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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一条人命,两道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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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微生岑源正经的注视着他的眼睛。

    “所以,文书,你之所以会这么沉默难安,是埋头苦读造成的,对吗?”

    喻文书犹豫的点了一下头:“是,但也不完全是。”就算不念书,他也是一个沉闷的人。将所有的情绪深埋于心,这才是他所推崇的。这一点,倒是与微生有相似之处。

    他不禁想到微生的轻功如此精进。要么就是天资过人,要么就是在背后付出了极大努力,才能在那种时刻使出“步起云烟袅”。

    微生又会是哪一种呢?

    看着微生从容不迫,喻文书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喻文书:“你练武是为了什么?”

    微生的目光变得坚毅:“是为了打败那个人。”

    喻文书:“哪个人?”

    “文书应当不认识那个人。那是一个武功高强、各个方面的能力都远超常人。我已经仰望那人好多年了,至今都没能将其超越。”他曾妄想将其打败,事实是他每次挑战,都以失败告终。甚至那人,还没使出实力的一半,他都不能将其奈何。此等绝顶高手,他将用一生敬仰。

    他说着,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哀愁。喻文书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微生。想来那人,对微生很重要。不说占据他心里的一半,但分量,绝对很足。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微生连那人的名字都不想说,应该也是不想告诉他。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勉强。

    他也不免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人,让微生自愧不如。

    一阵风吹过,吹动两人的衣衫。

    看着微生张开双臂,与风相拥。他也跟上微生,逆着风,向前跑去。

    他跑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过去的他,是一个听不得风吹草动的人,到了如今,也会享受风了。这样的转变,看似突如其来,实则有迹可循。

    “微生岑源,受死吧。”一道尖锐的声音打破平静。

    这道声音几日前才听过,喻文书知道,是湛守移。他不明白,明明是林浅深的过错,微生也没说什么,只是开导几句,怎么反倒招来恨。

    “唰唰唰”,两人抬头,四周的树上出现几个手拿大刀的人。

    “微生岑源,这一次,你就别想着‘夹着尾巴逃跑’了。树上的这些人,每一个都善武,尤其是轻功,更是十分了得。你束手就擒,我说不定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喻文书打量四周,树上至少有二十个人,加上将自己与微生包围的人,总共应该不少于七十人人。想要在这种情况下脱困,怕是难如登天。

    还是几日前的那两批人,不同之处就在于。这一次,多了善轻功的那群人。并且,湛守移的手下都带着刀。

    看样子,这些人不会轻易放过微生。

    世家大族之间的纷争,还真是激烈。他不过是农民之子,只想悠闲度日,不愿参与其中。可要他就这么离开,他也做不到。要走一起走,要留也一起离。微生也不过是个不到二十的少年郎,经历的阴暗再多,也有抵抗不住的时候。

    微生显然没被这些人震摄到。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会倒下。在没有打倒那个人之前,我不能出任何事。他想。

    他轻笑一声,这声音在湛荒守移耳中变得尖酸刻薄。

    湛守移:“你笑什么?”

    “说实话,我挺同情你的。”微生看向他,语气洒脱。

    “本公子身份尊贵,吃的都是山珍海味,一件衣服,都价值千金,用得着你这个贱奴同情?”他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样,语气冰凉。在他看来,没他有权有势的人,都是贱奴。

    风拂过微生的脸庞,一缕发遮住他的眼睛,让人瞧不清他的神色:“那又如何。我且问你,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废话,当然是为了杀掉你啊。”他理所当然的回复。

    湛守移逐渐暴躁,甚至有些不安。他隐隐觉得,有些事情快要瞒不住了。微生无视掉他眼里的情绪,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除掉我?”

    林言徽见微生大有一副要在这里聊上几个时辰的意思,便一展折扇,对湛守移说了些什么。

    “奴才们,将微生岑源给本公子宰了。”

    他一声令下,那些人便提着武器向微生攻去。

    “哼”,微生提着剑,迎了上去。

    微生剑术了得,那对手也不是吃素的,两方陷入了僵持状态。

    值得一提的是,双方交战之时,都避开了喻文书。一边是害怕伤害到他,而另外一边,或许是没将他放在眼里。

    这边的微生一次次地把对方打倒在地,对方也感到劳累,一些人趴在地上受了重伤,一些有气无力的应对着。

    最突出的当属湛守移的叫骂。

    “一群下贱的奴才,我养你们有什么用。如果今天你们不能拿下微生岑源,就给我去死。”

    “嗬,奴才是吗?一直在这里狗叫的人是你吧?湛守移。”

    “微生岑源,你也就现在还能笑得出来了。”

    这场对抗已经持续一个时辰了,没有谁死,但全都负了伤。

    微生的紫色外袍也破了几道口子,渗了些血出来,脸上也零零星星的沾了些血,稍显狼狈。

    如果这在场的人谁还能认真思考的话,那就只有喻文书与林言徽了。

    在战况激烈之际,林言徽往喻文书那里看了一眼,恰巧两人对视上了。

    这个眼神,和上次他刺杀自己时一样。喻文书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他不敢大叫,怕惹得微生分心。

    林言徽眼里闪过精光,他微眯着眼,大步向他走来。

    喻文书连连后退,慌乱的躲闪着,却还是被他抓着后衣领。他把剑架到文书脖子上,文书的脖子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他的衣襟。他冷声又得意的朝着微生道。

    “微生岑源,不想他死你就,噗”。话还没说完,一柄剑飞过,穿破他的胸膛。

    这柄剑速度之快,力量之猛,命中处之精准叫人咋舌。

    只见那林言徽手里的剑掉到地上,瞪着眼朝着地上倒了去,当真是死不瞑目。那神情,在向众人宣告,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喻文书跪坐下去,伸手探了一下林言徽的呼吸。

    没有任何呼吸。

    他就这么死了。

    喻文书有些后怕。转瞬之间,微生已经来到他身边,撕下一块衣角,帮他擦血:“文书,你没”

    “走开。”喻文书拍掉他的手,像是在躲避什么晦气的东西。

    其余的人显然也被微生吓到了,他们没有料到,这个传说中不学无术的欺诈师,剑术与轻功都如此了得。但湛守移没有发话,他们也只得往上冲。

    微生转头对他们一笑,那笑容明媚又瘆人。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露出这种笑容的,但却令所有人为之一振。

    微生这个人,本身就是矛盾的。又或者说,他就是矛盾本身。这个热人所做的一些事,完全不能用常理解释。

    微生启齿:“你们也看见了,方才我不使出全力都能占上风。现在你们已经将我逼急了,你们根本毫无胜算。我敢保证,谁要是上前一步,我定要他死无全尸。”

    闻言,那些人怔在原地,面面相觑,皆往湛守移那里看去。

    那湛守移是个贪生怕死的主,早就被吓得哆嗦,却还是逞嘴皮子;“微生岑源,我姑且赏你几天日头。”他说完便离开了,那些手下也收回武器,随他而去。

    在此期间,喻文书一直将手放在林言徽的鼻前,想探到一点呼吸。哪怕是微弱的呼吸,也够了。可惜的是,那林言徽早在微生将剑插入他胸膛之时,就已没了生命迹象。

    “文书,别探了,他已经死了。”微生蹲下身子,看着他。

    喻文书没理会他,自顾自地低声呢喃着:“他死了。”

    微生伸手将林言徽的眼睛合上。

    两人站起身。

    此时,喻文书揪着微生的衣服,大声:“微生岑源,你不是说过不杀人是你的底线吗?可现在你自己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你觉得欺骗我有意思吗?”

    微生任由他揪住自己的衣领:“文书,那是我的底线没错。可形势所迫,我也只能打破底线。在此之前,从未有人死于我的剑下。”

    喻文书更加不淡定,他将手紧了几分:“够了,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你的表情告诉我,你根本就不是第一次杀人。”

    “是,我承认,我的表情过于平静,像一个刀下有无数条人命的刽子手。但我的确是第一次杀人没错。师父教导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将自己的真实情绪暴露出来。我表面平静如水,可在心里已将自己谴责了千万遍。”

    喻文书也分不清楚,他的平静,到底是在装,还是他本就如此冷血,无情到看见一个人死于自己剑下还能泰然自若。那神情,好像在说:看,那人是我杀的,但那又怎么样呢。情势所逼而已,又不是我的错。

    不管怎么说,看见微生这种表情,喻文书都是愤怒的。在他眼中,生命,就是这么轻如草芥的东西吗?!

    绝无可能,生命,是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喻文书:“微生岑源,你就是一个视人命轻如鸿毛的魔头。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装。”

    面对喻文书的不信任,微生有些慌乱。在他闯荡江湖的日子里,他也曾被逼到绝境,一度差点送命。在那样的情况下,他都还苦苦坚守自己心中的那一条线,不让自己越过去。但方才,他转过头,看见的就是喻文书脖颈流血,林言徽的剑还在向他逼近的场面。若是晚了一刻,他就将会失去他。

    这样的代价,他承担不起。所以,他只能越过那道线,做一个恶人。没想到喻文书的反应如此激烈。

    老实说,他并不比喻文书平静到哪里去。只是他实在过于擅长隐藏情绪,才让喻文书误会。

    微生脑袋昏昏沉沉的,方才耗费了太多精力,他已经,支撑不住了。他撑着剑,半晌才站直身子:“人命在我心中,一直都是最值得敬畏的东西。”不然,我所有的坚守,都毫无意义。

    喻文书:“那你为什么要杀他?”

    微生稳住文书的双肩:“文书,我若是不杀他,他就会杀了你。”

    喻文书推开他:“他不过是想要借我来威胁你罢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就是在为自己的杀人恶行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明明知道,他不会杀我。”

    微生:“你自己也该感受得到我要是不那么做,林言徽的剑,就会划破你的喉咙。到时候,躺在地上的,就是你了。”

    喻文书:“那不比我看见你杀人好?比起和你这种人相处,我更希望方才就已经死去。”

    “啪”,微生气极,甩了喻文书一巴掌:“喻文书,我打破底线才救的你,你说这话,是把自己的命当什么了?我救你,是希望你好好活着,而不是看你自暴自弃。”

    还有,我这种人。我这种人在他心里会是怎样的呢?杀人恶魔、冷血无情、满口谎言吗?

    喻文书捂住脸,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一掌,微生至少用了七成力道。他瞪着微生:“所以,微生公子这是被我说中,就开始恼羞成怒了吗?”

    微生被问住了。他的这一举动过于偏激,不但没能扇醒喻文书,还让他变相承认自己杀人如麻的嫌疑。他看着自己的手,放低姿态,解释道:“抱歉,我只是”

    喻文书失去理智,强行插话:“只是,只是什么?心虚了,微生公子,我不想再看你装下去了。你欺骗我什么,我都可以接受,惟独杀人。惟独这一点,我忍不了。杀人偿命,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微生:“我没心虚。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微生公子,我想你应该搞错了,你我之间,只是同伴关系。我的生死,还轮不到你插手。”他的语气,逐渐偏激,说出来的话,犹如针尖,插在微生身上。

    微生看着失控的他,也丧失了理智:“喻文书,我可没有把你当同伴。”

    喻文书怒吼:“那你把我当什么?”你还能将我当什么?难道在你那里,我甚至连同伴都算不上,是你的走狗吗?

    “我对你,有爱慕之心。”你说我对你打了什么主意?

    他起初,也是没想过会对喻文书产生非分之想。那个时候,他只是觉得喻文书比较正经,又为人正派,便想与其一道。后来,与喻文书相处的朝朝暮暮,让他渐渐的对这个人产生改观,潜移默化之中,他也变了许多。直到现在,那种想要伴随喻文书上山的心情,演变为想要伴他左右,从一而终。

    喻文书忐忑不安,往后面退去。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半响,他的眼里,布了一些血丝,整个人,仿佛身处另一个尘世:“微生岑源,你当真卑劣,竟敢拿这件事哄骗我。”

    微生:“我若是拿这件事骗你,我甘愿七窍流血,不得好死。”

    他能理解喻文书的情绪。假使这件事发生在他身上,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保持极致的镇静。原本这件事,他是不打算说的。但迫在眉睫,不说的话,喻文书便会对他有误解,直到永远。权衡利弊,他只能将自己的这份心意说出来。

    ……

    两人争执一番。这场缠斗,一时半会是解决不了的。

    微生开口,正打算说些什么,文书比划了一个“打住”的动作,微生便住嘴,等喻文书率先开口:“微生,请你离开好吗?我不想看见你。”

    我想不明白,什么样的你才是最真实的你。

    微生听见这话,神色微变。站在原地许久未动。最终,他收回自己的剑,一步步地走远。

    这种时候,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双方都需要时间冷静。

    文书听见微生的脚步声逐渐变小,小到自己听不见后,便抬起头,向他离去的方向看一眼。

    这时,微生恰巧转头。两人就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对视上了。他慌乱的别开眼。

    微生走后,他简单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转头看见林言徽的尸身,心想也不能让他就这么留在这里。这要是被野狼叼了去,那就太惨了。他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喻文书用手刨着坑,那双手已被摧残得不成样子。

    “哈哈,今天的柴火够了。运气真好,赶上这么个好天气。”一个背着柴火、身穿粗布麻衣的农民哼着小调,向这里走来。

    “啊,杀人了,有人杀人了。”那农民看见林言徽,又看着刨坑的喻文书,吓得瘫坐在地。喻文书不禁看了他一眼,那农民就扔下背篓,独自逃跑了。

    那背篓里掉出一把柴刀,喻文书上前捡过,用于挖坑。

    夕阳落下最后一丝余晖。

    他独自一人,不知道挖了多久,才挖出一个像样的坑,又将林言徽放进去,用土掩埋。借着这把柴刀,他趁着月色,就近砍了一棵树,劈下一块木板,在上面写下“林言徽之墓”几个大字。

    这一顿忙活下来,已是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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