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黑砂Ⅳ
接下来的行程异常顺利，倒不如说，除了黑砂，这片充满悲剧的大地上便只剩可怜的公主。
这本身就是一次主题为“见证”的旅途。
去见证那些荣耀、仇恨、狂傲自大、金钱交易、权利与欲望，那些丑陋的、美好的、罪恶的、善良的，那些历史背后的秘密，藏在记忆深处的真相。
以及……他们一起，对那个无辜的怪物，罪恶的天使，被瘟疫选中的灾星——亡国的公主伊莱文，所施加的恶意。
莱格也终于明白，伊莱文为何会作为可能的灭世之灾，被记录在【原典】之上。
黑砂瘟疫并不会主动扩散，一个地方的生物被灭绝后它便会盘踞在所停留的地方。
但生命只要内心存在哪怕一点恶意，这种恶意便会最终被导向黑砂，带着它吞噬更多的生命。
当他们跨过重重的废墟来到王座之前，泪水早已干涸的公主只有一个请求。
“请杀了我。”
成全别人是一种美德，但看到公主灰败的脸色与失去希望的眼神，风臣自认为下不去手。
莱格也推脱掉了，以自己还只是个学生的名义。
他总是在说真话，虽然他的储物袋里还藏着传奇法术——极道破灭的卷轴。
他们本想留下一些什么，戏剧，绘画，歌谣，一些能让公主在黎明前的无尽黑暗中找到一丝希望色彩的事物。
但他们同样做不到。
黑砂保护着公主不受任何人，甚至是自身的伤害，也同时会摧毁一切敢于靠近公主的“外来之敌”。
他们向公主讲述着各种各样的奇闻趣事，那座令人震撼的巨型遗骨，以及祂往日的辉煌。
可回应他们的，只有时不时撞在身体上，在次元衣上溅起一圈圈涟漪的黑砂。
自从黑砂瘟疫降临，到她坐在这儿的漫长岁月，足够她去见证了，那些主动来的，或被动来的，各怀鬼胎的或团结一致的，她看过了太多太多。
圣者多头龙，终究不过一具残骨而已。要说有什么值得羡慕，值得憧憬的。
那便是祂走入了命定的终局。
最终，在收集了公主身上最原始的黑砂样本后，二人选择离开。
沉重的城门再度关上，悲伤的公主身处其中。
这将是他们见她的最后一面。
如果事情顺利，八塔能研发出针对黑砂瘟疫的方法，时序圣哲便会送他们回到过去，消灭悲剧诞生的根源。
这是莱格，身为“白银之船”的使命——逆行在时光的长河之上，扭转那些命中注定的悲剧，阻止秩序的坍塌。
而未来，也将在那一刻被彻底扭转，公主将走上另一条路。
而“亡国的公主伊莱文”，则会在百年后的未来，等到在百年前的过去献上的，她最想要的宝物。
——命定之死，连同整个破灭的时间线一起，彻底消失。
带着满腹复杂的心情，风臣在莱格的邀请下迈进了通往八塔的传送门中。
下一刻，他的脚踏在了废旧庄园第三层那敞开的的门前。
这栋建筑内的空间的空间似乎是混乱的，如果不是有一些无法进入的房间的话。第一层的大厅虽然宽敞，但也远远没有外面看起来像某栋教学楼般4000平米的巨大面积，而二层更是只有一个梳妆间和一个衣帽间，大小超不过40平米。
而第三层，却又变得宽敞起来。
这里似乎是主卧，一个大房间被一道拱门隔断。
一边是一张大床，上面的帐子虽然积了许多灰，但意外的没有任何破损。地上铺着黑色的地毯，材质难以辨别；另外一边，则是一张大书桌，桌上空无一物。
再有就是几件沙发、办公椅。
窗前，一个鸟笼挂在精致的金属架上。
风臣走到窗边向窗外看去，然而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用力地推了推，也根本打不开这窗户。
给泽弗尔看乐了，这有什么试的必要吗？
嗯，非常经典的密室设定。
风臣心想，然后试图破坏窗户的手被泽弗尔迅速拦了下来。
“一天不作你的皮会痒是吗？”泽弗尔捂着额头无奈道。
“就试一试嘛。”风臣耸耸肩。
“你去别人家做客的时候试试能不能把他家门拆了？你是不是有病？”
泽弗尔怒了。
风臣讪讪一笑。
挂着鸟笼金属架看起来很精致，上面刻着一层一层的浮雕，甚至加上了镂空工艺，充满了艺术的美，却又显得十分脆弱。
也许是金属材质，而且镂空实在是太多了，架子上基本没有什么落灰的空间，因此看上去还很新，甚至还有一些金属的光泽。
鸟笼里放着一封信。
风臣将信封取出，打开。
除了信纸，还有一粒种子滑到他的掌心。
信中说，后来，虽然那个小国最终还是因为地处要地，在连年征战之下并入了瑞赛菲尔，但由于北风佣兵团的帮助，奥琼安守住了这条路线，历史潮流的大致方向依旧没有改变。
百年后的黑砂荒原，或者应该叫金曦平原，如今开满了金盏花，成为了春之神刻吕迪索斯的圣地。
那是一枚金盏花的种子，代表着希望，四季开放，永远向阳。
风臣会心一笑。
那位公主，如今成为了春之神的眷属，象征着黄金色的黎明。
她将欢笑，也会悲伤，但直到永远的沉睡前，她的心灵都不会干涸，枯萎，永远不会再求死不能。
也许她的笑容也会像这金盏花一样灿烂吧。
风臣把种子和信纸装回信封，交给泽弗尔让她帮忙装好。
泽弗尔撇撇嘴。
一进一出的时间，总有外人能跟她家风臣一起创造一些美好回忆。
啧，不爽。
不过她还是亲自回了东渊一趟。种子这种东西还是要好好存放，否则很容易被东渊异化成蓝盏花什么的。
等到出来的时候，风臣已经找了半天楼梯了。
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层的楼梯特别难找，倒不如说每一层的楼梯其实都是泽弗尔先看到的。
怎么说呢，泽弗尔那身体确实适合溜边儿钻缝。
只能说术业有专攻了属于是。
“这边这边，楼梯在这边。”泽弗尔在大床对面的墙上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隐藏的门。
她将那扇门拉开，率先走了进去。
风臣也赶忙追了上来，一步踏入了通往下一层的楼梯。
……
书的最后一页，是一片金黄的花海，小女孩在其中快乐地笑着，无忧无虑。
老太太合上了书。
“……谢谢您为我展现的又一个故事。”
皋月最光站了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
“怎么，是渴了吗？”见到皋月起身，老太太将书放到一旁，看到了皋月最光面前已经喝干了的茶杯。
“是老婆子招待不周了，厨房里有茶和烧好的水，我这腿脚也不是很好，客人您可以自便。”
“谢谢您，我也终于知道我需要学会的是什么了。”
皋月最光再鞠了一躬，走到了老婆婆为他指出的，风臣将会从那过来的门口。
可能是东瀛出身的原因吧，也可能是从小在家里被妹妹吊打，或许还有一点自身性格比较安于一时，再加上平时的工作也就是在猎手总部接一些外勤工作帮忙打打下手什么的，皋月最光总是下意识的希望能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能够为自己指明方向。
他看过很多，也经历过许多，关于敌对，关于对抗，关于竞争的故事。
但他的人生总是在不断的被别人插手，被别人影响，向他人迁就。
现在，就在他十九岁的这一天，他决定要第一次走上自己的路。
风臣的考验是在经历中明悟，而他的考验，是走出自己意志的第一步。
就从打开这扇门开始。
门很轻松的，一拉就开了。
他的身影没入门后的光明之中。
老太太微笑着，目送他离开。
随后，微风穿堂而过，金色的发丝飞扬，少女的脸上勾起一抹微笑。
随后，她拿起桌上的遥控器，一卷幕布从天花板垂落，少女打开了放映机，抱起猫，跳进豆袋沙发里。
久违的客人呢。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沉入地平线，黄昏终于过去，接下来是静谧的夜，还有之后的黎明。
少女抚摸着腿上的三花。
在黑暗中，随着放映机刺目的光线，幕布亮起画面。
电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