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决定
从小就被教育“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荆宵此刻却是真的想打退堂鼓。
因为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最近也没吹风、没受寒的,怎么就头脑一热答应了孟寒那个傻子“远走高飞”请求呢?
现下可怎么办才好?真是愁死个人。
但傻惯了的孟大傻子这次却突然一点也不傻了,荆宵才微微一皱眉,他立马就警惕起来。
“你,不是要反悔吧?”
……
荆宵一脸讪讪的,很想问一句阁下莫不是姓“蛔”名“虫”,长于我的腹中?
不过他还没机会开口,那位“蛔先生”就先抢白了:“不行,你答应了我的!”
荆宵:“啊……”
“是,答应了的。”荆宵心道,“但是突然想反个悔,应该也不介意,吧?”
可惜,“蛔”先生十分介意:“做人不能言而无信,你这样是会,会……”
“啊,对!会教坏荆珊的。”
孟寒像突然开了一窍,紧着荆珊一只羊薅毛:“做兄长的,就应该以身作则!不然她学坏了可怎么办?这么如花似玉的一个小姑娘,以后嫁不出了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
……
荆宵:“???”
孟寒才不管人家理不理解自己的脑回路,继续质问:“怎!么!办!”
想打退堂鼓的人被他一连串的“怎么办”问懵了,反悔的话就在嘴边却没说出来,居然认真的思索起来:
“啊,荆珊要是真嫁不出去了可怎么办?以自己的身体状况,大概不能养她一辈子,到时候怕是还要托付给孟寒,孟寒大约不会……”
思索到一半荆宵才突然反应过来,不是,自己不出宫,荆珊怎么就嫁不出去了?
他暗自笑了起来,心道: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居然被这傻子带傻了!不过,这人真是学坏了,还会搬“外援”了?
思索片刻后,荆宵改了口,想试试委婉一点的说法能不能让孟寒心软。
于是,他装作虚弱无力的样子:“没有,我不曾反悔,就是怕我的身体不争气,路上再病倒了……”
结果还没说完,孟寒居然打断了他,这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只听那人气呼呼地说:“你就是反悔了!”
“不,我没有……”
“就有!”
“我就是怕拖累你……”荆宵难得吐露一句心里话。
孟寒却道:“这是借口!我虽不知季竹知给的丹药是什么、从哪里来的,但一定是有用的,你的身体不就好转了许多。”
荆宵闻言立马调转话锋:“是是,我确实恢复了很多,要不,不用去了?你看,这也怪麻烦的。”
孟寒睁大瞪着他,像是十分不解的样子:“你怎么就是麻烦了?”
荆宵盯着他炙热的目光解释:“我,我,我……”可惜“我”了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荆宵啊荆宵,你看看你说的什么混账话,孟寒如果怕麻烦,当初又怎么会留下来呢?
好在孟寒向来不是个咄咄逼人的,见荆宵说不出话来,他也不追根究底,只说出自己的担忧。
“可是我不知道季竹知最近去哪里了,我给他传了好几次信,都没有回应……”
“而且我也不知道这个药能不能根治你的病、药效有多久、好不好寻,万一,万一……”
孟寒想说万一这药治标不治本呢?万一我季竹知一直不理我,我上哪里寻他?万一你又病倒了,我又该怎么办?
但这话说着不吉利,孟寒下意识地没有再万一下去,转而说道:“所以,趁着你的身体好转,也有精力,我们赶紧去找师傅吧!沿途也能再找找别的大夫,想想其他办法。”
荆宵面对他的一片真心,只觉鼻腔一酸:“我……”
孟寒还在信心满满:“我们一定能找到医治你的办法的。”
“可是……”
见人还在犹豫不决,孟寒脑子一热就学着荆珊撒娇的样子,放软了语气,拖长了声调,道:“荆宵,你答应了我的。”
荆宵闻言有点招架不住了,心道,要说话就好好说,怎么还委屈上了呢?
“哎,看来软的是不行了。”荆宵心道,“那只能试试硬的了”。
“可是,那个人一定不会放我走的。”
“啊,拦路虎——梁阑秋!”,孟寒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此人来,“诶,居然把狗皇帝给忘了!”
荆宵叹了口气,心想:对啊,所以不要再执着了。
孟寒“嘶”了一声:“狗皇帝这关是有点麻烦……”
“那就,放弃吧,左右我出不去的,就不要再抱着无谓的希望挣扎了。”荆宵垂眸想。
孟寒越思索越恨梁阑秋,恨出一张苦大仇深的脸来:“啧,真讨厌。”
“这是,要知难而退了吧?”荆宵看他为难的样子,如是想到。
事情按着荆宵的期望发展,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儿,可他看着对方紧锁的眉头,却渐渐沉默下来,心底生出了一丝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失落。
然而,片刻后就听见那人道:“诶!我知道了,我去把那个狗皇帝给绑架了,然后威胁他放你和荆珊离开!”
荆宵:“!!!”
这一句话直接把荆宵方才那点失落,一脚踹到了九霄云外。因为听完这“大逆不道”的发言,他此刻只顾得上手忙脚乱地来捂住他的嘴了。
荆宵一边动作一边压低声音问:“你不要命啦,这种话也能随便说?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皇宫!到处都是梁阑秋的眼睛的耳朵?”
“唔唔唔……”孟寒从指缝间漏出声来。
荆宵死死捂住他的口鼻,问:“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
孟寒无语,心道:“能听清才有鬼了!你还捂着我的嘴呢!”
然而被捂住口鼻的人却不敢挣扎,生怕伤了对方一身的细皮嫩肉,只得继续含糊不清的说:“唔唔唔……”
说话间,他的唇自然而然地碰到了荆宵的手,孟寒不由一顿,然后傻傻地想:这人明明那么瘦,两只手都骨节分明的,究竟为何掌心却这般柔软?
后者像是被烫了一般,迅速放开了人,却觉得仿佛有一股麻酥酥的感觉,从掌心被触碰到的那一星半点儿的地方,一路传到了小腹的位置,最终连带着整颗心都酥麻了起来。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半晌,荆宵默默握紧了手,又愣愣地问了一遍:“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啊?什么说什么?”孟寒脑袋短路了许久,“哦!我说,我设结界了,外面听不见,不用捂住我的……”
“是,是吗?”荆宵也有些机械地开口,“不好意思,我给忘了……”
荆宵默默捂脸:方才说什么来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孟寒者傻,还真是一点也没错!
孟寒看了他片刻,突然发问:“明明被捂的人是我,怎么脸红的却是你?”
“呃,那个……有点热来着。”
孟寒碰了一下他:“嗯?有吗?你的手明明那么凉,还热吗?”
啊!
荆宵内心崩溃:这个时候,能不能不提手了?
他觉得自己的脸又热上了三分,好在语气稳住了,斩钉截铁的说:“没错,我是有点儿热!”
随后赶在对方问下一句“真的吗”之前,他先抢着转移话题:“总之,你不能绑架那个人。”
孟寒心中疑惑不消,却又被荆宵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有点愤愤不平:“啊?为什么不能绑架他?”
说这句话的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看起来是满脸的遗憾,荆宵失笑,这是有多想给梁阑秋找不痛快啊?
他忍着笑,指了指荆宵又指了指自己:“因为此刻我们是一体的,在其他人看来,你的行动就代表了我的意思,对吗?”
“嗯,对。”
“我们什么都不做,尚且朝不保夕,如若再绑架一次梁阑秋,就彻底没有活路了。”
“但是,我们都出宫了,怎么会没有活路呢?”
荆宵温柔的看着他,解释道:“我们是走了,可是,还有人走不掉啊。”
“哦……”
孟寒这回明白了,荆宵说的走不掉的,是那些荆国的遗民。
他突然就觉得有点气恼,想说你自己都病成这样了,那就不要再管他们了啊!
话都到了嘴边,可一对上荆宵的眸子,孟寒又全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那双坚定的眼睛让他明白了,眼前这个病体缠身、虽然一脚踏在鬼门关里的人抛不下他的子民,他做不到,三年前做不到,现在一样做不到。
他张了嘴,又什么也没说出来,心里的烦躁突然就翻倍的增加。也不知他恼的不是荆宵的放不下,还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可此人天生是块石头,固执得紧,想让他放弃也不容易。
果然,只见他忍着满心的燥火,思索了一会儿,又道:“那我就偷偷带你们离开,只有你和荆珊两个人的话,我可以做到的!”
荆宵知道他能做到,却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结果还是一样的。”
孟寒不解:“为什么”
“我走了,荆国那些百姓却走不掉。一个前朝皇子突然消失在重兵把守的皇宫,大梁的那些大臣们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我要复国去了?为了以防万一,他们会不会对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赶尽杀绝?”
原来,竟是如此么?
这就是你甘愿被困三年的理由么?
孟寒头一次觉得想做一件事竟是那么的难,他不禁喃喃自语:“明的不行,暗的也不行;强硬的不行,柔和的也不行……到底要怎么办啊?我们到底要怎么出宫啊?”
荆宵看着孟寒瞬间萎靡不振的样子,心中弥漫着一种酸痛的感觉,他在心里默默道歉:对不起啊,又让你为与自己无关的事为难了,又让你失望了。
可惜孟寒不会读心术,没听见荆宵的心事,仍在为出宫的事儿发愁。
荆宵看他冥思苦想的样子,心痛中却又掺杂着一丝欣慰,原来世间还是有人这么在乎自己的……
几经犹豫,他终于松动了一丝:“要想离开,只能是梁阑秋同意,只能是他放我走。”
孟寒一听更萎靡了,“可是,那个狗皇帝怎么可能会同意让你离开呢?”
荆宵抬起头专注地看着孟寒,视线流连在那人柔顺的发丝、小小的美人尖、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那方才在自己掌心逗留过的片刻唇上。
沉默的看了许久,荆宵听到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说:就为自己争取一次吧?就一次。
那就,再试一次吧!
孟寒似乎等了许久,又好像没有那么久,终于听见荆宵的温润如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去和他谈一谈吧,然后。”
那人说到一半,突然带上了笑意:“然后,我们就一起离开。”
说完这句话的荆宵,看见一直垂头丧气孟寒猛然抬起头来,眼里写满了掩藏不住的惊喜,眉眼间的冰山也像是在一瞬间全都融化了。
两人相视一笑。
窗外,春雨降临,冰雪消融。
“嗯,那你打算怎么跟他谈呢?”
孟寒此刻心情大好,甚至连狗皇帝这个称呼都没有用,也不知梁阑秋知道了是否要感激一下孟半仙的大度。
对面却反问他:“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说才好?”
“威胁他?”
“你觉得我能威胁他什么?”
“好像是不能哦……”
压在荆宵心里三年的大石好不容易稍稍放下了一点,他觉得自己像是都能听见大理国的风声了,不自觉笑了起来:“傻子。”
岂料傻子尽出馊主意:“要不,一哭二闹三上吊?”
……
荆宵诧异:“你在说你自己么?”
“我在说你。”
???
你哪只眼睛看我像是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样子了?而且,荆宵问:“你觉得他会在乎么?”
孟寒心想,其实梁阑秋似乎还挺在乎荆宵的身体状况的,毕竟这次荆宵生病他前前后送来了不少的大夫(虽然没有发挥什么作用),自己也来了好多次(虽然也没发挥什么作用)。
所以,说不定哭上一哭,还真的有用?
但他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想让荆宵知道这些事情,于是借坡下驴:“那,按你说的,要怎么办才好?”
荆宵沉思片刻,道:“梁阑秋此人,吃软不吃硬,硬来肯定不行,”说罢看了一眼不死心的孟寒,继续道:“当然,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行,他会嫌我烦的。”
“那……”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吧。”
虽然身为质子的那段日子,在这位陛下看来可能会是一生的耻辱,并没有什么值得惦念的地方。但,就赌一把吧,赌他还能稍微顾念一点在荆国皇宫那八年的情谊,赌他会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孟寒问:“能行得通吗?”
荆宵不知道,却答:“大概。”
他心想:尽力一试吧,希望不要让你一腔热情都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