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失控
裴言的离开没有与任何人诉说，连那位狱卒也不晓得为何裴副将突然丢下正要开口说话的囚徒就急匆匆离去。
他随手牵过马出城门，守门将士见他直接就放了行。
事情很快从监牢传到申屠策耳朵里。他正被戴巽吩咐去陋关找郭汇一齐在陋关前线督战，听闻裴言出走，草草应下戴巽的话就往监牢去探清实情。
“这，这属下也不知道。林无绪此人经裴副将银针点穴清醒过来喊了一声‘贵妃娘娘’，紧接着裴副将就开始头晕，缓了一会儿就走了。”
这时候无论怎么做林无绪已经再也没办法清醒，申屠策冷着脸思索，最终下令将此人从刑具上解下来：“再去寻大夫来，务必让他活下来。”
“属下明白！”
没有猜错的话裴言该是又想起了身世的记忆，听将士们说他已经出了城北，八九不离十是去了之前的裴衣镇。
淮显生是第一次到监牢里来，却天赋异禀对这里丝毫没有感觉。他看着少主凝目蹙眉，很是纠结。
“少主，您身上有军令任务，前线战事比什么都重要。不如由我去追裴将军？”他主动提议。
也只好如此了。
“你知道陋关小道边上不远那个废弃的村镇怎么去吗？”申屠策问。
“啊……”淮显生挠头，虽然陋关未建成之前北军将士们回迢城走的都是这条小道，但淮显生在迢城又没有家，因此往返不勤，并不认得。
不过申屠策好像知道他会这么说，已经走到还未收起的案纸和笔墨纸砚前，扫了一眼“申屠恭、斩杀”这几个字眼，将其放到一旁，很快在空白的纸面上画出一幅简略的地图路线。
他轻轻甩干上面的墨迹交给淮显生，嘱咐道：“你照着这图寻他，见到他不用问为什么，也不要强行带他回来，只要告诉他是我让你去陪着的。”
淮显生接过地图点点头。
两人御马很快出城，停在那条小道之前。一旁的山岩被不足量的炸药崩裂，碎成大小不一的岩石挡住通往裴镇的方向，申屠策眼尖，发现不远的巨石旁边栓着一匹北营的战马，这里偏僻，那一定是裴言的马。
“乱石杂生，马过不去。淮显生，劳烦你了。”申屠策不能再耽搁去前线的行程，只能与淮显生在此别过。
陋关战况焦灼，戴巽和二叔那边的意思是越早合军越好，所以他才能有机会去到真正的前线，只要戴巽命令一下，他就要领千军万马亲自上阵。
有心无力，申屠策停马看着淮显生跌跌撞撞的从乱石中穿过，前线号角入耳，他只能竭力遏制担忧，狠心勒马掉头去往陋关。
陋关原本只剩下半截的重屋在火攻后只剩下焦炭，来不及搭起营帐，郭汇、史杰等将领就围坐在断壁残垣下商讨退敌。
“少主？你怎么来了？”史杰奇怪，他还以为戴巽会将少主安排在后方指挥，就像申屠空一样一步步稳扎稳打。
“前线指挥部都快一个屋檐挤不下，战事焦灼又想不出对策，戴将军令少主前来自然有他的道理。”郭汇瞪史杰一眼，与少主一起打的那场匿伏之战太漂亮，现在的北军极匮这样的新鲜血液，郭汇当然向着他。
老将军回京后，北军中远征派与保守派的分化与矛盾其实一直在加深。
远征派以郭汇等前线作战将领为首，更希望北军能够主动出击遏制戎狄野心。镇北将军主张不能说不对，只是总让人觉得憋屈。
“我还记得，北戎早在二十年前就与前朝还有西狄都有过联姻。”
有位胡子花白的老将没有理会两个年轻人的拌嘴，让出一个身位好让少主参与进讨论。他年纪大资历老，众人都安静下来听他讲话。
“你我都知近年戎狄交往频繁，特别是当初北戎将领巴图迎娶西狄公主，如今他们的孩子也应该长大。”
申屠策略有耳闻，这孩子名为□□，□□的意思就是守护神。而北骁军被漠北百姓称做守护神，冥冥之中擂台早就搭建，针锋相对也早就开始。
北营将士谈论申屠策时经常把□□作为比较，在申屠策还被拦在迢城不准上战场时，□□已经跟随自己的父亲收服北部游荡的部族，立下过赫赫功劳，在戎狄之中都积攒了许多声望。
老将的意思申屠策明白，戎狄融合之势不可阻挡，今天能合作攻蜀，明天就能推出一个可汗。
他正思考如何破局，却听见史杰岔开话题问：“那戎人给前朝皇室理该也送去一位公主，怎么没听说过他们有子嗣。”
知道有人会问，老将捻起胡子没再往下说，叹道：“没有就罢了，要是真有那也得没有。”
众人唏嘘。
“西狄阿廖城位于北戎草原边界，他们已经将那里当作大本营。”申屠策把他们跑偏的话题拉回正事上。
陋关简陋没有沙盘，只有布匹纵横悬挂在石墙上，申屠策走近地图虚指阿廖城与陋关，随后落指在两者最中心。
“我早就跃跃欲试出关，少主，戴巽将军对我有什么安排？”郭汇已经忍不住提问。
但申屠策的手指又往西偏移才停下，暂且安抚看他没有马上回答：“戴将军的意思，西、北两营需分别击退西狄与北戎。此处是廖城、西营、陋关最中，也有草原，虽然幅员并不辽阔，却刚好适合苍狼骑作战。”
“苍狼骑若要出击少不了裴副将，但裴副将受了伤，至少还需一周修养吧？”史杰问：“人皆有所长，不是我看不起各位，换成别人还真的没法用好狼骑。”
“一周，我们都还有时间。北军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边境，草原是敌人的主场，我们要想退敌逼近对方国境也不容易，诸位，只有你我齐心协力创造机会与条件，苍狼骑才能打出最终一击。”
一周，不仅是伤，还有裴言纠结于身世而飘忽的心态都要调整到最佳状态。
漠北兵力鼎盛之期曾有十万守军，近年在朝廷制衡下已经缩减至七万，西、北各三，东营一万。
而戎狄号称骑兵十万，来势汹汹，之前预测的开春血战或将要成真。
说完这些申屠策才看向郭汇：“戴将军有令，陋关设弓箭手将戎军逼至陋山之外，提郭汇为前将军，领两万步兵前去退敌。”
“两万步兵？”郭汇吃惊：“两万步兵如何击退戎人骑兵？”
“郭将军莫慌张，”白胡子老将慢悠悠看向申屠策，“陋关三面环山，骑兵发挥不了作用，不然有裴副将苍狼骑在，陋关之围也不会有。”
“正如老将军所说，陋山关前乃乱石荒漠，骑兵无法施展。”申屠策认同，继续道：“戎狄两国同出，比人数漠北没有优势，所以苍狼骑战士们也不能搁置。”
狼骑将士们都是个中好手，不但善骑还要善射，把他们当成弓箭手也不是不行。
“狼骑三千，安排他们与弓箭手一起布置在陋山，虽然有些大材小用也顾不得了。居高临下射杀敌军，也能缓缓推进。喀乏草原以内都是我们的主场，我们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清出一条直通草原的路。”
郭汇正要上前应是，自城下送来一份军报。
“西狄进攻，西营已陷入战斗。”申屠策看完神色微变，西狄的进攻比想象中来的要早。
北骁军是一个整体，西营动北营也不能再等，原本与老师商议好明日出兵，计划赶不上变化，申屠策询问诸将：“时间紧迫，立刻通知苍狼骑将士携弓箭去往陋山，郭将军整备北营兵马即刻出兵，诸位可有异议？”
“一切听少将军命令！”
众人散去，申屠策独自走到关楼最高处，陋山往外有戈壁，边风吹沙，栖鸦乱啼，春天已经悄然而至。
昨日夺陋关后北营兵力已经逐渐回防，两万兵甲自高处看也不过寥寥。申屠策就这样沉默的俯瞰他们整军呼号，喝酒摔杯，老卒幼兵皆满腔热血卫国家。
还有时间……裴言的事必须尽快解决。
回迢城的路上他一直忧心忡忡，裴言的记忆，那则宫中秘闻，还有阿依娜这个名字，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裴言不简单的身世。大敌当前，申屠策愿意相信他的小叔不会伤害自己，不会背叛北军，但，未来呢？
乌蹄停在监狱门前，异样平静的神情也令引路狱卒大气不敢喘。
为了方便续命医治未着衣履，伤重处缠满绷带，林无绪以屈辱大字被绑在刑床上，被告知申屠策来，偏头避开不与他交谈。
“林无绪，看着我。”
话落，林无绪缓缓转回目光，他不偏激，也不疯癫，样子与之前判若两人。
他在求生。
顺从的模样让申屠策心中更加烦躁，暴虐嗜血的念头在他脑海里叫嚣着：他知道更多有关小叔身世的秘密，杀了他，必须杀了他！
光透过窗户进入牢房，斩霜刀刀鞘上的妖冶纹路在弥漫着尘土的闪烁着冷光，申屠策的右手已经搭在刀柄上，只要一瞬人头就会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