个人就像是一副画,只不过他的表情太冷了,和漂亮精致的五官有些出入。
云栖迟指尖轻轻地敲着膝盖,心里想道:“看来云渐燃对我如此亲近不止是因为对原主和棠贵人的愧疚,应该还有其他的原因。”
想起来刚才奉禅那道不带有任何感情的打量,云栖迟开始从记忆离搜刮着原著里对他的描写。
淡然出尘,为人谦和,是千百年来难得一遇的佛道天才。常年待在护国寺为国家祈福,从未外出过。
突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云栖迟敲击膝盖的动作一顿。
还有一点,这个奉禅大师和国师的关系不太好。
又牵扯出一个新的人物,云栖迟眉头轻蹙,心里有些奇怪。
原著里对这个国师的描述不多,只有短短的几句话,说他神秘莫测,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子。权利极大,就连皇帝都要礼让他三分。
就这么一个人,竟然篇幅如此之短。
想到原著里作者恨不得让所以称得上天之骄子的人都喜欢许少幽,不应该放过这么一个人才对。
大殿内室。
云渐燃等房门关上之后开口问道:“是他?”
“嗯。”奉禅眉眼清冷淡漠,一举一动都格外的赏心悦目,只不过眼里的一抹冷笑破坏了他身上的慈悲。
“是那个人,七皇子身上的标记和当初那个人身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云渐燃:“老七并不如其他人那么聪慧,甚至这几天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怎么会入了那位的眼?”
“圣上觉得七皇子如何?”
奉禅没有回答云渐燃的话,反而是又抛出来了一个新的问题。
云渐燃想都没有想,回答道:“除了外貌一无是处。不仅胆小软弱,甚至像个菟丝花一般。”
他对云栖迟的评价全是从这几日的相处中得来的,这甚至还是他说得委婉了。暗卫递上来的那些调查,完完全全表明云栖迟就是一个软弱无能的人。
听完他的话之后,奉禅眉头一皱,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的命格我看不透。”
这句话如同一把重锤一般敲在了云渐燃心间:“怎会如此?当年不是……”
“一个人的命格并不会改变,而七皇子也并未被替换。”奉禅低头轻啜了一口清茶,似是暗示道,“圣上不如想想,当初拿来的生辰八字十分正确。”
云渐燃顿了一下,想起来当年的事情,脸色很是难看:“朕知道了,之后若是有了变化,会让人来告知大师的。”
他说完之后站起身来离开,并没有发觉奉禅眼底的一抹讽刺。
茶案上的瓷杯不小心被撞了一下,奉禅伸手扶住,却还是让一些滚烫的茶水溢出来了。
等奉禅收好茶具离开之后,泼洒在茶案上的茶水瞬间蒸发。
一刻钟之后准时启程,马车不远不近刚好在正中间的云栖迟双目紧闭,就在马车往前行驶的时候突然睁开了双眼。
“呵。”
他说云渐燃为什么让他过去见奉禅,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打算。
云栖迟看着手腕上蠕动着的水镯子,舒眉一笑,然后抬手轻轻地吻了一下冰凉的水。
原本轻微蠕动的水突然停了下来,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但在下一秒,就得寸进尺地顺着对方白皙温软的脖颈向上攀爬。
云栖迟并没有出口打断它,反而是向后慵懒一靠,眼带笑意。不仅没有打断,甚至还伸出一个白如削葱根的手指勾了一下衣领。
护国寺距离皇宫并没有多远,天刚暗下去没多久,一队人就浩浩荡荡地回来了。
云栖迟双脸绯红,眼尾渐渐湿润,一副海棠春睡的模样。但他偏偏眼神清淡,如潺潺流水,洗刷去了脸上的旖旎。
白皙的手指挑开窗帘,云栖迟抬眸向前方望去。
巍峨的宫殿就在不远处,在深沉夜色中独它灯火通明,就连上空的夜空都照得明亮。
高数丈的宫门缓缓打开,如同一头饿极了的猛兽张开了布满獠牙的深渊巨口。
有人轻敲了一下云栖迟的马车,随后凝晚的声音响起:“殿下,皇上给您换了一处宫院,已经派人来了。”
“嗯。”云栖迟下了车,刚好看见许少幽站在顾尽时身边笑得开怀。
他们两个已经认识了?还是说顾尽时已经知道了许少幽是他的童年玩伴?
不远处的许少幽看见云栖迟望过来的眼神后冲他挑衅一笑,就当云栖迟轻嗤一声准备转过身离开的时候,顾尽时也抬头看了他一眼。
“想必七皇子今晚高兴极了。”许少幽笑着说道,只不过眼睛里并没有任何开心的情绪。
顾尽时看了一眼云栖迟泛红的脸,收回了视线,疑惑地问道:“为何?”
“诶?顾将军不知道吗?”许少幽咬紧了后槽牙,语气温和,“七皇子可是对你芳心暗许。”
他说完之后假装吃惊地捂住了嘴,一脸的懊悔,像是后悔怎么把别人的秘密给说了出来。
顾尽时一惊,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已经远去了的云栖迟,只能看到对方明显比同龄人瘦弱的背影。
他抿着唇,眼里还残留着些许的吃惊,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少年漂亮胆怯的眼神。
所以,之前不是害怕,而是害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