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循环
是是非非,因果循环。
但明白了事情真相的荆宵却不欲做那审判的人,况且事到如今,谁的罪孽更多一些,本也判不清楚了。
他与孟寒侧过身去,一阵耳语。
随后,白露就听见孟寒说:“你暂时还不能死,还得好好活着。”
白露一愣:“为何?”
“我给你画道禁制,你带着它,去找白浮游。”孟寒顿了顿,继续说,“如今白浮游与与李铁柱恩怨已了,但她开了杀戒、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所以你以后需得好好管着她。”
“我……”
孟寒严肃道:“切不可再伤人,否则我一样取她性命。”
白露面露难色,她一面因为李铁柱的惨死而心灰意冷、一心想与她的相公共赴黄泉,一面又担心白浮游以后真如孟寒所言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罪孽更加深重。
白露思索万千,不知何去何从。
荆宵也不急,就这样等着她做决定。
终于,几经犹豫,白露终于舍弃了其中一方:“我对不起我相公,更对不起浮游……”
但逝者已矣,生者却还须她来照看。
“我答应你们。”
闻言,荆宵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
孟寒也点点头:“那你记住了,往后定要好好管着她。”
他一边叮嘱一边抬手画好一道禁制,然后往里注入了灵力。
谁料,正要交与白露时,却发生了意外。一只金底黑纹的豹子,突然闯入李家的小院,直扑向荆孟二人!
孟寒刚刚才耗损大量灵力、又不曾设防,已经处于劣势了,他却还是下意识的提剑挡在了荆宵面前。
荆宵望着陡然变大的豹子、以及护着自己的人,只觉得气血翻涌、一颗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用力想把孟寒推开,那人却不愧是石头变的,完全无法撼动丝毫。
这一切变故只发生在瞬间,白露一看见这架势,急忙大喊:“浮游,不要!他们不是要杀我!侠士求你们不要伤她!”
豹子闻言堪堪停在两人面前,孟寒的破风剑这才收了回来。
白露冲上去,一把抱住那只巨大的豹子:“别,别再做错事了……”
豹子嚎叫一声,伸出两只前爪以保护的姿态将白露护在了怀中。
孟寒问荆宵:“你没事儿吧?”
后者摇摇头,然后对白露说道:“白姑娘,它方才是抱着必死的心冲出来的,倒也不枉你冒死替它顶罪了。”
白露把豹子搂更紧一些:“浮游……”
荆宵看了这一人一豹片刻,又道:“我会告诉村子里的人,你们二人是前来找李铁柱报仇的豹子精,已经被我们击杀了,也免村民们成日里担惊受怕。”
“你们往后,就不要再出现了。”
白露泪眼婆婆:“那我……”
她看了白浮游一眼,没继续说下去,荆宵却明白,她是想问李铁柱的身后事如何处理。
他道:“你放心,李伯他们会安置好的。”
白露脸上露出一丝凄凉,她和李铁柱的最后一面,注定见不到了……
她合了合了眼,再睁开时,那些悲凉的情绪已经被这个女人妥善的掩藏好了。
“如此,便谢过了……”
荆宵只道:“记住你的‘使命’就好。”
说罢他不再看白露,只转头对孟寒道:“小石头,走吧。”
孟寒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嗯,走吧。”
二人身高腿长,几步之后就跨出了李猎户家的小院。
在即将拐弯的时候,孟寒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豹子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白露的脸。
不对,与其说是舔,倒更像是吻了一下,姿势是说不上来的亲昵。
孟寒心里疑惑了一瞬,却没有再停留,只紧跟着荆宵的步伐离开了这里。
以乐天和碎嘴见长的孟寒,在回村长家的路上确实难得的沉默。
荆宵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怎么了?”
“很多事情想不通。”
荆宵刚好也有疑惑,就道“那我们换着问,不得撒谎。”
“好。”孟寒答应了,“你为什么要我放了白露和白浮游?”
荆宵道:“你脸色阴沉了半天,就因为这个?”
“不全是……”
不全是,又不说为什么,这是闹脾气了?
荆宵心想,那就先回答他这个问题吧。
“若是有人杀了另一人,被杀者的亲人可以寻对方报仇,对么?”
“嗯。”
“既如此,李铁柱杀白浮游的孩子,她前来复仇,又有何不可?”
“唔,是这么个理。”孟寒又问,“那为什么让白露看着她,她在村里几年都不曾伤人,其实没这个必要的。”
“自己想。”
孟寒想了想,问:“是为了救白露一命吗?”
“嗯,真聪明。”
荆宵心想:方才白露看起来完全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了,希望这样能让她对这个世间多一丝留恋吧。
而且,那母豹子对白露的感情很不一般,这样也确实是一种牵制。
孟寒又问:“为什么柳员外为了活命可以卖了自己的儿子,而这豹子精为了给孩子报仇,却甘心永远不得入仙途、永坠畜生道?”
荆宵摇摇头:“情之一字,最为复杂,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
孟寒:“连你都不知道么?”
荆宵突然笑了一下:“我和你一般的年纪,怎么就什么都知道了?”
“可你明明就是什么都知道。”孟寒道。
荆宵一顿,道:“情字复杂,人也难懂。我们所见过的人和经历过的事,终究还是太少了些……”
他抬眸看孟寒:“或许,再过个几十年就明白了吧。”
孟寒觉得靠自己是想不清楚了,索性自暴自弃:“那等再过几十年,等你明白了,你再跟我说。”
荆宵:“……”
他无奈妥协:“好,如果哪天我懂了,一定告诉你。”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
孟寒的情绪向来写在脸上。
荆宵心道,怎么回答完了问题还阴沉着脸呢?
“在想什么?不开心?”
“在想,你刚刚为什么要推开我?”孟寒问。
荆宵:“……”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的?”
孟寒:“嗯,所以到底为什么推开我?”
“我……”
孟寒严肃道:“说好了不许撒谎的。“
“我怕你受伤。”荆宵甚至都不敢回想豹子精向孟寒扑过来的时候,自己那种心悸的感觉。
孟寒有些心疼他:“可我说过要保护好你的,你下次不许再这么做了。”
荆宵随口答道:“好。”
“不是敷衍我?”
……
“不,不是。”
孟寒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现在换你问了。”
“你护在我面前的时候,显露出的是你的本体吗?”
一块玉石质地的巨石,隐隐透着佛光。
“是。”
荆宵皱眉:“那上面的裂痕是怎么回事儿?”
“你看见啦?”
“嗯。”虽不是十分显眼的痕迹,但也很难看不到。
“化形的时候受了伤。”孟寒如实道,又在看见荆宵不自觉拧眉的一刻从善如流的改口,“后来有一次,渡天劫前偷喝了一壶酒,然后就被雷劈到了。怎么,是不好看吗?”
要说这两人在某些方面还真是天差地别,比如,孟寒心直口快,荆宵则喜怒不形于色;再比如孟寒胸无城府,荆宵可谓洞察人心。
所以孟寒这话一出口,荆宵就知道他是怕自己自责所以在胡说八道了。
他没拆穿这人,沉默一会儿又问:“你既然渡天劫受了伤,为什么还要替我挡下豹子精?”
孟寒没想到他突然有此一问,下意识道:“就是,不能让你受伤啊!”
“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不能呢?孟寒不知道。但从他梦见白露的银针向荆宵飞去那一刻,他就决定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又或许再早一点?在柳府面对鬼童小元宝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下意识地保护这个人了。
或许还能再早一点?是在皇宫中荆宵突然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就已经养成了这种习惯?
还是,当初扒在窗外,看见那个眉眼迤逦、却浑身写满哀愁的人的时候,就想保护他了?
孟寒一时间答不伤话,荆宵却步步紧逼:“所以,到底为什么不能呢?”
“因为……因为你生得这般好看,自然是不能添一丝一毫伤痕的!”
孟寒想起自己遇见荆宵的缘由于是脱口而出,随后又弱弱地补充:“否则,我跟季竹知的赌约岂不是要输了?”
……
荆宵闻言怔愣片刻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啊,你啊!”
“我,事实嘛……”孟寒脸微微发烫。
说话间,村长家已经近在眼前。
荆宵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声,眼角带泪。
孟寒:“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们快点儿走吧。”
荆宵却突然停住步伐,定定的看着孟寒。
孟寒举起双手抱住脑袋:“干嘛?我都认错了,你不会是想揍我吧?”
话音刚落,荆宵往前迈了一步然后一把抱住了孟寒。
孟寒的双手还高举在头顶,突然间被他抱了个满怀,不明觉厉:“小宵?你,怎么了?”
很快荆宵就松开了手,望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谢谢你,小石头,明明受了伤,却还是一直保护我。”
明明那道伤,也是因为我才受的,却不肯说出来。
“我没什么的……”
“嗯,我们小石头最厉害!”荆宵回忆着白玉石上那道裂纹,心中酸涩。
“不过你以后不要再为我挡什么豹子精、老虎怪了,什么都不要挡了。你现在可不是石头,是有血有肉的孟寒,要是伤了、痛了是会有人心疼的。”
孟寒猛然睁大眼睛:“谁?谁心疼我?”
荆宵狡黠一笑并不回答,推着他往村子家走去:“赶紧的吧,小珊他们该等着急了!”
“等等,你刚刚说谁?什么心疼?”
荆宵丢下他,跑了起来:“快点儿的,不然不等你了。”
孟寒一愣,撒腿就追上去:“来了来了,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