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身不由己,最是守移
“废物,我养你那么大,你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湛高枕一脚踹在湛守移身上,湛守移不敢躲。对于这个父亲,他常怀一颗敬畏之心,不敢逾越。纵然他目中无人,看不起任何人,但在父亲面前,他也只能‘装孙子’,而不是作为一个正常的儿子。
湛守移:“爹,那微生岑源武功又高,又喜欢耍阴谋诡计,我也不知道该”
“啊”,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湛高枕就将他踹飞,飞出门外。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进屋,而是整理一下自己的仪态,随后继续跪好。
那些下人低着头,往边上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唰”,湛高枕拔出刀,等再将刀放进鞘中之时,地上多了几缕头发。
“啊啊……爹,不要杀我,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啊。”他磕几个响头,求着饶。
他的父亲,万国的大将军,曾征战疆场多年,用他的那一把‘杀伐’斩掉过无数人的头颅。每次他犯错,父亲都会祭出这把‘杀伐’,想要借此了结掉他的生命。这么些年来,父亲永远都会手下留情。
他明白,父亲之所以不取他的命,因为他还有用,能给父亲带来利益。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个草包。那天微生岑源这么骂自己,要不是因为他还有一点对自己的怜悯之心,不然早就冲上去表示赞同了。
湛高枕看着这个没用的儿子,气得将刀拔了又收,收了又拔:“湛守移,你自己也清楚,你能给我带来什么。若是再杀不了微生岑源并取得林浅深的芳心,你即使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杀了你。”
说完,他便将门关上。
黑夜中,对着眼前紧逼的门,湛守移说了一声:“是。”随后,便接受大雨的洗礼。与他为伴的,还有两个守门的人。
只不过,他们在檐下,他在雨中。
他仰着头,任凭雨打在他的脸上。
早就无所谓了。
父亲,我明白,从小,你就嫌弃我笨。这不怪你,我学东西很慢。你教我刀法,我一套也没学会。我想要的不过是平淡的生活,你却非要在我身上强加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变成一种负担,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那时候,你总是对我说:“湛守移,你真是个草包,我教了你那么多遍,你为什么就是学不会?你能不能多在刀法下多下点功夫。”
我承认,我是个草包。我不是没有努力,而是努力过没有得到该有的回报。如果,你看见过我在深夜里挥汗如雨的样子,你就不会说出这句话。
你教我刀法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为煎熬的日子。
好在,你最后放弃了。
我也沦为一个草包。
林家姑娘,出了名的嚣张跋扈。那天,去听你的墙角,才知道你也不喜欢她。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你想要我娶她,不过是看上她的家世了。
真佩服你,为了权力和利益,可以什么都不顾。
湛守移出生就在一个大富大贵之家,可他终究没有福气消受。他把这一切,归结于他的父亲的蛮横,也归结于自己的不争气。那些富贵人家的儿女,多数都是才艺双全,就算没有那么异于常人,也总有拿得出手的技艺。反观他自己,天资愚笨,四肢不协调,练什么都费力,什么也都学不好。
他憎恶,自己出生于这样的家庭。外界的声音,他一直都知道,很多人都嘲他一无是处。于是,他变成凶恶的样子,如果听见别人议论他,他必然会报复回去。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真正想要的,不是报复回去,而是让那些声音消失。
那些丑恶的话语,化为一个梦魇,在没有人在意的夜里,向他袭来,让他不敢安然入睡。
他跪在雨中,看着眼前的门。他知道,这扇门,不会为自己打开。
雨水冰凉,打湿他的衣襟,水顺着他的衣领往下流,弄得他一身狼狈,像一条丧家之犬。
不过,这种煎熬,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他跪在这样的雨中,不下于一百次,从最初的发烧难熬,变成如今的坦然接受。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习惯在这样的雨里思考,习惯盯着眼前的门。
守门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他们都不敢看湛守移,因为这位主子实在难伺候。若是眼神中有半分同情,便会惹来一顿臭骂。其实,看见湛守移这个样子,他们最想要表露的情绪,是大笑。平日里,他们没少受他的气,能看他被这样折磨,他们自然很高兴。
这些,湛守移都知道,只是骨子里的倔强,不允许他说出来。
这天夜里,他想了太多。
接下来的日子,他在湛高枕的安排之下,与林浅深一起,寻找微生岑源。他发现,林浅深总是出神。以前,她看自己的时候,眼睛都是斜着的,好不高傲。可是这几日,她眸光黯淡,偶尔还会看着自己发呆。可能她也不知道,她正在看自己。
他根据探子的消息,顺利找到微生岑源的所在之地。
为什么?那个逃犯,现在笑得如此欢愉,他难道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
在看到微生岑源的时刻,她恍惚了。然而,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微生岑源造成的。
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
这是他给微生的选择。
微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转头对小藏和景遥澈道:“二位,相逢一场,有缘再会。”
他的事情,已经将喻文书卷了进来,他心中有愧。他能够做的,就是不要将这两人卷入其中。他们是无辜的,不该与他一起承受磨难。
小景正打算说什么,却被小藏拉住:“景公子,微生公子有自己的考量。”
小景眼神看向别处,余光却一直在微生身上:“哼,我才没打算跟上去。”
林浅深:“阿源,我来了。”她的眼中终于有了光芒。
可微生并没有搭理她,他带着喻文书,一跃消失在他们眼前。喻文书的手臂,一直在抖动。他受过一次林浅深的欺凌,再一次见到她,他竟然首先想到的不是以牙还牙,而是逃离。
逃去哪里都行,只要离开她的视野。
微生感受到他的颤抖,只得柔声安抚:“没事,喻公子,都过去了。”
他听这个与自己相识不久的人如此安慰自己,心里竟然有些苦涩。出于礼貌,他回了一句:“嗯”。
那种疼痛是无法抹灭的,不管是在记忆中,还是在现实生活里。
那些人离他们越来越近,两人便一路躲闪。
几个武功高强的人带着湛守移,一直追赶。他们好几次险些被抓住。
湛守移:“微生岑源,你这种人,活在世上是没有用的。你看看你现在,像一条疯狗一样逃窜,这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免受被抓捕的痛苦……”。
他的声音,伴随着风,加快传入两人的耳中。这种谩骂,对微生来说算不了什么。他也不会去在意。
喻文书从这些恶语之中,听到湛守移对他自己的不满。与其说他是在讽刺微生,倒不如说是在哂笑他自己。
从黄昏到日落山头,现如今,已经到了夜里。月亮,便成为他们的引路工具。
喻文书见微生的呼吸开始紊乱,那些人,也被他们甩在身后,一时半会儿,是追不上来的。两人在一棵大树下停留。
喻文书:“如今,他们的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微生少侠,你我二人,爬上这棵树,十有八九能躲避一晚。”
微生笑着回应,按他所说的做。
两人在接近树梢的地方停下,坐在上面。他们背靠同一高度的树干,坐在不同的树枝。
喻文书:“微生少侠这是犯了何事?”
微生:“杀人。方才抓我们的那个女子的哥哥,是我杀的。”
喻文书:“所以,她是来为他哥哥复仇的?”可我看着不像,这句话他没说。
微生:“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他只想说那么多。他更希望林浅深恨自己,她的爱意,伴随着滥杀,伴随着不理智,太过疯狂。他不是一个高人,自然也会有抵挡不住的时候。
喻文书听见他的叹息,便知晓他不想提这件事,便只得沉默。
微生:“喻公子,如果你的意中人忘记了你,你会怎么办?”
喻文书从来没有过什么意中人,也不会有这种烦恼。这么些年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家人也常在问这个问题,但他每次都是给个模糊的回复,蒙混过关。他靠着树干,感到一丝灼热,便连忙往前移了一下。
喻文书:“微生少侠,如果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我会以我意中人对自己的态度作决定。若是她在没有忘记我之前对我有意,那我便守护着她,让她重新对我产生好感;若是情况相反,那我便不再会去打扰她,还她自由。”
他不是一个喜欢去强迫别人的人,这也是他性格上的缺陷,让他宁愿自己备受煎熬,也不会去折磨别人。当然,这也是他的过人之处,让他足够值得信赖,以此收获真心。
微生:“喻公子真是善解人意。”
他摇头,不作回复。这个人,不够了解自己。若是他了解自己的过往,也许会责骂自己。
他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微生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喻文书:“那是我家的方向,你以后,若是闲得无聊,便往这个方向去,就可以到我家。”
微生也用手指,与他所指的方向有偏差。虽然这种偏差很小,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个道理该被人们记住。
喻文书:“往左一点。”微生照做,可还是没指准确。
喻文书:“稍微往右移一点,别太多。”微生试探着往右移,这次,又偏多了。喻文书只得伸手,指着他家的方向,给微生作比对。
微生照着他的手移动:“诶,总算指对了。”
喻文书见他的手依旧在往右偏,无奈之下,便伸手带着他往右移,指着自己家的方向:“嗯,指对了。”
微生:“那我要是找不到你,那可怎么办?”若是只有这一个方向作为指引,那样很容易找不到目的地。
喻文书:“找不到就算了,你我之间,本来也不算熟悉。”
微生只能陪他走这短短的一段路,他比任何人看得都通透。
“嗬”,微生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那里,是我家的方向。不过,我也很久没有回去了。”
喻文书伸手去指,却被微生拦住:“喻公子不必记住,反正,我也不会回家了。你去,也找不到我。”他的语气中透露着难受,让喻文书听了也不好受。
“嗯,我不会去,我只是指一下。”他将手放下。
微生的事,他也不好意思过问。只要微生不主动说,他便永远不会问。
“人去哪里了?难不成,这两人还能上天。”
两人听见这声音,便不再言语。
树下的人抬头往上看:“啧,我疯了。树上怎么会有东西。”
这人嘀咕着走远,树上的两人赚得一个安稳的夜。
喻文书:“微生少侠,该歇息了,你睡觉的时候小心,别摔下去了。”
微生:“嗯,你也要当心。我在树上睡过的夜晚多得数不清,这次,我是不会摔的。”他这个人,比起睡在地上,他更喜欢睡在高处。曾经,他确实在树上睡着睡着就掉下去了,严重的时候,还摔断过骨头。
最终,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两人都是睁着眼睛,保持着警惕。他们的双手,随时都在为对方做打算。害怕对方掉下去,自己没能接住。
两人一夜没睡。只是,双方都不知道,对方为他做了这件事。
就算他不会知道,我也愿意赴这一场徒劳。
他们默契的这样想。
一个是真的喜欢着对方,一个则是出自本能。
太阳从东方升起,将温暖倾覆在他们身上。两人都静坐了好久,才打破这份宁静。
微生:“喻公子,昨晚休息得可好?”
喻文书:“好极了,不知我的呼噜有没有吵到你?”他说着谎言。从小到大,无论有多么,他都不会打呼。
“哈哈”,微生:“啊,看不出来,喻公子还会打呼呢。奈何我也打呼,将你的声音盖过了,不然,我一定要好好听一下喻公子的呼声。”他同喻文书一样,选择撒谎。他这个人,说过的谎言不计其数,已经到了说谎和说真话一样淡定的地步。
他在为自己的这项技艺而自得,殊不知喻文书早就知道他在撒谎,只是不愿拆穿罢了。
两人下树,强忍住困意,打算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小景与小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