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雪Ⅳ
七岁那年，在皑皑雪山下的小村落里，偷跑出宫玩的魏雪衣第一次摸到剑。
那是一把苏檀木剑，雕工很是简陋，不知被谁家小孩遗落在路边。
十二岁，魏雪衣第一次仗剑杀人。那是在乡里为非作歹数十年的的恶毒财主，律令给了他改过的机会，魏雪衣不给。
十九岁，弟死国灭。孑然一身的魏雪衣游历归来，一人一剑入象雄，于十万雪山中孤身灭国。
如今，魏雪衣已然三十一岁。
灭象雄后，再无牵挂，隐居淮垣，精研剑术；开府建阁，布网天下，纵情万千时局的乐子之中。
今日，沧雨徽要看这天下大乱；魏雪衣则要再度出山，开天门，以救苗疆万民。
剑斩天门，从此淮垣即为剑神山门，天堑鸿沟顷刻间便能烟消云散；要么身死当场，无数恩怨，一笔勾销。
鲜有人知，弄云阁主毒计双绝，智冠天下。
更无人知晓，魏雪衣之剑，双刃而至刚。
此刻，下方打作一团，流光共焰火齐舞。而魏雪衣却无心他顾。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眼前的天门之上。
道韵流转，白玉般的天门几乎毫无瑕疵。门关禁闭，这扇天门便是成仙的第一关。
风臣拼死的一招只斩断了三支箭矢，第四支、第五支击打在泰岳重锋之上，凡铁所制的箭矢瞬间爆裂开来，将所有的力道分毫不差地传导到风臣身上。
风臣只感到内脏犹如重锤轰击一般，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击飞到崖壁之上，又弹回空中，登时便是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第六箭的沛然大力，更是将他手中的泰岳重锋击落。
第七箭，也是最重的一击，带着金乌泣血般的啸响袭来。
风臣挡无可挡，气劲也早已后继无力。
就在这生死之时，泽弗尔飞身上前，焰花泷煜横在身前死死抵住，箭矢与刀刃摩擦出剧烈火光，随后便与风臣一同飞了出去。
烟尘散尽，二人相互搀扶着，竟是挡下了这一击！
风臣又咳出几口鲜血，看向泽弗尔。
这还是来到这个世界后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好好看着她，虽然已是生死关头。
泽弗尔黑色的发丝在空中飞舞着，在火光照耀下闪烁着点点金光，溅上污血的容颜芳华不减。
该说不说，北天鸑鷟灼北胤的女儿居然叫泽弗尔，这种巨大的不谐感带来一丝荒谬，却又在转念间被生死危机压在心头。
“这一次，是女生哦？”泽弗尔低声说道，随即咳出一口鲜血。风臣也感受到了搀扶他的泽弗尔身上传来的柔软触感。
“先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如果死掉可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哦？”泽弗尔轻声提醒道，音调却又忽然拔高。
“小心了！”
说罢，焰花泷煜再次爆出绚烂火光，向着提枪杀来的李夜火阻挡过去！
极速之间，泽弗尔竟是只能看见李夜火那择人欲噬的凶狠眼神，勉力招架了一下，却也在瞬间便被夜火狼牙弹开刀锋，随即便是千钧之力从腹部传来，却是李夜火一甩臂膀，枪杆抽在泽弗尔小腹上，直接击入山崖爆发出一片灰尘。
随后，再度挺枪，直指风臣！
“还，坐得住吗？”弄云阁主的脸上似乎永远挂着笑容。
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那炎流着身的将军，拼死一搏的年轻人们，地上的无数大军，锁天关上的军士们……
还有天门前的那位谪仙人。
“试探的把戏差不多也该玩够了。”季清和冷言道。纳入袖间的双手却是不自觉的紧缩了一下。
天地暗淡了下来，此刻，所有的光都像被抽离一般。
【暗夜无星，群狼奔火】。
——天地间的一切光芒，仿佛都聚集在了李夜火的枪尖。那极度凝聚的光芒尚未爆发，便已灼痛了风臣的眼睛。
就在此时！
又一道恐怖的气息爆发起来！却见风臣的背后，一直在凝聚气势的魏雪衣已然睁开了双眼！
“行至山穷水尽处，霜云叠花有鸟啼。
红烛生泪飘摇处，斩尽长夜火未熄！”
心境既变，诗号亦变。
魏雪衣放生长笑，半生心孽，一剑尽斩。【夜听渔火】轻挥而出，天门无声无息，瞬息破碎！
阵阵涟漪随着白光爆发而出，在场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后撤数步，凌空飞度的强者们更是被从未感受到的巨大力量压迫着落回地面。
李夜火仍在挣扎着，试图突破那离风臣仅剩一尺的短短距离，短短的一尺，往日瞬息间便可穿过的距离，此刻竟如天堑一般。
在这股力量的压迫下，夜火狼牙枪尖那炽烈的光芒也终究是渐渐熄灭，见事不可为，李夜火咬咬牙，收枪落回锁天关。
随着涟漪的震荡，锁天关链接崖壁的玄铁锁链竟如脆弱的豆腐般寸寸而断！
所幸，情急之下，机关齿轮极速运转，大量的铁木框架直接弃至下方的冰河之上，砸碎冰凌以作缓冲，弃置的砖石竟是在半空中就如尘灰般缓缓消散。
余下兵士则抓住机会在各自伍长带领下来到高层，结起军阵，玄黄之气一闪而过，随着军士们的怒喝，下坠之势竟稍稍有些停滞，最终缓慢落地。
纵然锁天关已是一片废墟，却终究是保全了将士们的性命。
悄然间，一束阳光划破从云，照射下来。
无论是白夏将士、李夜火，苗疆军士、左贤王，还是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风臣，在不思崖头的二位看客，都平等的沐浴在这阳光之下。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情不自禁地抬头，感受阳光的气息。
改天换地，号令山河。
此乃仙人之威。
……
随着镜头上移到灿若天威的魏雪衣身上，这部影片终于演完了，滚动的演员字幕上，大部分人都是自己演自己，唯有两个例外。
风臣，饰杨河。泽弗尔，饰灼炽珑。
话说……泽弗尔是谁？
演员播报完毕，屏幕随着奇异的电流声熄灭，只余一片黑暗。
虽是有些疑惑，但皋月更急于其他事。
“……请问还有多久？”皋月最光开口问道。
“还有一些，不多了……这孩子很聪明，他已经能窥见一丝真实了……”
“你的朋友会面临更大的考验，但答案只会越来越快地浮出水面。他绕着弯子，但他终会走完这趟路……”
“那时，他会从那扇门进来。”老太太又指向另一个角落，那边果然有一扇小门。
很奇怪，明明房间不大，皋月最光平时的模拟侦查考核也经常能拿满分，但每一次老太太随手一指，总能指出来一些一直在那儿，但却总是被他下意识地忽略掉的东西。
这不是因为陌生，相反，是因为太过熟悉。
皋月最光对这个房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闭着眼他都能知道什么物件在什么地方、什么家具应该如何摆设，他似乎都知道，但仔细去想，却又想不明白。就像突然间问起，你房间的窗框是什么颜色？半知道半不知道，却意外的没有逻辑上的割裂感。
心剑斩断了杂念，可皋月最光感到自己还是会下意识地相信面前这位慈祥的老太太。
他选择接受这份莫名其妙的信任。
在提防之外，对善意保有善意不一定让你获得更多，却总归能让良心更好受。
“下一幕在哪里？”皋月最光问道。
他已经做好看完的准备了。
老太太锤了锤腰，从摇椅上起身。
她怀里的猫轻盈地跳到茶几上，又跳回躺椅中，愉快的享受温暖的阳光。
她摸索着，从一旁柜子的抽屉里取出了一本古老的画本，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灰。
明明是书籍，为什么不放到书架上？皋月最光发现了奇怪的槽点。
老太太拿着画本，坐到了皋月最光对面的椅子上，将书打开。
一个梦幻般的城堡纸雕便竖立了起来。这竟是一本立体书。
“从前，有一个富饶的王国，那里的人们生活很幸福，直到公主不知为何染上了一种怪病……”老太太的声音缓缓响起，慈祥、温厚，引人入胜。
就好像小时候，他躺在榻榻米上，奶奶为他讲故事一样。
老太太在讲故事。
嗯。
有关于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毁掉了一个国家，又创造了一场绮丽的童话……
一个，关于拯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