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黑砂Ⅲ
风臣与莱格从驼兽背上跳了下来。
虽然莱格作为法师身子骨比较弱，但有风臣作为空气使者，缓冲风压那简直是刻在骨子里的能力，根本不需要浪费莱格的魔力就能来波帅的。
“前面就是黑砂荒原啦。”老托德坐在驼兽背上，点燃了最后一根烟。
三口吸完，他解开缰绳，从驼兽背上慢慢爬了下来。
“走吧。”他最后踢了驼兽一脚。
陪了他二十年的老伙计用鼻子上的硬质短角拱了拱他，又看了几眼，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大湿地。
它也要去追寻归处了。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到了，这边的路还算明显，等到了黑砂把路掩埋了的地方也差不多就能看见城堡了。”老托德指了指一旁的路牌，上面的涂的树漆早已斑驳，字是刻上去的，勉强还能看清楚。
“我就不陪你们啦，我到那边还有点事。”他又指了指另一边。
那边没有路，只有一望无际的黑色原野。
说完，也不等和他们道个别，便迫不及待的去赴约了。
去赶赴一场痛快的结局。
这是他这个在边陲镇摸爬打滚了一生，没怎么进过大城市，还被妻子嫌弃的老东西此生唯一的浪漫。
莱格下意识想去阻拦，却被风臣一把抓住。
成全，向来是一种美德。
一行人就这样沉默地看着老托德消瘦的身体在夕阳下晃晃悠悠地奔向那灰黑的旷野，身影渐渐变小，消失不见。
隐约间，他们似乎听到了“啪”的一声，陶瓷碎裂的声音。
黑砂荒原的风是可以看得见的，吹息不歇的气流总是涌动着一缕黑色。
风臣看到一缕黑色的风从那个方向吹向远方。
他最后的旅途，总算是为他这个不算完美的混账人生画上了一个颇有艺术性的句点。
玛恩纳的次元衣，传奇法术，被撰写在卷轴之上，并做好了充能准备，只有法术的创造者才有这种能力。
就像现界的考试需要纸笔一样，这是莱格的导师在莱格踏上升学旅行时给予莱格的一点小帮助。
黑砂确实无孔不入，但它也存在着两个微小的缺陷——不能自主扩张，随风飘散到远方，只有生物感染才能扩大一分侵蚀区域，以及要有接触才能生效。
玛恩纳的次元衣，释放后，被施术者的身体再也无法触及。
一层无限薄的虚无场域会被覆盖在被施术者的身体表面，无限窄的距离，同时也是无限的深远。
为了能保证呼吸，大家最近几天吃干粮时都额外添加了一点点真空呼吸合剂，能保证次元衣生效时不会窒息而死。
至于饮食，短时间内二人都可以没什么需求。
辉光一闪而过。同场域圣哲玛恩纳一样低调，法术效果却很强大，甚至趴在风臣头上打盹的泽弗尔都享受到了法术效果。
在落日的余晖中，二人一鸟离开了最后的安全区，踏入了黑砂荒原的第一步。
……
随着他们的前进，道边的绿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黑色的沙砾。
而随着不断的深入，脚下的沙砾也越发厚实，脚感越来越柔软，甚至有些陷入其中。
过去的时光、痕迹通通被黑砂所埋葬，人们也总是这样，一步一步深陷在过去的沙砾中艰难前行。
在几堵尚未坍塌的矮墙边，风臣看到了几件半掩着的盔甲。
光良的甲面早已被磨出道道痕迹，穿着他的士兵则是已经同化为了这片苦难的大地的一部分。
“这是埃斯加布罗的士兵，三年前他们开始发动大远征时，也妄图借黑砂荒原作为跳板，直取伊若弗兰德。他们派出了一支先遣部队，想凭黄昏的力量消灭黑砂之源——亡国的公主伊莱文。”莱格敲了敲盔甲，发出“咚咚”两声。
“显然，黄昏的力量确实强大，但埃斯加布罗人终归是人类。”
随着越来越靠近王城，这样的“遗物”也开始慢慢变多。
黑砂的范围一开始并没有那么大，却总是有人在为它的扩张添砖加瓦……
风臣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托德说他们不会迷路。
正确的道路上，那些不同时代的遗物多得甚至都掺杂在了一起，堆成一座座沉默的墓碑，而八塔出身，学富五车的莱德总是能用精准的说出他们的由来，来为他们做最后的哀悼。
“十年前，奥琼安与瑞赛菲尔的独立之战。瑞赛菲尔的大军试图借道奇袭，免受关隘对兵力的限制。他们做了充足的防护准备，可惜，瑞赛菲尔的法师们对法术的理解还是过于表面了，如果他们能更早一点明晰‘场域’的概念，也许奥琼安就会被覆灭，当年的沙皇也就不会最终死在革命军的断头台之下。”
“后来，气急败坏的瑞赛菲尔人研发出了全包覆式的防护服试图一雪前耻。”
风臣把地上那潜水员一样的厚重衣服翻了过来，在那厚重的目镜下，只有一片黑砂。
“三十七年前。”莱格拔出了那把石头缝里的断剑，屈指一弹，声音却不再清越。
“被赶出拓雷的鬼之一族，漂洋过海而来，在大陆也是人人喊打，被逼无路，最终只能在黑砂荒原的边际勉强苟活。他们有非常好的铸剑工艺，看成艺术品。可惜……当第一粒黑砂飘到鬼族的聚集地，他们的结局便已注定。”
“这是五十一年前，术法同盟的奥根梅尔大法师和他手下的奥法骑士信心满满地瞒着会长来到了这儿。显然，纯粹的奥术并不是真正的力量之源，由于没有钻研过元素法术，他连用寒冰之匣冰封自己，等待可能到来的救援的机会都没有，只剩这把传奇法杖——奥根梅尔的奥术回响。”
说着，莱格把那柄法杖拿起来，处理后收进了袖子里。
“不介意我收着吧？这个可以加学分。”
风臣自然是不介意地摇摇头。
“七十八年前，艾达尔的佣兵联合军试图拿下这个瑞赛菲尔和光辉帝国联合发布的有史以来悬赏最高的任务。他们毫无疑问的失败了，没有准备的联军踏入不久就已经被吞噬，庞大的联合佣兵团为黑砂的扩张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在这之后艾达尔进行了一波大洗牌，大佣兵团的残党们联合组织了玫瑰宫，就坐落在镜湖的水下，号称杀手界艾达尔。”
金属盔甲呈放射状散落一地，所有人都在跑，但都无路可逃。
“八十三年前，光辉帝国的白狮战团。号称行走的骑兵的白狮战团准备来拯救这个苦难的小国。他们确实有着现在的骑士们早已失去的荣耀，但荣耀不是什么无敌的盔甲，开启英雄时代的伟大军团也最终在此谢幕。”莱格捡起地上那枚尘封的徽章，轻轻擦干净，露出雄狮的徽记。
“居然还有海洋行者的长矛？”莱格惊讶地捡起了地上的的一根螺旋长角，捎带着带出了更下方的金属短棍。
“螺和珊瑚一样，明明活着时作为生物，死后却变成了材料……这是一位海洋行者和一位空裔，应该是不熟悉情况才一路战斗到这里。纵然有调停者的介入，甚至创造了和平岛，但他们依旧认为彼此是永远的敌人。他们战斗到了最后一刻，然后一起葬进同一个墓穴。听说，安宁之神会把合葬者送去同一位母亲的腹中哦。”
“这下他们要永远陪伴自己最讨厌的人了。”风臣难得插了句嘴，小小的鸟儿也在风臣头上好整以暇地点点头。
整整三天的行程。
风臣本来以为这里除了黑色的沙漠什么都没有，这趟行程会非常无聊，却不想，人们的欲望为这片荒原增添了无数装饰。
再加上似乎无所不知的莱格，与他那略带三分感慨的讲述，甚至让风臣感到在这死地中出现了一抹亮色。
毕竟理论上来讲，收集那些先史遗产正是他的本职工作。
终于，他们走到了王城的城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