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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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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揽月殿真正的小豆子来报,说荆宵求见圣上一面的时候,梁阑秋恍然间竟然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切感。

    当初他把一干人等赐给揽月殿的时候,的确说过这些人可以直接到御书房禀话,不必走宫里那套繁琐的流程,但这还是三年来荆宵第一次行使此项特权。

    胖太监多福也大吃一惊,不由脱口而出:“陛下,荆公子求见您,不知所为何事?”

    梁阑秋沉默不语,心中却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荆宵主动找我,不会是为别的,只怕我是留不住他了……

    多福被这位陛下突然冷下来的脸吓得浑身的肉都抖了三抖,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出声,他只得顶着顶着压抑的气氛再次开口。

    “陛下,您见不见?”

    毕竟要是在多福老家还没有葱高的小宫人,此刻还可怜巴巴地跪在殿外呢。

    梁阑秋半眯着眼睛,脸上阴晴不定。

    多福不敢再多言,等了半晌,那人终于吐出两个字:“见吧。”

    看来小豆子的脑袋暂时不用搬家了,多福连忙道:“诺,老奴这就去传话,让小豆子把荆公子带到御书房来。”

    梁阑秋点了头,多福都小跑出去一段路了,他又突然改变了主意:“不,让小豆子进来。”

    多福险些没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又恭恭敬敬应道:“诺。”

    片刻后,小豆子进入了御书房,从没见过如此阵仗的小太监完全吓傻了,两条腿抖得像筛糠,几乎要走不稳路了。

    还没等他跪定,那位不怒自威的陛下就先开了口:“你怕孤?”

    当初在御花园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假豆子”可不怕。

    可惜这是真豆子,自然是怕得要死,却只能颤声答:“回陛下,不,不怕。”

    他被孟寒修改过记忆,认为上次陪着荆宵去赴宫宴的人是自己,所以这是第二次得见天子了。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所以想来应该不怕的。

    但,看这一脸的菜色,不怕就有鬼了。

    梁阑秋早已知晓孟寒假扮小豆子的事情,后来孟寒突然出现在太医院的时候,还是他对外宣称这是自己从民间找来的大夫,并让这位“大夫”好生照顾生病的荆宵。

    此刻自然不是来是兴师问罪的,他只是有别的事情要确定:“那位孟大夫,在揽月殿如何?”

    小豆子不知道他问的是哪方面的如何,便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回陛下,孟大夫医术很好!荆公子病得蹊跷,连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还是孟大夫妙手回春,公子现在已然大好了……”

    可华座上的梁阑秋一脸冷漠,小豆子突然觉得陛下可能并不是很想听这些,便改口道:“孟大夫他不常与我们说话,大多数时候都与荆公子在一处,不过看得出来,他应该挺幽默风趣的……”

    小太监越说声音越小,因为梁阑秋的脸色越来越沉,他止不住害怕地想:陛下似乎也不想听这个啊!

    他吓得两股颤颤,正不知回什么好,就听见梁阑秋阴沉沉地问:“他们常在一起?”

    “啊?是,他们是常在一起。”小豆子一时间没明白梁帝为什么要这么问,连“回陛下”都忘了说了。

    “你来这里之前,他们也在一起?”

    “回陛下,是。”

    这回想起敬称来了,只是依旧不太明白,这大夫和病人时常待在一处,有什么不妥的吗?

    不过妥不妥的且顾不上了,因为可他隐隐觉得听完这句话的陛下,面色又冷了几分,心里愈发害怕起来:完了完了完了,我这是又说错话了吗?陛下不会砍我的脑袋吧?

    他无比崩溃地想:爹啊、娘啊,孩儿不孝,要先行一步了!我这些年攒了十多两银子,就藏在枕头下面,等我死了琥珀会想办法转交给你们的,你们要好好保重身子,照顾好我爷爷、照顾我奶奶啊……

    小豆子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在心里想着自己的遗言,梁阑秋却半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当小豆子的“照顾名单”排到他七舅老爷、下一个就轮该到村口二花的时候,他总算开了尊口。

    “小豆子,孤交给你一件差事,你可能办妥?”

    小豆子吓了一跳,难以置信:“陛下,二花,不是,奴才会做什么呀?”

    梁阑秋只问:“你就说愿不愿意?”

    没等人说话,他又补充道:“但此事你不可让他人知晓,尤其是你家公子。”

    可怜的小太监觉得自己生来就愚笨,没想到还能有被天子单独委以重任的一天,一时间有些呆傻。

    “娘啊,陛下居然要让我去干大事诶!还是要保密的那种!”这小太监内心既激动,又隐隐担忧。

    一旁的多福都看不下去了,捂住脸,然后悄悄抬脚踹了他一下。

    小豆子这才反应过来:“回陛下,奴才愿意!陛下交代的事情,奴才赴汤蹈,蹈……”

    赴汤蹈什么来着?哎,算了算了,想不起来。

    “那个上刀山、下油锅,万死不辞!”

    ……

    多福看着突然间热血沸腾的小豆子有点想笑,忍了半天好歹是憋住了,没笑出声来。

    梁阑秋却面不改色:“我要你发誓,这件事就算付出性命,你也会做好。”

    见人还在犹豫,他又补充道:“你的家人,宫里一定会善待的,你不必有后顾之忧。”

    小豆子闻言瞬间脸色煞白,抬起头疑惑的望着梁阑秋,对方却不过多解释,毕竟他要的是全心全意去做这件事之人,非是迫于自己的权力。

    小豆子只得望向一旁的大内总管,多福却只在暗处悄悄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只得自己思索起来:竟然,竟然会有生命危险!但,陛下说了会善待我的家人,那爹娘是不是能过得好一些、小妹说不定就有嫁妆了……

    而且,陛下是信任自己,才把这个任务交给自己的,不是吗?

    小太监估计这辈子也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过这么多的事情,一张白净的小脸上上爬满了褶皱,每一条褶皱都写着犹豫。

    好在在梁阑秋耐心耗尽之前,在多福踹第二脚之前,他几经挣扎,终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奴才一定不负陛下重托。”

    三日后,揽月殿。

    梁阑秋已经坐在这里不紧不慢地喝了三杯茶了,却始终一言不发。

    荆宵也在一旁陪着,也是一言不发。

    两人就这样对坐着,如同孩童玩游戏一般暗自较劲。

    终于,在喝完第五杯茶后,梁阑秋隐隐叹了口气,先开了口。

    “你不是有事找我吗?怎的不说话?”

    荆宵淡淡答:“臣以为陛下喜欢这茶喜欢的紧,怕打扰了您。”

    ……

    这话说的颇有几分无礼,像是堂堂天子就缺这一口茶似的。

    但荆宵却在话里含了几分试探的意思:这个人,究竟还能容忍自己几分呢?

    梁阑秋抬眸看了他一眼,这样牙尖爪利活像一只小猫的荆宵,倒是许多年不曾见过了,恍惚间像是回到了荆国皇宫。

    他不生气,也不接茬,反而问道:“宫里的茶喝腻了?”

    两人俱是聪明人,只需一句话,荆宵便知道对方已经猜到自己的意思了。

    他不再犹豫,坚定地回答:“是。”

    “想换哪种试试?”

    “听说西南的普洱茶,堪称一绝。”

    “若是想尝尝,孤大可以让滇王送最好的陈年普洱来,不必亲跑一趟。”

    荆宵摇摇头:“既是西南的茶,自然得着西南的水,方为最佳。”

    梁阑秋又倒了一杯茶却不再喝了,像是也突然腻了这味道,捧在手心半天,等那茶全都凉透了才又问到:“京里的茶喝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要喝普洱了?”

    “偶然听闻西南有位茶师,他烹的茶可治百病,便也想试试那神奇的茶滋味如何。”

    梁阑秋闻言手微微抖了一下,立刻追问:“包治百病?当真?”

    这话说的四平八稳,是他一贯的语气,熟悉的人却能从中听出几分难以掩盖的激动。

    荆宵不敢把话说死:“大概,七八成把握吧。”

    七八成把握,值得一试么?

    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半晌,梁阑秋又道:“那荆珊就留下来,陪孤下下棋解解乏吧。”

    “那丫头粗笨得很,不会下什么棋。”

    荆宵的妹妹,荆国唯一的公主,说不会下棋,谁信?

    梁阑秋听出他话里的推辞之意,却不愿放弃:“她年纪太小,喝多了茶对身体不好。”

    “如此说来,我身体羸弱,反倒不该饮茶,那普洱不喝也罢。”

    这就是荆珊也非走不可的意思了。

    梁阑秋手里把玩着那只小茶杯,不置可否。

    荆宵看他那副冷漠的样子,心凉了半截,止不住地想:这是生气了?难道真要自己搬出那些陈年旧事,哭上一哭吗?

    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梁阑秋依旧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却突然对着窗外道:“进来吧,不必躲躲藏藏了。”

    荆宵先是吃了一惊,这人竟然知道孟寒一直躲在暗处吗?随即又自嘲地想,是自己太天真了,此处可是大梁的皇宫,又有什么是这位神通广大的陛下不知道的呢?

    孟寒却没想这么多,知道躲不过去,就索性显了身形。

    他刚一出现,梁阑秋那双鹰一样的眸子就扫了过来,饶是心大如孟寒,也在这目光中感受到了三分恨意。

    若是常人,早该退缩了,可他毫不惧怕:“找我干什么?”

    荆宵轻咳一声,给他使眼色,他这次才极不乐意地顶着一张棺材脸生硬地补充道:“不知陛下,找我何事。”

    梁阑秋也不愿与此人多费口舌,便单刀直入:“孤只问你一件事,你能护住荆宵吗?”

    荆、孟二人闻言俱是一惊,像是没料到他会这样问。

    惊讶过后,孟寒也言简意赅回答:“能。”

    他真是多一个字也不想跟“狗皇帝”说!

    没想到对方又追问:“如何护?”

    如何护?

    孟寒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却又像是已经在心里想过千千万万遍了,于是立刻给出了答案:“拿命护,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一定不会让荆宵出事。”

    说这句话的人无比坚定,听这句话的荆宵却心绪大动,两眼一眨不眨地盯孟寒,眼中似有星光闪烁,就连眼尾也渐渐泛起一层绯红。

    梁阑秋转过头睨向孟寒,不愿去看荆宵的失态:“记好你的话,否则,无论你是什么人,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孤也会想尽办法取你性命。”

    孟寒历来接话接得快:“这是自然。”

    后半句“关你屁事”,他强忍了几次,总算没说出来。

    还处在感动之中的荆宵,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梁阑秋这是松口了的意思么?

    他没动,那人却似乎一刻也不愿意在揽月殿多留了,抬脚便要走。

    孟寒急忙喊:“喂,你什么意思?”

    梁阑秋不理他也不回头,继续迈开步子往外走,直到走到殿门口才堪堪停住脚步,也依旧没有回过头来。

    下一刻,梁帝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小宵,普洱虽好,却也不宜多饮,你多久能腻?”

    如果仔细听,会发现这冰冷如常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此刻荆宵满心的兴奋,哪里还顾得上去分辨这细微的差别,又或者他早已发现了,却刻意去忽略。

    孟寒不明觉厉,在一旁用手肘拼命拱他,小声道:“荆宵,这狗……陛下是答应了吗?什么腻不腻的,什么意思?”

    荆宵心道:无他,要个期限的意思。

    他稳住剧烈跳动的心,尽力用平淡的声音答:“两年吧。”

    那人很快给出了回复:“一年半,至多一年半。”语气十分强势。

    “好……”荆宵一番思索,妥协了,“那就一年半。”

    梁阑秋不再说话,抬脚跨出了揽月殿的门槛,大步离去。

    孟寒回过头来,顶着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惊讶:“这,就成了?这么简单吗?”

    荆宵却突然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脑袋:“是啊,成了。”

    虽然,没那么简单。

    不过,我有一年半、十八个月、五百多天的时间,用来赴一场与你的约,大概,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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