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雪 Ⅲ
常言道，武学修炼无非锻打身体，壮大气机，兼修精气神。可气海横流，精河壮阔也不过是凡俗之辈，勉强能做到气劲外放而已。
唯有在丹田处开辟暗泉，自此方能生生不息，武基与命同修。筑明台后，灵台清明，悟性大增，自此，天才与庸才再无分别，上接天光，下通幽冥，自此可冯虚御风。
而再往后，于明台之上打开天门，则是凡人向仙人踏出的第一步。
玉界有道行精深的练气士，可领一道玉箓，行些许神道之事。
天门，则是象征着自己的道。开门之人，便是踏上了得道的第一步。
李夜火，三年前挥师入南炀，江洲血战之时，曾窥见过开天门的一鳞半爪。
没人比他更知道开天门会发生什么。
枪尖的焰光在焦急的心火催动下更胜了三分。
没时间……让这两个小辈挡道了！
面对灼灼热浪破空袭来，风臣自然是不能坐以待毙。
同泽弗尔交换了一个眼神，风臣将泰岳重锋轻挽一个剑花，向天空高高举起，无数剑气如丝如缕缠绕其上，盈盈间竟形成了一把数丈高的剑气神剑！
“太华演天剑！”
古岳剑派？！
先前使出巴山起龙蛇，只道是不知在何处寻得了一纸半页的残典，天剑之术却堪称不传之秘，虽不知眼前的年轻人如何得来这早已满门尽灭的古岳剑派传承，这一式太华演天剑用的倒是有模有样。
他武基尚浅，气劲却还算雄厚，而自己这一式炎狼噬空原本就是扫荡战场的招数，与太华演天剑这等专攻对抗强敌、以力破力的招式相较量，自然是要落入下风。
尤其是若是仅有风臣一人倒也罢，可偏偏那在一旁帮手的北天鸑鷟的女儿，才是真正需要提防的对象。
眼见焰花泷煜再度从侧方袭来，李夜火无奈收枪，一记横扫击飞泽弗尔，又摘下背后神弓，一箭射出，灿若大日临空。
此弓正是赤珲帝亲赐良将的神兵——【金乌弓坠日莫寻】。
只一箭，便将天剑拦腰射断。
气劲激荡之下，风臣的嘴角竟是有鲜血溢出。
风臣一把擦掉嘴角溢出的鲜血。
身前，是白夏征西大将军，禁军总领，早已立下天门的顶级强者李夜火，若是强行与他对战恐怕连十招都撑不过去。
身后，则是散发着如芒白光，剑意缭绕，身边隐隐有数道利剑虚影盘旋的剑客，他双目微瞑，只待一剑，一剑开天门，救下数万苗军将士乃至百万苗疆民众的性命。
“李将军可否收手？苗疆实在是被这场大雪逼得走投无路了，若能开关准入左贤王可以保证苗疆军民决不侵犯中原百姓！”
“你懂个屁！”李夜火破口大骂。顶尖高手不愧是顶尖高手，一开口，就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左贤王是中原人吗？不是那就是个屁！他的项上人头还没有长垣种树的民夫有价值！你说他能保证，那我也能保证只要他左贤王带着手下的兵自缚手脚我保证不杀他们，你觉得保证能值几个钱？”
“好，哪怕他真的秋毫无犯，你能保他一年两年，能保他一辈子吗！你能保他一代人，能保他十代人吗？等有一天苗疆再犯我边境，倒在苗军铁蹄下的平民百姓会怎么想？你要让我用中原的粮食去养中原的敌人！让我在子孙后代那里背负骂名！你他妈还是个人吗？”
“要我开关，可以，即日起苗疆解散所有部队，左贤王跟我去帝京受封，我李夜火和镇山卫两大将军带兵十万入驻苗疆，即日起苗疆改苗疆镇成为我白夏第五镇我就答应！你说人命大于天是吧，你问问那个畜牲他答应吗！”
理想主义者，李夜火也不是没见过。在隆德之乱前，他虽然是个孤儿，却也幸运地享受着几乎所有人的偏爱，那时的他也认为，好好说话，没什么事情解决不了。
直到从小吃百家饭的村子被毁，养父被征兵逼疯，万贯家财一朝散尽，他才意识到，原来人，其实和他搏杀的豺狼虎豹没什么区别。
那一层人皮底下，都是野兽。
他李夜火，要成为爪牙最锋利的头狼，要护住自家人。
一开始，他的自家人是乡民与养父，再后来，是夜狼军，当他终于被纪斐天说动后，他的狼群又多了整个义军。
而如今，他要护住整个白夏、整个中原。
白夏亦有夔牛蛟龙，但真正能用鲜血震慑外敌宵小者，却始终是李夜火这个狼王。
李夜火不算粗人，幼时家境好，练武之余义父也为他请过教书先生。之乎者也没学全，兵书倒是过目不忘。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在帮苗疆，但无论穿着打扮还是样貌口音都是中原人。年纪轻轻便有此修为，再加之心中尚存那该死的可笑善念，却也让李夜火很是起了惜才之心。
风臣不知如何回答。
左贤王亦是无法答应李夜火的要求。倘若是要他左贤王这一条命，他自废武基束手就擒便是。
可要将外人的刀子递到苗疆的心口！
纵使他信得过李夜火，却又如何信得过别人？
这一局已然无人可破。
那便……唯战而已。
“最后一次警告，小子，给我让开！”
李夜火再度拉开坠日莫寻，这一次，却足有七支箭。焰光暴起，这一次，却不再是橙黄色的明亮，而是如血般的暗红。
双方有错吗？都是为了至亲，甚至胸怀更广，囊括天下万民。可自从第一次争端发生，再到战火燃起，再到边城建立、锁天关架上高空，一切都随着时间走上不可调和的对抗之路。
苗疆苦寒，中原富饶，可那又如何？总有人生活在苦难之中，也总有人出生便拥有了一切。
就像这场战争。即使没有这场大雪，难道双方就能世代修好，永结同心了吗？
苗疆不可能，中原更不可能。
那些马蹄下的累累尸骨不仅是血仇，更是对子孙后代的提醒，提醒他们苗疆的饿狼会对中原人做出怎样非人的行径。而苦难的出身，却又注定了苗人无法在苗疆长治久安……
向西，是万里黄沙，南方，则是直通恶鬼丛生的渊界的地渊，北有十万大山，其中虽有小国却也贫困异常，而东边，则是纳天下之精粹，取九州之精华的中原。
苗疆，为天下众生守地渊。
可一朝阴谋掺杂而起，霍乱世间的一点边角料便足以让一方强国民不聊生。
一场天灾，一场大雪，便是远超战火的生死之难。
苦难的土地种不出种子，而绵延不绝的寒冬则会摧垮一切秧苗的生机。
苗疆之人又能如何？又能作何选择？又怎能做出选择了？！
只有当一方彻底倒下，这场无休的天灾人祸共同组成的悲剧才会落下帷幕。
上天注定他们是敌人。
那么此刻。
“唯战而已！”风臣一声怒喝，拔剑而起，气劲在体内不断流转，气势随之猛增！狂增！劲增！！
命运的悲剧无法避免，那么此刻……至少要拦住眼前的敌人，救下眼前的一条条人命！
事不可为，永远不是不去做的理由！
“昆山碎玉碧！”风臣狂吼着，剑身清光骤然破碎。
古人云，玉碎不详。
黑色的气息不断涌出，旋即尽皆收拢于内。此剑之意，既在于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又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此乃，以小博大之剑。
在这决绝的剑意面前，还有什么可以阻止他？还有什么他喵的能阻止他了？！
李夜火看到了风臣眼中的决然之意。
他已感受到风臣的霸念，他已明了风臣的决心。
那便用这落日的一击成全你！
【坠日莫寻】，只因——
“金乌尽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