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潦倒落魄是守移
两人随便找了个地方进食，便在一颗大石头旁边坐下。
他们不能去太过显眼的地方，只得找了这么个地，等待其余两人。这条路，也是去往不归山的必经之路。
喻文书：“微生少侠，你有什么害怕的事吗？”老实说，微生是个逃犯，但面对抓捕，他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全然不在意。当然，喻文书知道，微生的这份随意，来自于他的实力。
微生从容依旧，他摘下旁边的一只树叶，拿在手里把玩：“没有，我去过深渊，那里才是这世上最恐怖的地方。”
他释然的勾了一下嘴角：“嗬。我想，经历过那件事，我便不再畏惧任何事了。”
无尽深渊，九死一生。
就是在那样的绝境之中，微生也不曾放弃过生的希望。这一生，他经历过的，还没经历过的苦痛，都不会比无尽深渊那次更痛。
贪生怕死。
是微生对自己的概括。他对于这句话的理解是‘形容一个人想留在这世上多活些日头，因而害怕死亡’，这是一种积极的心态面对人世。尤其是那种被病痛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人，若是还能抱有这种心情，他更加佩服。他明白，面对那种人，很多人抱之以轻蔑和嘲讽的态度，在人前人后，批判他们不敢赴死。
但其实，那种人往往生不如死。忍住强烈的疼痛，在世上苟延残喘着，不惧他人的目光，那种人，微生愿意将其称之为豪杰。
在过去的那些年，他放弃过亲情，抛弃过挚友，如浮萍，无所皈依。他也曾想放弃生命，幸得贵人相助，便不再那么想。
既然有人将他带到这世上，那无论以何种手段活着，都会比死去好。
喻文书从微生的话语中，看到了他对生活的热爱。
哪怕就这样一生摆脱不了被追捕的宿命，还是选择高傲的看待人世吗？
微生岑源，你比我想象中的更为不屈。
天气阴一阵晴一阵的，让人难以预测。天空中的云，在风的作用下，缓慢移动，一会儿挡着太阳，一会儿又让阳光继续普照大地。
喻文书曾做个一个梦。在梦里，他是个神仙，他下凡处理好一些事情后，只需轻轻一跃，便飘飘然，飞上云端，在云里穿行。梦里的他很是轻快，做什么都不费劲，但这种不能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不安。后来，他没站稳，一不留神，就摔在地上。好在，他是神仙之躯，摔下后并无大碍。
至于为何会想起这个梦，与微生昨日带他游荡在树林间的轻盈感有关。昨日，他一度以为，自己像一只鸟儿，可以高飞。
喻文书：“微生少侠，你轻功不错，是如何练得这么好的？”
微生不答，他拔出自己的佩剑，展示在喻文书面前。喻文书看见剑身上写着‘青冥’：“天空？为何取此名？”
微生：“青冥确实是天空的意思。说来不怕你笑话，我当年苦学轻功，就是为了飞上天空。那时候的我，凭着一腔热爱，在师父的指引下，努力练习。从半空掉落摔伤的次数，我已经记不得了。我只知道，没次摔在地上，我都非常高兴。”
其实他原本不会摔，师父与他说过，不可在没有他在的地方练习轻功。但那时，他听不进去师父的尊尊教诲，一心只想上天。因此，他时常背着师父修习，摔得也是一次比一次惨。他摔在地上，总是克制不住情绪，每次都是先笑。
正是这样的决心，让他的轻功高出常人一大截。即使到了现在，他还会去练习轻功。这是一个逃犯，该有的伎俩。
喻文书由衷的赞叹：“好名字。”他伸手，摸了一下‘青冥’二字：“你刻的？”
微生：“不错。”
喻文书：“字写得很好。”他能够看得出来，那两个字稍显笔力不足，应当是微生很小的时候刻的。换句话说，那么小，就拥有这种笔力，也算是值得赞扬。
喻文书拍了一下额头，总感觉这字在哪里见到过。
会是在哪里呢？他暂时也想不起来了，便只得作罢。
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有写字很像的人也不足为奇。
微生听见他的夸奖，笑了笑，将剑收回剑鞘：“我很小的时候便开始在石头上刻字了，所以字写得一向很好。”
他打量了一下喻文书：“但我敢说，你写字也一定不差。”
喻文书眼睛稍微放大，他记得，自己从未在微生面前展示过自己的字。可瞧微生这个样子，对自己好像非常了解。微生又是怎么笃定他写字不差的呢？
喻文书：“何以见得？”
微生：“嗯，我觉得，你是一个各方面都很好的人。”他心里明白，喻文书有心结，对自己也不自信。喻文书此刻忘记了他，还是不愿与他靠太近。但其实，在他眼中，喻文书就是他所遇见的人之中，对他最好的人。
他不敢说喻文书是全天下最好的男子，因为这世间的善人不在少数，各有各的好。若是仅凭他的个人感受，就如此认为，不够可信。
喻文书这个人，在他看来，最大的优点就是分得清是非。上次，喻文书被林浅深鞭打，多少是受到他的牵连。若是没有他，喻文书也不会受罪。
可那次，喻文书并没有责怪他。“不关你的事，打我的是林浅深，错的人，也是林浅深。”这是喻文书清醒之时对他的原话。
这种情况，换做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早就将他视作仇敌了。
多年的失败，让喻文书深感自己担待不起‘各方面都很好’这个评价：“微生少侠说笑了。”
微生：“没有说笑。即使你现在不是一个各方面都很好的人，以后也会是。”他是无比相信。
喻文书：“谢你吉言。”他对于自己，是没抱多大期望的。正是经历过太多希望落空的时候，才会害怕对自己期待过高。
正在这时，两人听见一阵非自然之声，由远及近。
“哈哈哈……微生岑源，你以为你能躲得过我的追杀吗？愚蠢的傻子。”这道声音，不是湛荒移，还能是谁。
但喻文书关注的地方却是‘愚蠢的傻子’。真是，怎么说出这种病句。他很想纠正一下，‘愚蠢’与‘傻子’是不能这么用的。但他忍住了。
微生却是笑出声。
“啪”，林浅深吩咐下人，重重地打湛守移一拳，咒骂道：“蠢货，我跟你说过的，不许伤害阿源。若是他出受了一点小伤，你也不必活在这世上了。”
她说着，还去看微生岑源，想得到他的感谢。
只是她不会明白，从她将喻文书折磨得近乎死去的那一刻起，微生对她，便只剩下憎恶之情。
微生轻笑。
湛守移再有不满，此刻也只能忍着。父亲交代的事情，他不会忘，也会尽全力完成。
“啊”，林浅深感到一阵眩晕，随即往下倒，被两个随从扶住。
湛守移：“真是碍眼的大小姐，恶心死了。”他叫两个随从将她移到一边，扔在地上。反正，她的随从都不在。
他看一眼林浅深，趴在地上，死气沉沉的。他作恶似的踹她一脚；“你算什么东西。”就这样，将她晾在远处。
他见计谋得逞，便转头对微生道：“微生岑源，敢不敢和我赌？”
微生停下：“赌什么？怎么赌？”
湛守移：“这次，你不要逃跑，若是你能干掉我的这些随从，我以后便不再来追捕你，而且，关于你的追缉令，我保证不会再有。”
对于微生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赌赢了，他就不必躲藏着过日子，喻文书也会少受难。他看了一下湛守移的随从，个个高大威猛，面色黝黑，显然是高手。再看一眼湛守移，姿态嚣张，显然一副胜利者的样子。
也不是毫无胜算。
微生：“赌就赌。不过，你得保证，不要伤到喻公子。”
湛守移：“他不值得我去伤害，这样吧，那里有颗石头，他可以先过去。”
喻文书走到石头旁观望。这是一场死生不论的战斗。
那些人便开始打起来，各不相让。出手都是奔着对方去的。这才不到半刻钟，就有六七个人倒地不起。
看着那些随从没了生机，喻文书已经不会感到痛，也不会觉得微生残忍。
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他的眸子里没有波澜，对这样的场景，已经麻木了。
他只想要，微生能够赢下来，别的都不在乎。
转眼之间，那些随从就倒了一大片。
“废物，快给我爬起来，继续打。”
“不许死，快站起来。”
……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接近嘶吼。他知道，微生的轻功过于厉害，他是没有办法追上的。对付他，唯一的办法，就是硬碰硬。他找的这些人，无一不是武功出挑的高手。他花费重金，才找到这些人。不接受失败。
“轰隆”“轰隆”“轰隆”，天边闪电划出一道弧线，在天空转瞬即逝，又被新的取而代之。
这雷声太大，他也只能大声‘咆哮’。这种‘咆哮’，被雷声几乎掩盖下去。随即，天色变暗，世间仿佛重归混沌。
雨劈里啪啦的往下砸，无情的砸在他们身上，在肩头激起水花。
能结束这场决斗的，只有一方倒下。
两边的气势更加惊人，眼神中，是对胜利的渴望。
“轰隆”“轰隆”……。
雷声越来越大，以毁天灭地之势，到达大地。地上坑坑洼洼，还冒着烟。
那些人，一边激烈的进攻，一边躲避雷。
说他们不惧生死，他们却又在狼狈的躲避雷；若是说他们怕死，他们又一直进攻，不惧刀剑。
烟阻挡了喻文书的视线，他透过烟雾，隐约看见一道雷往微生身上劈去，他也不知道微生注意到没有。
喻文书往微生那里冲过去，这样的速度，和即将饿死的人见到饭食，猛然冲上去的速度差不多。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慌乱。眼看着雷即将劈下去。
阴风怒号，像是要将人刮到天上，他呐喊：“微生。”
微生听见这一声呐喊，往他这边看去，又轻松躲过雷。
如果他方才没听错，喻文书叫的是‘微生’。这一声‘微生’，透露了很多消息。他心中有惑，得找喻文书问清楚。
他怎么能输呢？！
喻文书意识到自己多此一举，便退回去了。一到打斗，他向来帮不上忙，不添乱已是万幸。
“啊……”这一声惨叫，响彻云霄。
所有人朝着声音看去，只见湛守移的头上冒着黑烟，脸上鲜血直流。林浅深趴在地上，坐起身子，眼睛一眨不眨。
她不敢相信。湛守移，她一直瞧不起的湛守移，她像下人般使唤的湛守移，她从没给过好脸色的湛守移，竟然，会为了保护她，自己承受雷击。
她心中的震撼难以消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湛守移狂傲的大笑，指着天：“我可是万世之主，雷公电母，还不将雷电收了。”
顿时，狂风大作。
“啪、啪、啪……”，周围的树，被劈断。
湛守移：“怎么回事，风神，快将风给收了。”他换个地方指，指向依旧是天。他一手叉腰，神气十足。
那边打斗依旧，厮杀不断。
他嫌雨不够大，脱下鞋子，往雷劈的地方跑。不过，刚好错过雷劈的时机。
“哈哈哈，舒服。”他跳入一个水坑之中，那坑里的水本就浑浊，他还往自己身上浇。
林浅深：“快救人。”
她的话，还是有威信的。那些人，纷纷跳入水中。
“我不出去，里面好玩。”他挣扎不断，捧着浑水，大口大口的喝下去：“哈哈哈，这神仙水真好喝。”
雷声停了，雨还在下。
湛守移被随从绑着，带出水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被绑住，还能笑得那么畅快。
他感觉不到痛吗？
所有人，都被吓住了。
喻文书抓住微生的手腕：“我们走。”
微生回过神，两人不紧不慢的在雨中行走。
反正，都淋湿了。
雨过之后，是烈阳。没过多久，他们的衣服就干了，但心里的那种震撼，迟迟没有消退。
谁也没料到，湛守移，从此沦为一个疯子。
他们走进一个村落，这里的屋顶都被掀翻了，两人便帮忙盖屋。村民对他们称赞不已。两人忙活到夜里，才修好部分房屋。
村民纷纷邀请他们来家里做客，两人最终，将留宿地点，选在一个老妇家。
老妇为他们收拾了两间屋子他们道了谢，便各自回屋了。
微生打开窗：“你若是想见我，可以直接进来。我随时都欢迎你来找我。”他声音依旧那么柔和。
喻文书被吓一跳，他在这里站好久了。他心里藏着事，想要知道答案，却又不忍心打扰微生岑源：“不，我没事。我只是出来走走，恰巧路过这里。”他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噔”，微生从窗户那里跳下，跟在他身后。他没有往后看，却在无意间放慢脚步。两人并肩而行。
微生：“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