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红枫
荆宵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都到了威逼利诱的地步，孟寒十分执拗。
最后，他以一句“你若现在走了，我立马就从南底河跳下去”，暂时阻止了孟寒要回天庭偷丹药的想法。
强撑着说了这许久的话，荆宵早已精疲力尽，此刻他无力地躺在床上，汗湿了整件衣衫。
孟寒不忍再与他争，一边替他擦汗一边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荆宵没答话，把他的手拉过来，覆在自己的心口，孟寒瞬间就感受到了对方的心跳，并不强烈、却比寻常人快上许多。
“疼吗？”孟寒心疼地问。
“不疼。”荆宵轻轻摇头，“就是觉得累，很累很累。”
那心跳快得如同刚刚跑完了几里的路，孟寒拧着眉想，他便是一直这样，如同刚飞奔完，就立马停下一般的累吗？
孟寒很懊恼自己方才太着急，拉着人说了这许久的话，当即站起身来：“你躺好，我去看看药好了没。”
尽管那药可能起不了太大作用了，但孟寒想，哪怕能让这人轻松上半分，也是好的。
“别去，南柯他们会看着的。”荆宵闻言却拉紧了他的手，“你就在这儿，陪着我，好吗？”
说话的人目光中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看得孟寒不忍心拒绝，只得又坐下：“好，我不走。”
孟寒连水都不去打了，只简单用了个除尘咒，把荆宵浑身上下弄的干干净净的，好让他能舒服一点。
荆宵看着孟寒忙前忙后的样子，似乎很开心：“好在你来了，我总是不太好意思让别人替我擦身，所以身上时常黏糊糊的，难受得很。”
明明从前在荆国也有一堆婢女服侍他，明明在大梁皇宫生病时也有宫人照顾他，但习惯了孟寒的照顾，他反而难以接受别人来做这些事了。
“这便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吧。”想到这里，荆宵突然说。
“什么？”孟寒一脸疑惑，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荆宵牵了牵嘴角没答话，心里却知道，因为孟寒于他本就是一件最奢侈的事情，所以换成其他任何人，都有几分将就的意思。
但这么肉麻的话，他说不出口。
孟寒却歪曲他的一声：“不过你说的也对，这么亲密的事，别人肯定是不能做的，只能由我来啊！”
不知道话题是怎么跳到这儿的，荆宵无奈道：“对，你说的都对。”
“那当然！”这石头脸皮越来越厚了。
“不过，小宵，你以后都不能再躲着我了。”
尽管事出有因，孟寒依旧对之前荆宵突然消失的事情耿耿于怀：“说好了啊，关于你的一切大小事务，都只能我来做的。”
“所以，你以后都不能躲了。”孟寒威胁道，“否则你只能成日里脏兮兮的。”
“好。”被威胁的人应到。
打理好了荆宵，孟寒总算舒了一口气：“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而荆宵也早已累得不行，嘴上说着不用，却在孟寒温暖的怀抱中，渐渐闭上了双眼。
这是月余来，荆宵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睁开眼的时候，孟寒就撑着胳膊侧躺在他身边，一瞬间荆宵还以为自己又陷入了哪个混沌的梦境。
等终于慢慢回过神来，他费力地伸出手挡住对方的双眼：“干嘛一直看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孟寒把他的手从眼前拉下，握在自己温热的掌心，双眼仍然紧盯着他不放：“没有，我就是想多看看你。”
荆宵躲了一下：“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第一次见了……”
“不管第几次见，我都要好好记着。”孟寒想也不想便答。
“你手不麻吗？”荆宵闻言带上了几分羞涩，十分刻意地指了指他的胳膊，“一直这样。”
“麻了。”孟寒索性坦白道，说完便换了个姿势，与荆宵一齐躺下。
秋日里没了蚊虫，荆宵床上也没撑纱帐，他便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道：“你今日，似乎精神好了很多。”
“嗯。”荆宵心如擂鼓，“是好了许多。”
“小石头。”
“嗯。”
“你带我去河边走一走吧。”
孟寒迟疑了：“可你……”
荆宵拉着他的手：“我今日觉得大好了，真的，而且我已经躺了许久了，你就带我到外面看看吧。”
说完像是怕孟寒不相信一般，硬是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额头上：“看吧，已经不烧了。”
孟寒摸了一下，好像确实没有那么烫了。
“我会穿上厚厚的衣服，肯定不会着凉的。”荆宵道，“你再变一只那种带轮子的椅子，推着我走就好了，我保证脚都不沾地一下，好不好？”
孟寒迟疑不定，到外面走一走是有好处的，可他委实不放心荆宵的身体。
“我就是想看一看外面的天空，想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荆宵可怜巴巴道，“这都不可以吗？”
孟寒动摇了一些。
荆宵强忍住了咳嗽的欲望，眼角都憋出了泪花，居然还能趁机低低地说：“我在大梁皇宫做了三年的牢，没想到在这儿还得……”
连那最不愿面对的三年都提起了，果真是想自由想的紧了。
孟寒见不得他这副眼角湿漉漉的样子，更受不住他撒娇：“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荆宵无声笑了一下，啊，成功了！
“但你什么都得听我的。”孟寒补充。
病中的人立马坐起，竟像是完全恢复了的样子：“好，都听你的。”
南方温暖，秋日的南底河还没有太多萧瑟的意味。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推着一个裹了厚袄的男子缓缓行走在河堤上。
被推之人面色不太好，显然是精力不济了，却还时常提醒那个高大的男子说话声音小一些，别吓跑了钓鱼翁的鱼儿。
他身后那人倒也很是配合，每次都弯下腰来、附到耳边才说话，然后两人会相视一笑，很是和谐。
那高大的男子，正是时不时与荆宵咬耳朵的孟寒，他弯下腰，但：“小宵，你其实不是怕惊了鱼儿，对不对？”
荆宵故作不知：“嗯？那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想离我近一点，对不对？”
“哈。”荆宵道，“竟然被你发现了……”
“我也喜欢这样。”孟寒小声说，“喜欢离你近一点。”
孟寒似乎真的很喜欢那些钓鱼翁与河里的鱼儿，因为这样，他就能在旁人的的注视下，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与荆宵亲密的交谈。
这样隐秘而快乐的感觉，令他欢喜得不得了。
“你会钓鱼吗？”孟寒突然问。
荆宵回想了一下：“小时候，兄长带我到御花园里钓过，可是那里的鱼儿都被宫人们喂得膘肥体壮的，根本不稀得咬钩，最后一次也没钓到过。”
“所以，严格算起来的话，应该是不会钓吧……”
孟寒想象着在池塘边蹲了一整天，却因为一条鱼儿也不愿上钩，所以满脸忧愁的小荆宵，不由得有点想笑。
“而且池塘边蚊子很多。”荆宵有意让孟寒开心，便故作苦恼地说道，“咬了我满手的包。”
“偏偏我皮肤娇气，随便咬上几下，整只手就肿得像集市上卖的发面馒头……”荆宵回忆，“祖母她总是一边为我抹药，一边打颤。”
“打颤？”
孟寒正不明觉厉，就见荆宵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对啊，就是打颤，她憋笑憋的！我都知道的！”
“哈哈。”孟寒终于被他逗乐了，“哪里只是皮肤，你分明整个人都娇气得很。”
荆宵不服：“哪儿有？”
“我随便亲你两下，你都要流泪，还说不娇气？”
荆宵眼睛睁得老大，想要去捂住他的嘴，原本他们二人一般高，无奈现在一站一坐，他自是够不到的。
他只能红着脸，压低声音道警告：“孟寒！”
“好了好了。”孟寒举手做投降状，“不说了。”
“哼。”荆宵背过头去，假装生气，然后在孟寒看不见的地方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孟寒蹲下来：“好了，我不笑了，你还想去哪儿？”
荆宵扭着头，不理他。
好大一会儿，荆宵才转过身来：“你再带我到前面转转吧，我想去看看这里有没有枫树。”
“枫树？好。”孟寒站起来，推着他继续往前走。
“小石头，你还记得枫山么？”荆宵边四处看边问。
孟寒立马道：“当然记得啊。”
“我们在枫山时是夏日，枫叶都还是绿色的，当时还觉得好遗憾。”
“对啊，说起来都是去年夏天的事情了，好快啊。”孟寒道，“所以才要我带你去找枫树吗？”
“嗯，我想看看秋天的枫叶是什么样的？”
“好啊，正好我也想。”孟寒缓缓推着他。
“小石头，你说，我今日能见到红色的枫叶吗？”走了一会儿，荆宵又问。
“能的。”孟寒把右背在身后，食指和中指悄悄竖了起来。
前面的荆宵却好似后脑勺长眼一般，淡淡地叮嘱：“你不许用仙法变。”
“哦，好。”
孟寒无奈，只得缩回了手指，心道，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剩下的路，两人就这样缓缓的走着，漫无目的地寻找着枫树。
可是河堤多水，而枫树喜阳，他们一路上遇到许多的柳树，却连一株枫树也没有见着。
荆宵倒是没什么，连表情都没变，始终一副已然很满足的样子。
孟寒却越来越焦虑，他迫切地想寻找到目标，想让荆宵开心一些。
直到太阳下山时，都一无所获，荆宵先开了口。
“小石头，我们回去吧。”
孟寒还在四处张望：“可是……”
你心心念念的，令你觉得遗憾的枫树，还没有找到啊。
“没关系的，我们明日再来就好了。”荆宵反过来安慰道，“我有点儿困了，回去吧。”
“好。”孟寒只得道，“那我们明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