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坛好酒,贪杯误清欢
屋里的宋之爻,则是一碗一碗的往自己肚子里灌银杏秋。最近,他与妻子关系过于紧张,让他悲从中来。他想着,自己以前对清荷,是不是太过纵容了?在与她成亲前,清荷明明是一个待人接物有道,从来不嚣张跋扈的人。也许,是他给的太多,让她学会了不知收敛。在这个家中,没有一个下人,是不畏惧她的。
他们之间,好像隔了一道桥,两人各自处于桥的一端,但谁也不过桥,只是往桥去的反方向走,最后两人渐行渐远。
有道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告诉他,如果这次两人都不懂得退让,那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将会越发紧张,无可收拾。
他闷了一大口酒,吞入腹中。
不行,这一次,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还要去将就别人。我也是有立场的人,也是一个有锋芒的人。从前,他习惯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惯着清荷,以为这样,清荷就会变得更加懂事。如今看来,自己的这种思想,从一开始,就大错特错。哪怕自己将一直住在这间偏房里,也绝对不要丧失自己的本心。
夏清荷进来,看到的,就是他面色酡红,在这里自言自语。
竟敢背着我藏酒,宋之爻,你果然对我有所隐瞒。除此之外,你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你还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我在那里气得掉眼泪,你都不来看我一眼,还冷眼相对。你倒好,自己在这里喝酒,好不潇洒。
“哐”,她将桌子上的酒坛,打翻在地:“宋之爻,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与你这个窝囊废成亲。”
这一句话,唤回他的神识:“臭女人,你在说什么你这个人,要家世没家世,要文化没文化。宋家有你这么个人,才是倒了血霉。”
他将翘起的腿放下,一拍桌子,瞬间站起:“敢说我窝囊,那你又有什么本事,除了吃和睡,你还会干什么?”
夏清荷被这么一说,心里自己不快活。虽然她明白,他也许是借着酒劲,在说一些胡话,但世人常说“酒后吐真言”,谁清楚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呢?一般这种时候,她会觉得对方在说真话。
“终于承认了吗,你从来,就看不起我。你当初答应娶我,只是垂涎我的外貌。”亏她还以为,这个仪表堂堂的人,有多高尚呢,没想到,也是个看脸的人。她的眼睛,泛着红:“我老了,姿色大不如前,就因为这样,你就去勾搭别人。你这个男人,还真是薄情寡义。”她踮着脚,丝毫不输气势。
勾搭别人,他这一生,不会做出这种事。若是他的妻子不在了,他也不会另娶她人。他握着拳头,骨头咔咔作响,不想自己做出无礼之举。
“怎么,被我说中了,就没话说了吗?”
“夏清荷,我从来不曾勾搭别人,永远不会。你为何就是不肯相信我一次?”
“一派胡言,你的真面目,我早就看穿了。从现在起,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再信。”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方才饮了那么多酒,他一时间接受不来,头有些疼。他揉了一下眉心:“随你。”
他语气冷下来:“你信不信我,本来也不重要。”
“所以,你现在,是后悔当初娶我了,对吧?”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也不是她所希望的。这几日,她无时无刻不在等着他来向自己道歉,只要他肯对自己服个软,那他所做的错事,她都可以不计较。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两个人的心,仿佛都被荆棘刺痛。
“我累了。”宋之爻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能说些其它的。殊不知,他的躲闪,在她看来,是一种变相的承认。
“哈哈哈哈哈……”,她陷入痴颠,笑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宋之爻,你果然,是一个两面三刀的人。”
“啪”,他一掌甩在她脸上。
“啊”,她捂着脸,大喊一声。这一掌,来得猝不及防,打到她的心里。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宋之爻连忙伸出手,去摸她的脸:“疼不疼?”他最不喜欢别人对他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两面三刀”。
她冷着脸,不领情:“甩别人一巴掌,再给人家一颗甜枣,看来你的教养,也不过如此。”
他彻底恼怒,扬起手,往她身上打去。她也不会示弱,一把揪住他的头发。两人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
这一次,他们没有真的打起来,被手下制止住。
两人心里留下的创伤,也不会愈合。
他们的关系,闹得越来越僵,这里的下人,走路也放轻脚步,不愿抬头。
宋之爻每日,都在借酒浇愁。自从那天,夏清荷被下人带走后,也不再踏进这里一步。
不来就不来,你不来,我还讨得个清净。你以为你不来,就会吓到我了吗?呵,你想不到吧,我巴不得你不来……。宋之爻处理杂事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他的心,被一个叫作夏清荷的人,牵动着。
“当当当”,传来一阵敲门声。
“我说过了,我有事要处理,你们不要来打扰“。他喜静,不热衷于去那些吵闹的地方。处理事情的时候,只要有人吵,他就会没心情。
门外的人踌躇一阵,才鼓起勇气:“我是夏清荷。”这声音,别别扭扭的。
他执笔的手,停顿一下。半晌,他将笔放在砚台上:“你来干嘛?”
要先问清楚,如果她是来吵架的,那他便不去开门。
门外的人,没有回答。在外面,说了半天,他也没听清在说什么。
透过门,看见她的身影,越发消受,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原来,她是在意我的。他收住笑,打开门:“没什么事。”
“这是你最喜欢的银杏秋,上次将你那坛打翻了,我赔你一坛”。她将酒递到他眼前,低着头,嘀咕着:“免得你在背后骂我。”
他窃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提到我房里去吧!”你也好久没来了,正好进去看一眼,哪怕不是为了我。
“哦。”她将酒提到桌子上:“你要不要,先试一下?”
“好啊,你也一起吧!”他拿出两个碗,将两个碗里都斟满酒,推了一碗到她面前。
“算了吧,我这个人,从来不喝酒。”她将酒推开。
他的眼眸,璀璨夺目,当着她的面,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又端起给她倒的酒:“那这碗酒,也只能我一个人喝了。”
“清荷,答应我,我喝下这碗酒,我们就不要再吵了。”
“正合我意。”
再一次,他在她的凝视之下,将酒喝光。
打那以后,两人不再发生争执,感情也变得比以前好。只是,奇怪的是,宋之爻,再也不回自己的房去,而是一直住在偏房。夏清荷也没少让她回房,可他就是不回去,说是看上了这里的环境,发现在这里,才是最适合处理事物的地方。夏清荷提出搬来这里,和他一起住的想法,他也不同意,无论她如何软磨硬泡,他都不松口。
夏清荷没有办法,只能仍由他这样。只是,她时常,带着几坛银杏秋来看他,和他聊上很长时间的天后,又离开。
这样的日子,一连持续了两个半月。
院子里的牡丹开得正盛,花蕊上,几只蝴蝶在打转。各种各样的花,争奇斗艳,似乎想与对方争个高下。院子里的草,郁郁青青,也不愿认输。
夏清荷从花中穿过,提着一坛银杏秋,来看他。
她给卧病在床的他端了一碗酒,却被他握住手:“夏清荷,你做个人吧。‘人在做,天在看’,你以为,你所做的一切,能够瞒天过海吗?现在回头,以往的所有,我都可以不计较。况且,你真的相信,你现在所信任的人,就一定不会背叛你吗?你应该比我清楚,他们是为了什么,才和你走到一起。”
夏清荷的拿着酒碗手,不受控制的抖动,还好宋之爻紧握住她的手,才让酒水只是洒出来一些,不至于连酒碗都掉到地上。
“之爻,你说什么呢,快把酒喝了。”她牵扯出一抹寡淡,不食人间烟火的笑颜:“我跟你说,这坛酒,可是我亲自去外面买的。”
“也是你亲自下的毒,是吗?”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无情。
“没、没毒。”夏清荷舌头打着结,冒着虚汗,嘴角的笑意不变,假装生气着道:“你看,你都发烧了,喝了这碗酒,你的病才能好得快。”她将酒水往他那里推近。
就快到嘴里了,没错,就是这样。她的嘴角,勾出诡谲的笑,在他眼中,这抹笑意,是扭曲的,没有人性的。
宋之爻:“清荷,我其实知道,你给我提来的每一坛银杏秋里,都放了失意散。”
失意散,相传由道教大师玄生所制。据说,玄生大师,老年失了道心,被外界的声音充斥着头脑。他自己,接受不了这样一个思想有瑕疵的自己,便耗时三年,研制出失意散。这种药,相当于一种慢性毒药,只要有人隔三岔五服一点,那人便会落入失意之中,还会想到过往的那些不美好的经历,造成压抑,心口闷的症状。长此以往,那人,便会怀抱着失意,命丧黄泉。
夏清荷绷不住了,她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会?他对这些药物,从来不擅长。是谁?谁告诉了他这些?是宅里的人吗?谁那么找死?等我找到,一定会弄死那人。
不对,我明明,都没有看见人来这里。他,应该是在虚张声势。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摸一下他的额头:“你看,你额头那么烫,理智都被烧没了。”
看着她夸张的表现,他的眼里,毫无波澜。清荷,你不要装了,你这样手忙脚乱的样子,真的很可笑:“清荷,如果我不在了,是没有人会可怜你的。你将烂在宅子里,尸身被老鼠吃掉,宅子里弥漫着一股恶臭味。许多年后,宋宅,也不会有人进来。”
夏清荷将碗里的酒水,撒泼在他脸上:“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诅咒我。你果然,不是一个好东西。”
原本只是想劝她回归正道,却被她理解为一种咒骂。他没有躲开酒水,任凭它洒在自己脸上。他的脸,火辣辣的疼。
“我没有要诅咒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看到,那个原本的你。”
“你看啊,你把眼睛睁大,好好看啊!”她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床上提起来。她自己意识不到,她的样子有多丑恶。
他不愿看她,无论她怎么谩骂,他都将眼睛紧逼闭她用力踢了一下床榻,走了出去。
懦夫,我现在就是心比天高。敢那么骂我,就算是死,我也会让你不得好死。
她没有看到,在她背影消失的那一霎那,他睁开了眼睛,望着她,轻声呢喃:“真是败给你了。”
他咳嗽几下,便自顾自的下了床,拿起桌上的碗,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连着喝了好几杯后,他直接将酒碗放到一旁,提着酒坛,往自己嘴里灌酒。
他也不知道,这坛酒,他喝了多久。还没喝完,他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等到醒来时,外面已经模糊了,他人,已经回到了床上。他头疼欲裂,看见桌上,多了一碗醒酒汤。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跌下床,走到桌边,抱着酒坛,将剩下的酒,一并喝了。
清荷,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又是受到谁的唆使,才走到这一步。夫妻反目,非我所愿。
后来啊,她再也没有往她屋里送过银杏秋。他也会打开窗,看着一个方向。
“啊哈哈哈哈……”,他捂住胸口,在偏房里,笑起来。这种声音,是黑夜里的解脱。能发出这种笑声的人,一定是遇到比人生四喜还值得庆祝的事。
“老爷、老爷、老爷,你不要吓我。”守外门的赵追易耳朵尖,首先听到他房间里的声音。他叫上几个人,将老爷从里面别住的门踹开。
这阵躁动,将宅子里所有的人都引了去。
宋到南:“爹、阿爹,你这是怎么了?笑得那么开心。”
“爹,爹,你莫不是染上了什么病?”程惊鹊对身边的人吩咐:“快去叫大夫,一定要快。”
“噗”,宋之爻吐了一口血,一些血,洒在地上,他捂住心口:“不用叫大夫。”
“之爻,之爻。”夏清荷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血洒当场的样子。她踏过血,扶住他:“之爻,坚持住,他们叫大夫去了,你不要担心。”
他的手,插入她的发间,柔情的抚摸着:“清荷,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你们出去,我有些话,想对你们夫人说。”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停留在夏清荷身上。
“可是,老爷,”徐纳啸往前走半步,便被赵追易拉回去。
赵追易:“好了,我们出去。”他的话,还是有威严的,那些下人,以及宋到南和程惊鹊,都依依不舍的出去了。在追易带上门的时候,他与老爷,眼神对上了。老爷对他笑了一下,他也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只能快速将门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