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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装模做样,最是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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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文书不知道的是,微生在听见他脚步声的时候,就已经停下了自己手里的事。

    他在房里等待,期待喻文书能够进去,就算是不愿陪他说话,看一眼也成。他等了好久,回应他的,是一片静默。他知道,喻文书是出于怎样的心情,才不愿踏入他的房间。

    他就那么盯着窗外的人影,看了好久,直到手都麻了,也没能等到那人敲窗。他明白,喻文书这个人,最害怕给人添麻烦。多数时候,文书宁愿忍着痛,也不想找人帮忙。

    他担心喻文书会离开,便只得推开窗户。

    果不其然,这一推开窗,就看见欲走的文书。

    喻文书首先停下脚步:“微生岑源,我方才叫你微生,是我失态了。”

    微生:“我信。”

    见微生岑源如此相信自己,喻文书似乎是没了底气。

    他用试探的语气询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没有忘记你,一直在你面前演?”

    “咔”,微生原本在看星星,在听见这句话后,猛然扭头,一脸惊愕:“你从未忘记过我?”他用手指着自己。

    喻文书:“嗯,我不装了。但我想,这些,你早就料到了。你也不用装作才知道。”

    自打服下‘五日忘情引’以来,他就从意识上和行为上进行伪装。他知道,自己与微生,是没有未来的。但他还是自私的想微生留在他身边。他这段日子,时常在心里鄙视那样的自己。

    他并不清楚,为何‘五日忘情引’没能让他忘掉微生。起初的他,怀疑他对微生并没有仰慕之情。可后来,他渐渐明白自己的心意。

    若是服下‘五日忘情引’后,他会忘记一个人,那么,那个人,非微生岑源莫属。

    微生:“好,我不装了。可我想说,你若是想装作忘记了我,我便会陪你演下去。”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原来骗人,是一件这么难的事。他原本以为,骗人而已,他能够张口就来,不料,这么快就露馅了。

    喻文书:“对你来说,何为欺诈?”

    微生:“所谓欺诈,就是要表里不一。在任何时候,都要将自己隐藏在假面之下。”

    一个欺诈师,可以做到,在难过的时候开怀大笑,在高兴的时候抱头痛哭。他们也能在瞬间改变自己的情绪,让别人猜不到他的想法。

    他自己就是那样的一个人,经历背叛,他曾经放声大笑,路过的行人皆认为他是被兴奋冲昏头脑。其实不然,他能这样笑,一般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极度快乐、极其哀伤。

    但这样,都不会有人知道。

    表里不一吗?

    微生的确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他总是以一张笑脸,欺骗别人,甚至欺骗他自己。

    喻文书不想继续聊那件事,而是抛出他的疑惑:“所以,那瓶‘五日忘情引’,是假药?”

    他分析了很久,只能想到这一种情况。

    微生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没错,因为真正的‘五日忘情引’,在我这里。”

    他搓捻着那个瓶子,与喻文书说起那天的事:

    林浅深:“阿源,服药吧。我保证,只要你服下药,我以后便再也不找喻文书的麻烦。”她的语气中尽是恳求。

    每次看到她这个样子,微生都是难过不忍的。他这一生,只想与一人长相厮守。若是其他人能看得上自己,他不会多作理会,可也不愿看见那人疯癫。

    微生从桌子旁走过,却在不经意间,将那药掉了包。这所有动作,他是数不到三个数的时间里完成的。

    微生:“后来发生的事,你都知道的。”

    喻文书当然知晓。后来,那瓶假的药,被他服下了。他服下药后,意识处于清醒状态,并没有忘记什么人。他便在心里质疑,什么‘五日忘情引’?不过是一些自以为聪明绝顶的人在故弄玄虚而已。

    他这才恍然大悟。

    他方才想了很久,自己是在什么地方露出破绽。思来想去,就只想到,他在雨中所喊的那一句‘微生’,像极了微生还未与他分别以前,他叫‘微生’的语气。

    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果然,不能小瞧微生的手段。

    喻文书:“那你明知我在装,为何又要陪我演?”

    微生:“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够留在你身边。”他的语气中透露着卑微。只有这个欺诈师本人才会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你有时候对我说的话,我难辨真假。”他闭上眼睛:“作为一个欺诈师,你无疑是出色的。”

    对于微生这个人,喻文书从初见起,就欣赏他,但也并不盲目崇拜。

    因为,从微生岑源身上,他也能看到瑕疵。

    世人信神、拜神。更有甚者,喜欢造神,他们把一些世人奉上神坛,供人敬仰。却没有看见,部分被奉上神坛的人,在他们背后,以丑恶的嘴脸,‘享受’人们的追捧。

    喻文书保持着理智,没有将微生定义为神的存在。纵然在微生身上有异于常人的地方。说到底,他还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也只能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准确的说,在这世间,他欣赏有才干的人,但绝不会去崇拜。他常说自己是百无一用,可那算不上是他的真实想法。他认为,自己没那么不堪。他也不嫉妒任何人,毕竟,他拥有一些别人无法得到的‘珍品’。

    听见微生的笑声,他睁开双眼:“累吗?”

    微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不累。”他享受与喻文书在一起的时间。若是喻文书还想就这样装下去,他也欣然陪他演。

    “砰”,微生将五日忘情引扔掉,那瓶子,落在一颗石头上,在两人的见证下,摔得粉碎。

    微生:“这样的东西,本就不该存在于世。”

    在文书伪装失忆的日子里,微生感到无比庆幸,他庆幸自己早一步将药掉包。他不敢想象,若是喻文书真的记不得他了,他是否还有勇气去追随喻文书。

    喻文书反驳道:“不,这样的东西,也有它的价值所在。”若是一个人执意要忘掉谁,那这瓶药可以帮得上忙。当然,这只适用于两人在一起比分开难过的情况。

    微生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眼眸闪烁:“确实有价值。”这一句话,不是对喻文书的迎合,只是出于个人情感。

    忽然之间,微生看着喻文书,对他深深的鞠躬,迟迟未起。喻文书被他的动作弄得摸不着头脑:“你这是干什么?你先站好。”

    微生听从他的话,站直身子,目视着喻文书。在黑夜中,喻文书看见微生眼里的愧疚:“你怎么了?”

    微生:“其实,我一直觉得,我应该好好对你道个歉。对不住,我给你带来过很多困扰。过去,我戏弄你多次,我能感觉得到,你心里的‘哭声’,是真实存在的。”

    微生轻抿一下嘴唇,将目光上移几分:“虽然,你从来不会与我较真,更不会来怨恨我、报复我。但每当看见你强忍住难过,笑着对我说‘放宽心,我没往心里去’的时候,我心里的落差,也是不可磨灭的。”

    面对这样的微生,喻文书也不知如何是好。看着这个曾经的同伴,即使过了那么久,自己还是看不透他,便只能听他继续往下说。

    微生:“不论是第一次给你指错路,还是那次伪装成算命先生捉弄你。这些,虽说没给你招来杀身之祸,却也让你吃了不少苦头。”

    喻文书摆了一下手,他还以为微生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错事,没想到是那些往事:“怎么说呢。其实,那次你给我指了错路,并不是一件坏事。”他对着天上的月亮,勾起嘴角:“因为,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遇见那两个人。”

    至于那两个人是谁,他不想透露过多。这些,与微生无关。他有很多的事情想找一个人分享,思来想去,那个人,不会是微生。

    在那以前,他是如此相信,这世间,任何一件事情,非福即祸。福与祸,是两个处于对立面的东西,不能共存。但那天,他明白,有些事情,它的发生,注定是福祸相依。

    四目相对。

    喻文书:“算命那次,我是真没放在心上。后来,你不是救了我一命么。我怎么能怪罪于你。”

    通过他对微生的观察和了解,微生这个人,喜欢装模做样人是事实,可他不能否认,微生是一个懂得分寸的人。微生会去招惹人,但不至于惹人厌。

    微生对他的捉弄,他极少会放在心上。况且,在那段与微生相处的日子里,微生没少对他道歉,也做过太多的事情弥补他。微生对他的好,他都记在心里。

    江湖传闻,微生岑源无恶不作、毫无礼数,只会招惹是非。其实,这些都不对。

    恰恰相反,微生反而是一个非常有礼貌的人。若是微生自认为自己对不住某人,他会去道歉,哪怕不道歉,也会做一些事情,请求那人的原谅。

    微生戏耍一些人,也许是为了从中得到乐趣。但更多的,是想要验证些什么,或者是在找寻什么。具体是为了什么,他尚未知晓,也不打算询问微生。他是如此相信,在往后的某一天,他会知道答案。

    他现在只知道,微生已经很久没有捉弄过他了。那个曾习惯抚上泪痣想东西的男子,正在离他远去。而他,不知如何挽回这一切。

    他没有猜错,微生欺诈的初衷,是考验人心。微生自认为,他自己的那颗心,经过一些事情的‘捶打’后,已是肮脏不堪。

    所以,微生想要弄明白,在这人世间,会有多少人,同他一样。

    他没有想过要去报复谁,让谁不得安宁。成为欺诈师后,他更是习惯将情绪隐藏。

    生活太苦,他不愿将自己的脆弱表露出来。因此,他学会了笑,不论多么痛,他总能云淡风轻的笑出来。

    这样的日子,很磋磨人,可他不得不过。

    极少有什么,会比时常以假面示人的生活,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微生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喻文书踢了一块石头,那石头飞出一段距离,最终与一块大石头相撞,发出“砰”的响声:“不知道,小藏和小景,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微生收敛得很快:“不必担心,他们都能自保,是不会出事的。我们只管慢慢走,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会找到我们。”

    他没有说‘你’,是他想试着陪喻文书走一程,而不是看着他一个人走。

    喻文书点头:“你的伤,怎么样了?”雨中打斗时,微生没了牵挂,一直处于上风。即便如此,他还是被划几刀,再加上,他后来又帮村民整修房子,伤口肯定恶化了。

    微生:“没有大碍。”

    对于他这样一个经常受伤的人来说,那几刀,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喻文书:“伸手。”

    微生不知他要做什么,却依旧不带一点犹豫的伸出一只手。

    文书将一瓶药放在微生手中。

    微生:“这种药,有止痛功效,对吗?”

    文书点头:“嗯,送你了。”

    微生将药收下,他没有说的是,这样的药,他自己随身带着好几瓶。一想到这是文书的心意,一切都不重要了:“你为何身上带着这些?”

    喻文书:“当初,小藏受了伤。从那时起,我便会随身带一些药物。”

    他不想说,小藏以前是依靠挨打过日子的。他不是瞧不起‘打钱人’,反倒是欣赏那一类人。宁可以付出生命为代价,也不愿了结自己。这样一个有骨气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微生:“哦。不过,白姑娘的那柄剑,是你买的吗?”

    喻文书:“嗯。她剑术很好,不能少一柄剑。”

    微生了然。

    秋日的夜晚泛着凉意,两人却没有感到不适之处。

    喻文书背靠着一颗大树:“你方才在房里,应该上好药了吧?”

    微生走近,也靠着那棵大树,与他隔着一点距离:“嗯。只是我背上被划了一刀,我自己擦不到。”

    喻文书:“什么?你为什么不叫人帮你?”他情急之下,抓住微生的手腕。

    微生没有挣扎:“好了,我骗你的。”

    文书立刻松手:“哼。”微生便在一旁闷笑。

    文书看见微生的背紧贴着树,哪里像受过伤的样子。

    他率先转过身:“该歇息了,我们回去吧?!”他放慢脚步,不知道是因为累了,还是因为别的事。

    微生随着喻文书,一道回家。当然,这个家,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微生在想,若是有一天,喻文书能带自己回家,该有多好。这样漂泊在外的日子,孤零零的,有时候不能睡个好觉,也是一种折磨。

    他看着喻文书的影子,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真羡慕你的影子,能够与你相伴。若是我也可以成为影子,我希望,会是你的影子。

    两人走到微生的房间门口,喻文书看着微生开门、进屋。恍然之间,他觉得微生变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么活泼,笑得也没那么频繁了。

    他听见里面没声后,这才想起来要回自己房间。他在那里站了片刻,见屋里的灯已灭,便转身离去了。

    微生在房里,听见门外刻意被压低的脚步声消失,独自对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低声自语:“我若是不灭灯,你怕是得在外面站一宿。”

    微生坐在房间里,借着微弱的光,继续忙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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