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故事（三）
从前有座山，名叫太阳山。据说此山，一年四季温暖如春，三百六十五天花开不败。
传说，山上有个年近六旬的老汉独自居住，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就很简单的称呼他为“太阳老汉”。
老汉喜欢种瓜，也只会种瓜。对，你没想错，那瓜它就叫太阳瓜。
传闻，太阳老汉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精心照顾他的太阳瓜。农民么，本就是看天吃饭的活计，老汉亦是如此。
但是，每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都相信，只要你认真地付出了汗水，脚下这片土地从来也不会吝啬，它会给予你丰厚的回报。
老汉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勤勤恳恳地照顾着他的瓜。而那些吸收了他汗水的太阳瓜，果然也没有辜负他的辛勤劳作，每一年都能结出丰硕的果实，回报太阳老汉。
可惜，时光从来不会对任何一个人格外宽容，它始终按照它的步调，不紧不慢、按部就班地走着。
渐渐的，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太阳老汉干活越来越吃力，原本就不富裕的生活也渐渐变得捉襟见肘起来。
终于在一个冬日，自感已经时日无多的太阳老汉在变卖完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之后，终于决定收下所有的太阳瓜。
因为他知道，他已经等不到下一个春天来临，然后再次种下他心爱的太阳瓜了。
可是就在那一天，当老汉颤颤巍巍的剖开一个心爱的太阳瓜时，却意外地发现里面居然有各种粮食、珍宝。
他努力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可这些东西就是真实地出现在了他的家里，并没有化作一缕烟消散。
辛勤耕作了几十年的老汉，依旧不敢相信天上掉馅饼会刚刚砸在他的头上。于是，他又取过一个太阳瓜，轻轻剖开，这次更加令他震惊，因为太阳瓜里面，居然端坐着一个小孩！
那小孩生得白白嫩嫩，就像他种的太阳瓜，似乎轻轻一捏就会往下滴水。
老汉一辈子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家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小东西，简直令他爱不释手，却又手足无措。
好在不到三刻，那个小臂长的奶娃娃，就长成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童，扎着两个小丸子头，甜甜的喊老汉“爷爷”。
太阳老汉或许是孤独了太久，这一出大变活人丝毫没吓到他，反倒让他生出几分怜爱之心。
他伸出满是沟壑的手，想摸摸那小孩儿，又怕手上的老茧划破了对方白豆腐一样的脸蛋。
最后，他改为轻摸小孩儿的头，然后颤抖着应了一声：“诶。”
小孩儿像是没叫过这般新奇的叫法，又连声喊着：“爷爷。”
“爷爷。”
“爷爷，爷爷！”
太阳老汉一颗心都融化了，抹了抹眼角的泪：“诶，爷爷在呢。”
原来啊，这太阳瓜乃是昔日西王母路过时，不小心落下了种子，在老汉的辛勤照顾下吸收了太阳山充沛的灵力，短短几十年竟然修炼出了人形。
太阳瓜通灵性，为了感激老汉的照料，就变作小孩来陪伴老汉。
于是，这一老一小就这样在太阳山住了下来。
在小孩的陪伴下，老汉心情开朗、不愁吃喝，又多活了好几年。据说小孩儿却是没再忽然长大，一直是十来岁的样子。
直到十几年后，老汉离世，小孩儿才彻底没有踪迹。
荆宵自小听他祖母说遍了各式各样的故事，可是这“太阳老汉”的故事他倒是第一次听说，于是倍感惊讶。
“这，是真的么？那个小太阳瓜，当真报恩来了？”
不怪荆小疑心，只是这个故事怎么听怎么熟悉……再一看讲故事的人，他瞬间就明白了！
眼前的孟某人，不就曾假扮“富贵竹精”来报恩么？甚至于，富贵竹精报恩虽然也很离谱，但富贵竹至少是众人听过、见过的。
可是，这太阳瓜又是何物啊？怎么好像更加不靠谱的样子？相比之下，连富贵竹精报恩之说，都显得更加令人信服一些。
可惜孟寒全然不知，自己的前科累累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现在说话的可信程度，还煞有介事地郑重点点头：“是真的啊。”
荆珊也在一旁帮腔：“对啊，对啊，村子里的人也是这么说的。”
“呃……行吧。”荆宵勉强信了，“可是，小珊，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什么太阳山啊？”
荆珊答道：“因为传说只要找到太阳瓜，它就能帮你实现愿望。”
“任何愿望！”
“啊，原来如此。”荆宵心道。
荆珊掰着手指头继续说：“如果我能找到太阳瓜的话，我希望祖母、爹爹、阿娘还有大哥在另一个世界都要开开心心。”
“希望哥哥身体健康、平安顺遂。”
“希望我每天都能吃好多好多好吃，的还不会长胖！”
“嗯，还希望我将来的夫婿是个比哥哥还好看的人，希望我们白头偕老……”
小姑娘说了好多愿望，把孟寒听得乐了：“哈哈，小丫头你才多大啊，还夫婿，还知道白头偕老，哈哈哈……”
被孟寒这么一打岔，荆珊就忘了自己数了几个愿望了，于是一叉腰，气鼓鼓地质问：“怎么了？不可以吗？”
据说在人间有个“秘法”，妻子的好朋友就是自己的“小丈母娘”，得好好伺候着，不然一准有小鞋穿。
这荆珊嘛，就算不说是孟寒的“小丈母娘”吧，至少一个“小姨子”的头衔是跑不掉了。
糊涂的孟石头，正要还口，却突然想起这个“歪门邪说”，于是不知哪里开了一窍，觉得为了自己将来的美好生活，好像不该得罪这个黄毛小丫头。
于是，他连忙投降：“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你说什么都可以！”
“那不就行了。”
“可是。”孟寒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传说他只能帮你实现一个愿望啊！”
荆珊：“……”
“而且，你一次性许那么多的愿，那个小瓜脑袋，他也记不住啊！”
荆珊：“当真？”
孟寒：“嗯，据说是的。”
毕竟，人的欲望无穷无尽，总得有个限制不是。
荆珊顿时泄了气：“好吧，他们没说只能许一个……”
荆宵看她垂头丧气的，也不管故事真伪了，顺着话语安慰道：“小珊，那等找到太阳瓜，你一定要藏好，仔细想好了愿望再告诉它啊。”
“嗯。”荆珊点点头，“哥哥，那我们去太阳山吧？”
太阳山，听上去就很有意思，还有这么吸引人的传说。
可是……
荆宵想到和梁阑秋的一年半之约，不由得又有些担忧：“可是，如果我们突然改道的话，时间会不会不够啊？”
比起捕风捉影的“太阳瓜”，荆宵更想见一见孟寒的师傅。
谁料孟寒却眨了眨眼：“不必改道，刚好顺路。”
“顺路？”
“那个太阳山，离老鬼山应该不远，我好像听师傅提起过。”孟寒道，“他一个秃驴，应该不会打诳语吧。”
……
那倒确实是顺路。
荆宵还没答应，他家妹妹倒是先蹦起来了：“太好啦！我们可以一边找孟大哥的师傅一边找太阳瓜，只要找到一个，哥哥的病就能治好啦！”
荆宵闻言心中涌过一阵暖流：这么短的时间内，这小丫头已经做好取舍、决定选择自己了么？
“哥哥。”荆珊依旧围着她哥上下蹦跶，“那我们快点去跟村长伯伯他们告别吧！我等不及要出发了！”
荆宵牵了牵嘴角，没反驳：“好，我们确实该走了。”
“好耶！出发！”
决定去太阳山之后，荆宵一行人却没找到机会跟村长辞行。
因为不知道李铁柱死亡的具体时间，李家村的人只能按着习俗，在停灵第三天的时候，一路上吹吹打打，将猎户送入了临时修建的坟墓，村长一家自然在其中。
李铁柱的墓碑是紧急赶工赶出来的，略显粗糙，上面只简单叙述了他的生年死月，甚至都有可能不太准确。
而后面本来该刻上他的子孙后代的名字，但李铁柱赤条条来、孤零零走，并没有留下任何血脉，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属——他的“未亡人”白露，也已经不知所踪。
所以这块碑上只有他的生卒年月和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生平，干净到让人看了不免唏嘘。
直到那天傍晚，李乐才搀扶着他爹回到村里，村长媳妇做了几道菜，然后招呼众人一起用饭。
菜只是简单的家常小菜，水煮白菜、麻婆豆腐、豆豉炒茼蒿、自家腌制的腐乳，一道韭黄炒鸡蛋，已经是其中最豪华的菜。
但是菜是刚从地里摘的，加上现做现吃，倒也十分下饭，其他人自是不用说，就连荆宵也忍不住多吃了小半碗。
饭后荆宵向村长辞行，倒把老李头吓了一跳：“这，怎么突然就要走呢？是我们哪里招待不周吗？”
“没有的事。”荆宵连忙解释，“我们已经叨扰你们好几日了，该离开了。”
村长道：“嗨，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你们是我们李家村的恩人，村子里人还商量着等铁柱下了葬，得请你们吃饭，好好感谢你们呢！”
荆珊打了个饱嗝，竟然有点不好意思了，摸着肚皮道：“村长伯伯，我们已经吃了好几天了，还吃啊……”
荆宵看看吃饱躺平的荆珊和小豆子，笑着摇头：“李伯，他们这几天都长胖好几斤了，不能再吃了。而且我们确实是还有要事要办，不能再耽搁了。”
“啊，这样啊。”村长有些不舍，“那等你们办完了事儿，再回来住几天呗，我让你婶子把屋子打扫干净给你们留着。”
李乐也道：“是啊是啊，孟大哥，我还要跟你学法术呢！”
他年纪比孟寒稍大，或许是出于尊敬，竟然也跟着荆珊的样子喊孟大哥。
说到这里，孟寒突然想起白浮游的事，道：“你们放心，那个豹子精再也不会回来了，可以安心的生活。”
村长又抬脚踹他儿子：“你不好好感谢恩人，怎么还劳烦人家呢？”
“我这不是想好好保护你们嘛……”李乐被他爹踹得有些羞愧，立马躲开半步，“等你们回来，我给你们打山鸡！”
“山鸡？好吃么？”荆珊问。
“呃，”这问题把李乐问得一愣，“好吃，下次我带你去打！”
荆宵彻底被自家吃货妹妹折服，皇宫里的山珍海味她也没少吃，但出了宫以后就更加放飞自我了，每天都吃得很开心。
村长道：“真的非走不可么？”
荆宵心有不舍，可惜：“李伯，天下无不散筵席。”
“哎，明白明白，”村长表示理解，“那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一早吧。”
“既然如此，我便不留了，你们的事情肯定更重要一些。”村长叹了口气，“哎，本来该我亲自送你们的，但我今天抬棺扭着腰了。”
荆宵心道，怪不得村长一晚上都歪着身子坐呢，他立马回：“无碍，我们能找到路。”
“那不行，你们平平安安来，也得看着你们平平安安离开，我才能安心。”村长思考了一下，“这样，明早就让李乐代替我送你们下山吧。”
众人拗不过，只得应下了。
当天晚上，隔音不是很好的屋子里，荆宵和孟寒听见村长和他媳妇说话。
那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婶子，收拾完碗筷才知道荆宵一行人要走的消息，懊恼道：“我应该把家里那只老母鸡杀了，给他们炖个汤的。”
村长安慰道：“哎，我也是才知道。这几天一直在忙铁柱的事，都怠慢恩人了。”
“可不是么？”
……
他们还在絮絮叨叨，荆宵心道，明明才认识短短几天，怎么就会有很舍不得的感觉呢？真是奇怪。
正想着呢，孟寒一转身把他捞入怀中：“明日还要睡起，睡吧。”
明明是一件常常做的事情，荆宵却突然觉得好像哪里都不一样了。
他往那人怀里钻了钻：“嗯，你也睡。”
“嗯。”
那一夜，伴随着村长夫妇的低语以及孟寒温暖的怀抱，荆宵很快就睡熟了。
黑暗中孟寒用指尖把他的的眉眼描摹了一遍又一遍，他都全然不知，唯有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