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夕阳无限好
一行人在山里转悠了半天，花摘了不少，景也看了许多，不过所谓的“太阳瓜”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荆宵已然走累了，道：“果然，我就说我们没有那么幸运，只一次就能找到传说中的神山。”
“嗯，是有点可惜。”孟寒安慰道，“不过，今天还是很开心的。”
“是啊。”荆宵望了一眼前方正在追鸟的两个小崽子，又用余光瞥了瞥正在眺望的孟寒，“我也很欢喜这里。”
“你……”
“我……”
下一刻，两个人同时开口。
明明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儿，荆宵却仍然暗暗为这点小小的默契，感到愉悦不已。
他温柔道：“你先说吧。”
“不，你先说。”孟寒道。
“好吧。”荆宵笑了笑，也不推脱，“我是想说，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们一起去更多的地方吧。”
“好啊，肯定有机会的！”这还是荆宵第一主动提及未来，这个未来里面还有孟寒，他自然十分开心，“小宵你知道吗？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发出邀请，说我们以后要做什么！”
荆宵有些惊讶：“嗯？是吗？”
“当然了。”孟寒答，“从前都是我在说，你只是附和而已。”
有时候甚至连敷衍都不是那么走心，略显潦草，也亏得孟寒心大，从不计较。
荆宵一愣，似乎确实是这样的。他以前从没敢幻想过今后会怎样：能去到哪里，吃没吃过的食物、看没看过的风景，甚至还有自己在乎的人始终陪在身边。
所以，他就算嘴上附和孟寒，心里却也隐约觉得是办不到的。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开始相信会有这样一天的呢？荆宵竟然不知道，只是觉得，似乎潜移默化地，这样很久了。
“那我以后会多提一提的。”荆宵道，“也会多想一想，那个有你们的未来。”美好的未来。
听人这样说，孟寒自是欣喜，一口就应下了：“好啊！”
“嗯。”荆宵又问，“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哦！”孟寒想了想，把刚才没说的话说完，“我想说，你以后每一天都要像今天这么开心，这么欢喜。”
一脸的慎重，只是想说这个吗？
荆宵侧头看他，脸上的两个小酒窝又浮现了：“傻子，我……”
“哥哥，孟大哥！快来！”下一刻，荆宵的话被荆珊的惊呼打断，“那里有座庙！”
……
被打断了的孟寒愤愤地想：庙，庙什么庙，你没见过庙吗？
荆宵也皱起眉，问：“什么庙？”
小丫头大声道：“好像是，山神庙！”
孟寒咬牙切齿：“这丫头能安安静静待一天，哦不，一刻钟吗？”
“好啦。”荆宵略感无奈，又忧心自家妹妹，只得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一起过去看看，好吗？”
“哼！”孟寒傲娇的哼了一声，表情却已经柔和下来了。
荆宵一笑，带着他往前：“走吧，孟半仙？”
“哼，走吧！”
等荆宵和孟寒走近了，才看清确实是座山神庙，看样子还挺古老的。
遗憾的是此庙大门紧闭，压根瞧不见里面是个什么光景。
“这荒山野岭的修座庙，给谁拜啊？”孟寒压低声音与荆宵咬耳朵，“我还以为世间只有我师傅那个大秃驴会干这么不靠谱的事情呢。”
荆宵摇摇头，直接略过那些没大没小的称呼，问：“是有不对劲的地方吗？”
孟寒四处观察了一下：“那倒是没有，应该就是座野庙。”
“你们又在悄悄说什么？”正说着呢，荆珊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
“干嘛，吓我一跳。”孟寒没忘记刚刚被小丫头打断了的谈话，瞬间怒目而视。
“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荆珊也不惧，“青天白日的，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大男人”孟寒被怼得无语凝噎，片刻后指着西斜的太阳：“快黄昏了，好么？哪里还是什么青天白日，你这小丫头，净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不是重点。”荆珊直接跳过这个问题，“你们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呢？”
孟寒心道，“我快成你嫂子了”，这事儿算吗？
好在荆宵及时制止了孟寒自爆“嫂子”的身份：“我们在说，这座庙应该有些年头了。”
“那可不，门都破成那样了。”荆珊有些不信，“可是，就这事儿，你们有必要悄悄么么说吗？”
“啊……是，是啊。”好像是没必要，荆宵一时语塞。
孟寒道：“门锁了，进不去。”
“我也瞧见了。”荆珊翻了个白眼。
孟寒用传音术对荆宵道：“小宵，我能把这丫头变回客栈里去么？”
……
荆宵无奈，只得用眼神示意他不可。
孟寒“哦”了一声，倒是乖乖答应了，没再和小姑娘做口舌之争。
荆宵安抚好两人，然后朝着紧闭的庙门，遥拜了三下。
荆珊疑惑：“哥哥，这又没开门，山神像也瞧不见，为什么要拜呢？”
“信仰自在心中，又不是为了做给别人看。”荆宵轻轻拍了拍她，“你也去拜一拜吧，求神佛保佑我家小珊一世平安喜乐。”
荆珊平日里总叽叽喳喳与孟寒斗嘴，但荆宵说什么她都愿意去听去思考。
“哥哥说得对，心诚则灵。”
说罢，小姑娘也毕恭毕敬，拜了拜。
最后，几个人有样学样，都在山神庙紧闭的大门外，恭恭敬敬行了礼。
这庙外有棵大榕树，长得团团圆圆，活像被人刻意修剪成了这样。
荆宵围绕那树走了一圈，觉得很是奇异。
荆珊也瞧见了这棵大树，然而与他哥不同，此人只瞧上了人家的树荫：“哥哥，我们能休息一下吗？”
荆宵默默叹息：“也好，走了一天确实有点儿累了。”
“太好了。”荆珊最喜欢他哥好说话，什么都答应，“我们还可以一起在这里看日落。”
她越说越兴奋：“话说，我还从来没在这—么—高的地方，看过日落呢！”
荆宵宠溺的看着她：“行，那你今天可要好好看。”
荆珊突然惊恐的问：“你回头不会考我，让我写篇诗文吧？”
……
“不会，我又不是夫子。”荆宵道，“教你读书识字，是为了让你明辨是非。但世上也会有一些事，比写锦绣文章要重要一些。”
孟寒问：“是什么？”
“比如眼前的风景，和身边的人。”荆宵顿了顿，“所以，何必拘泥于形式呢，你用心去看去感受过，就好了。”
荆珊似懂非懂，但不用考文章就是最棒的：“哥哥真好！”
荆宵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只是笑道：“好了，别拍马屁了，累了就休息一下吧。”
“嗯！”
分明是荆珊提议在一起看落日，可是等太阳开始西沉的时候，小豆子他们二人已经背靠大榕树睡着。
除了偶尔有归巢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入林中，周围一片寂静，静到还醒着的两个人可以清晰地听到对方呼吸的声音。
荆宵倚着孟寒，合理怀疑：“是你把他俩弄睡着的？”
“没有，我哪有那么坏？”孟寒当即否认，虽然他一度嫌弃这两个小“拖油瓶”总是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一度非常想这么做，但看在荆宵的面子上好歹是忍住了。
“其实……”荆宵开口，却又没了下文。
“其实什么？”孟寒问。
荆宵沉默许久，小声道：“其实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你也可以坏一点的。”
孟寒惊喜：“可以吗？”
“嗯，如果下次他俩还这么粘人的话。”
孟寒立马高兴起来：“早知道你不会生气，我就该早点动手，让他们睡个天昏地暗的，看他们还敢不敢烦人。”
“可能会生气吧。”荆宵答，“但是，也怕你会受委屈。”
荆宵与孟寒之间不知所起而又一往而深的感情，终归太过不容于世俗了些，他虽然不介意，却不想荆珊跟着承受世人不解的目光。
所以，他始终没想好该怎么开口，就只能让孟寒收敛着些，不要太过明目张胆了。
“不委屈啊。”孟寒好似不太在意，“能与你在一起，我已然很开心了。所以说不说的，都不重要。”
荆宵失笑，也不知方才叫嚣着要把荆珊变回客栈里去的人是谁。
“看，太阳落山了。”孟寒道。
荆宵闻言抬头望去。
夕阳已经与远方的地平线连在了一起，阳光也变得不再耀眼，只把整个天幕染成了红色，远远看去就像天空也喝醉了酒似的。
天际的云拖着长长的尾巴，也醉成了红珊瑚一样的颜色，远远看去像是一只浴火的凤凰展开了华丽尾羽，绮丽又奢靡。
“好美啊，我在上天庭看过的云海、星河，都没有这般景色。”孟寒痴痴道。
许多年后孟寒才明白，其实这场景不见得会美过无尽的云海和璀璨的星河，不过是陪你看的那个人不一样罢了。
但此刻的他，什么也不知道，心里却还记挂着想看落日的荆珊：“太美了，小宵。这场景难得一见，要把他们叫醒吗？”
要么？
荆宵想着这个问题，心中突然就涌现出一种名为“自私”的情绪——他想和孟寒一起独占眼前的美景，他想独占眼前的人。
他默默的想：那就自私一次吧，我也要做个坏人了。
“不用了，今天走了一天也累了，让他们好好休息吧。”
孟寒不疑有他：“好。”
暮色四合，两人倚在一处继续看那个咸蛋黄一样的太阳一点点被黑暗吞噬，一点点消失在天边。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
荆宵在心里突兀的想，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最后都会消失吗？
“小宵，看！”
一旁的孟寒突然从储物袋里翻找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球，高高举起来，激动的声音打断了荆宵的伤感。
“这是什么？”
“这叫留影球，是用东海桃花岛上的水晶做的，可以记录下各种影像，能留存上百年的时间呢。”孟寒道，“我从前没有这样看过太阳，今天才知道原来这么好看，所以想留久一点。”
荆宵惊讶：“能留存百年之久？”
“嗯，据说能的，不过我也没用过，这还是第一次。”
“那你如何能确定？”
孟寒道：“试试不就知道了。而且就算不能保存这么久也没事啊，我心里会一直记得的。”
“心里会一直记得的。”荆宵默默重复孟寒的话。
“嗯，也给你一个。”孟寒说着往荆宵手里塞了一个留影球，“以后你有什么不想忘记的事情，就用它记录下来吧，我也会帮你一起记住的。”
“这个很珍贵吧？万一碎了怎么办？我不能要。”荆宵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你珍贵。”孟寒硬塞在他手里，“碎了也没事，只要你现在开心就值了。”
荆宵小心翼翼的捧着水晶小球，心想这个傻子总是用最直白的方式去看这个世界，似乎又总是能看到一些最简单的、别人容易忽略的道理。
美好的事物可能是有会消失的一天，但用心记得它在此时此刻带给自己的欢喜和愉悦，不也足够了吗？
“好，我一定好好保存。”荆宵突然道，“谢谢你，小石头，我也会努力去记住的。”
孟寒只当他是想起自己的失忆之症了，心里有些难过，于是拉过他一只手轻轻捏了捏柔软的掌心，“我从前是不是说让你不能忘了我。”
荆宵黯然：“嗯。”
孟寒却改口道：“其实，我突然觉得，真的忘了也没关系，我再跟你介绍一遍我自己就好了。”
荆宵心头一热，就听见孟寒低声抱怨：“这回我肯定不会假扮什么富贵竹成精了，太傻了。”
……
荆宵想起他忽悠荆珊的事，“噗嗤”一笑：“不傻。这样的出场方式也挺特别的，或许印象深刻些，我就不容易忘了。”
孟寒遗憾：“啊？真的吗？早知道我就装得再特别一些了，蚊子精、蜘蛛怪？”
“那估计一开始，你就会被荆珊扔出揽月殿去了。”荆宵笑了起来，“她最讨厌小虫子了。”
“呃……”孟寒想了想，觉得还是见到荆宵更重要，“那还是算了吧。”
“好了，别贫了。”荆宵单手握着留影球，虚心求教，“抓紧时间教教我，这个怎么用吧，一会儿太阳该看不见了。”
孟寒道：“好，这个容易。”
留影球操作起来确实很简单，就像那道护身符，没有灵力的人也可以用，荆宵一学就会，于是两人开心的把玩起来。
孟寒将他的留影小球对准夕阳，记录下这漫天的红霞，无比专心。
所以他并没有发现，身后的荆宵也在用同样的水晶小球记录同样的落日余晖。
唯一不同的是，荆宵的画面里多了一个挺拔的少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