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津城
第二天，荆宵难得睡到了太阳初升。
而孟寒起了个大早，特意回到当初的酒楼，给荆宵买来了果木烤鸭，却没舍得叫醒熟睡的人，反而自顾自对着凉掉了的鸭子发起了呆。
荆宵一醒来，看到的就是人和鸭子对峙的场景，吓得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努力揉了揉眼睛，还是不确定是什么情况。
“小石头，你干嘛呢？”他试探着出声。
孟寒直到听见声音才转过身来，然后指着桌子：“看，烤鸭！我拍了半天门，才把老板叫起来给我做的！”
他有些沮丧：“可我飞得太快，它已经凉了……”
此人生得高挑，此刻却坐在客栈矮矮的小凳子上，又被乍暖还寒的春风吹红了脸颊，看上去委屈巴巴的，颇有几分惹人怜爱的意味。
荆宵胸中涌起一股暖流，忍不住放柔了声音：“没关系的，我们去找店家借用一下厨房热一下就好了”
看孟寒依旧闷闷不乐的样子，他便道：“冷却之后又烤脆的鸭子，会更香的！”
“真的？”孟寒将信将疑。
荆宵面不改色，丝毫没有撒谎的好困：“真的，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好啦，现在知道啦，要不要一起尝尝？”
“嗯！”孟寒仰起头，终于露出一个笑容，“不过听说鸭子性寒，你不能多吃，尝个味儿就好。”
荆宵不解：“你知道我不能多吃，还特意去买？”
“嗯。”孟寒老实巴交的，“因为你说了想吃的。”
荆宵一愣：这个人，是从哪里知道鸭子性寒的？而且明明知道病人不能多吃，但为了让自己尝个味儿，还是不辞辛苦去买来了。
“唔，这个傻小子……”荆宵浑身暖洋洋的，觉得春日的阳光甚是惹人喜爱。
孟寒看得一愣：“荆宵，你笑什么？”
“啊？我笑了么？”一直挂着笑的人，却毫不自知。
“笑了。”孟寒嘀咕，“还笑得特别好看。”
“哪有？”
孟寒据理力争：“就有。”
“好吧，你说有就有。”荆宵摸了摸滚烫的脸，转移话题，“快去找店家把鸭子热一下，然后叫他们一起来吃吧。”
“那个，也要叫吗？”孟寒突然想起什么，有些不情愿。
“嗯？谁？”荆宵没反应过来。
“就那个。”此人别扭道，“那个，狗腿子！”
这说的是，小豆子？
“胡闹，不许没礼貌。”荆宵笑着纠正他。
孟寒小声反驳：“可他不就是梁阑秋派来监视我们的狗腿子吗？”
话虽如此，可小小豆子也是受制于人，荆宵感同身受的有些同情他。
可他也知道孟寒这人向来直球，便耐心跟他讲道理：“好了，就算是，他也不个小孩子，估计年纪还没小珊大呢。”
“我们超——厉害的孟半仙，总不能让一个小屁孩饿肚子，对吧？”
孟寒被这句拖了长音的“我们孟半仙”顺了毛，终于大度的做出了让步：“好吧。”
荆宵心中有些得意：看吧，这人果然心软！
孟寒追踪一句：“不过，我真的不能叫他狗腿子么？”
荆宵哭笑不得：“罢了罢了，只能在我面前这么叫，不许当着人家的面说，好不好？”
“好！”
用过饭后，一行人就继续出发，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什么叫一刻也不想继续待在大梁皇都了。
他们取出一部分退衣裳拿回来的银子，买下一辆旧马车，晃晃悠悠的往前走。
荆珊年纪小，正是好奇的年纪，一路上东张西望。
孟寒倒是不小了，可他的好奇心丝毫不亚于人家小姑娘，两个人拉着荆宵问这问那的，好在荆宵也不嫌烦，只要精神尚可的时候，总是有问必答。
唯有小豆子在外间驱着马车，做一个安静的小马夫。
且说这一日，几人行到了京郊一座小城，荆宵就给他们讲起了这里的历史。
“传闻此处原本只是一座小镇，无论是自然风物还是风土人情都无甚特别的，唯独土壤肥沃、气候适宜，庄稼长势良好，所以当地老百姓还算富庶。”
“大约二十年前吧，南方遭了灾，死了许多人……”荆宵声音如流水般可温润万物，充满温柔的悲悯。
“有一些身强力壮的便一路北上，逃到了这里，镇子里富裕的百姓救济了这些人，这些流民呢，也就此留了下来。”
“他们借来种子，不辞辛劳地开荒、垦地、种植粮食，好在这片土地没有辜负他们的汗水，养活了所有人。人越聚越多，渐渐的竟然形成了一座小城的规模。”
一个平平淡淡的故事，孟寒听得津津有味：“真的？”
“唔，书上确实是这样记载的，至于真不真就不可知了。”荆宵努力回忆，“听闻还有一些头脑比较灵活的，趁此机会，发迹了呢。”
“原来如此！”听了了半天故事，孟寒有些饿了，不过管他真不真，我们进城买些吃食吧。”
荆宵颔首：“也好，此处向来富庶，想来好吃的也不会少的。”
荆珊闻言满脸敬佩地拍起了自家兄长的马屁：“哇，哥哥！你知道的东西，怎么这么多？”
荆宵笑道：“小丫头，分明是你自己躲懒，不爱看书罢了。”
他说的宠溺毫无责备之情，是以小姑娘反以为荣：“哥哥看了，然后给我讲，不也一样吗？”
“一样一样，小滑头。”荆宵笑道。
他看着城门上“津城”两个字，道：“我从前也只在书上看过这里的故事，没想到还能有亲自看上一看的一天，实在幸运。”
孟寒着急忙慌：“那就别磨蹭了，走喽！”
津城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小城，老百姓们生活得十分安逸，满大街都是茶馆和各种特色小吃。
孟寒买了很多美食，每种都让荆宵尝上一两口，然后带着两个小的吃圆了肚子。
短短十多天的时间，小姑娘长胖了一圈，每天晚上都喊着明天不能再吃了，第二天依旧吃得比谁都开心。
此刻四个人此刻正坐在一家面馆里，对着五花八门的面条发起了愁。
“我买哪种啊？”眼大肚小的孟寒，是其中最愁的，因为他每种新奇的东西都想试上一试。
荆宵给他出主意：“要不我们四个人买四种吧，你就都可以尝一下，就能吃四种了。”
小豆子想说自己怎么能跟主子同食，但段时日来他也明白了，公子并不在意这些小事，不会让自己推拒的，他抬了抬唇最终没出声。
孟寒没注意到这个“狗腿子”的犹豫，很快表示赞同：“好啊好啊，就这么办！”
他行动迅速，转头就跟店小二说好了要求，然后施施然坐下来：“不过荆宵，你说他们怎么能把一个简简单单的面条弄出那么多花样的啊？”
荆宵颔首：“看来传言也不全是假的，之前这里确实是物产丰富，而且百姓富裕。”
“嗯？”
“百姓生活没压力，才有时间折腾吃食啊。”
孟寒道：“哦！原来如此！”
荆珊鹦鹉学舌：“哦！原来如此！”
小豆子以眼神表示：哦！原来如此！
……
荆宵看着眼前三张恍然大悟的脸，突然觉得此次西南之行，自己任重道远。
面条很快就端上来，他们找店家要了四只碗，分而食之。
他们吃得正开心的时候，就听见旁边一桌几人闲谈了起来。
只听其中一个人神神秘秘道：“诶，听说了吗？”
旁边的人一脸茫然：你都没说什么事儿，我们能听说什么？
那人故作神秘：“柳员外家，出事啦！”
另一人就问：“柳？哪个柳？”
“还能有哪个？就城西，二十多年前搬来的那家！”
旁边的几人恍然大悟：“哦！柳金龙柳员外啊！他家不是一直顺风顺水的么，这是怎么啦？”
最先开口那人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他家，闹鬼啦！”
“闹鬼？”
“嘿，可不是！”
这可是奇闻，瞬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到底怎么回事？快展开说说！”
“这柳员外吧，不是四十多岁还未娶妻嘛！”那人颇有说书的天分，讲话抑扬顿挫的，“但现在可能上年纪了吧，着急传宗接代了，就娶了一房小妾。”
同桌的几个人不解：“那不是很正常嘛，怎么就闹上鬼了？”
那人挤眉弄眼道：“嗨呀，你们不知道，怪就怪在这儿！”
他刻意停顿一下，吊足了大家的兴趣，才道：“柳员外新娶的那如花似玉的小妾，新婚当夜就死啦，活活吓死的！”
“嚯！还有这等事？”众人俱是一惊！
“那可不咋地！”
“可这也不代表，闹鬼吧？”
“说书”那人漏出一个“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你不知道，隔了一段时日啊，他又娶了一门，可你猜怎么着？”
“又死了？”
“对啊，当夜就暴毙了，同样是吓死！”
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嚯！看来还真是闹鬼了，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此等秘事的？”
“我不是常常给他家送菜嘛，柳员外就让他家管家悄悄找高人收鬼呢！”
“收到了？”
“就是没有才发愁啊，和尚道士请了一大堆，愣是没抓到那鬼！”那人道，“我这不是去的地方多、见的人也杂嘛，管家就找上我了，说要是能找到能人把那恶鬼收了，要给一大笔酬金呢！”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最近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嘿，兄弟几个都打听着些啊，万一真能找到高人解了柳员外的燃眉之急，说不定那赏钱咱们也能分一点呢！”
“还是我狗哥可靠，这等好事也没忘了哥几个！我回家就问问我那婆娘去，她成天烧香拜佛的，说不得真知道点什么。”
其他人纷纷附和：“对对，我也问问去。”
他们口中的“狗哥”点点头：“行，那就这么着，有消息就说。别愣着了，都吃面，吃面啊！
荆宵一行人已经赶了好几天路，正准备在津城休整两日。
孟寒从在小面馆听了墙角以后，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持续亢奋的状态，荆宵只看一眼就知道此人在憋什么屁。
“想去抓鬼？”
孟寒道：“对啊！”
“因为有银子可赚？”
“对啊！”
荆珊插嘴：“哥哥，我也去！”
唯有小豆子茫然不已：“孟大夫”，竟然还会抓鬼？
“可以吗？”孟寒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荆宵，“我那一笔狗爬字估计这辈子也达不到你那样的程度了……”
“可我会抓鬼诶，如果能得到赏银的话，你就不用再辛苦赚钱了！”
孟寒心想：“而且卖字画得来的钱，确实比较少，不够养活这一大家子人。”
荆宵没有立即应下来，反问道：“会有危险吗？”
“应该没有。”孟寒没敢托大，实话实说，“寻常鬼怪，伤不了我。”
对哦，此人是块石头。
荆宵又想了想：“那我与你同去。”
话音刚落，孟寒与荆珊就异口同声的拒绝：“不行！”
荆宵明白他们担心自己，可他也担心孟寒这个傻子什么都不懂再被人欺负了。
他耐心解释：“我最近没有再生病了，失忆之症也不曾复发，没有大碍的。”
然而，那两个人不理这番说辞，用沉默体现不同意。
荆宵直视孟寒的眼睛：“而且，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那是自然。”
“那不就好了。”
孟寒还在犹豫。
“你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客栈吗？”
那确实不放心。
“而且，你知道柳员外家在哪里吗？”
“呃，不知道。”
看着孟寒瞬间呆滞的表情，荆宵失笑：“就像你不放心我留在客栈一样，我自然也不放心你自己去未知的地方。”
“况且，你负责保护我们的安全，我就负责出主意，我们不分开才是最强大的，对吗？”
荆宵的话有道理，孟寒总算点头同意了：“那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
荆珊自然听兄长的，也不再反对：“哥哥，那我负责什么？”
荆宵温柔地笑：“你负责开开心心的就好啦。”
“那我负责让你们也开开心心！”
“好。”
小豆子看着他们三个为银子发愁、为彼此担忧、但又十分快乐的样子，突然觉得“孟大夫”为什么会抓鬼这件事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许久，白白胖胖的小太监，也跟着他们身后，悄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