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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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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他上马动作利落,理亏的申屠空主动夸道:“骑术有些长进。”

    “乌蹄随我入营,几月照料她就将我当成家人,温顺非常。”申屠策嘴上不饶人,话里抱怨二叔偏心,对外人比对弟弟上心。

    “小祖宗,”申屠空告饶,“就算看在二叔的面子上,一会儿见面,别去得罪他。”

    申屠策不说话算是同意,暂且不再追究。

    好久没有好好看漠北的风光,比起先前在迢城城墙上居高临下的俯瞰,此时策马于茫茫雪地之中,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本来还想在路上问二叔受伤的细节,北风带着寒气吹来,冻得他根本开不了口。申屠空也是如此,于是他们只好默默对视一眼,各自蒙头赶路了。乌蹄倒是跑得开心,即使马蹄被积雪淹没,速度比起申屠瑾随手牵来的成年马也不逞多让。

    回到迢城略微休整继续上路,再跑了十里不到,漠北苍茫的白色里远远看见摇摇晃晃的黑点,申屠策听他二叔道:“真亏他坐着个马车也能走这么快。”这话过后,饶是寒风也挡不住他咧开嘴,带着申屠策继续迎上去。

    对面的车夫也看到来人,申屠策远远看车帐掀开,探出个锦帽狐裘的脑袋。两人策马近前,马未停稳发出前蹄腾空的嘶吼,大概是来人觉得申屠策年纪不大动作危险,几步下车上前正欲护住他,还好申屠空一声大喝止住:“勒绳停马,别上前!”

    见马背上的少年眉眼深邃眸中泛绿,反应过来这是何人便退到一旁。

    申屠策骑术虽然长进,收绳之势到底有些不熟,他安抚的摸了摸乌蹄的脑袋后才下马,溅起地上一片雪花。

    申屠策模样颇有异域的疏离感,任离笃定自己的猜测,语气熟络询问申屠空:“申屠将军,这位就是传闻中申屠家的长孙吧?”

    看着毛皮斗篷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任离,又瞧了他似乎快与雪地同色的苍白皮肤,申屠策只觉得这世子病弱,想着这副模样怕是扛不住他一拳,胡思乱想中二叔伸手按过他脑袋,公私分明,两人齐齐参拜。

    “拜见世子。”

    “虚礼就免了。”五年前不辞而别再没回过京的申屠空,已经不再是任离记忆里的少年模样。

    申屠空直起身子比他高出许多,连一旁十五六岁的申屠策都快赶上自己,这家人好像都这么高大,骨子里带有难驯的野性。

    怪不得皇祖父忌惮,漠北蛮荒之地的领主,不难想象他们手下的北骁军是何等骁勇强悍。

    “几月前京州都在传申屠家要送长孙回来,盼了许久又知道你继续留在漠北。”两人靠得近,任离摊手示意一旁的车夫兼随从从车里取出什么,“京中琐事繁杂,出了内关才书信于你二叔,来得突然,没准备什么见面礼……”

    说着接过包裹,其形扁长,抖开缠绕的布条果然亮出一把长刀。刀鞘低调,通身用玄黑色阴沉木包裹,镶嵌以铜制浮雕,刀柄同样以乌木制成,刀身出鞘开有一段血槽,刀光转动间隐隐有秘银色花纹显现。

    收刀入鞘,任离把这低调又危险的杀器交予申屠策手中。

    “我不懂刀剑,只知道这黑铁刀削肉如泥,先前我不以为意轻触刀刃,触及处顿时血流不止…”他后怕的看了自己的手一会儿,抬头看申屠策正饶有兴致的把玩观赏,心下高兴,继续说道:“小将军从小长在漠北武德充沛之地长大,这见面礼可还喜欢?”

    喜欢归喜欢,申屠策本就带着偏见而来一定不会接受好意,面对就要将刀归还的申屠策,申屠空手疾眼快接过长刀详装端详问道:“是把好刀,不像中原样式,可否告知从何而来?”

    “巍府军自南疆所缴。”

    下巍府上北骁,两军分别守住南北国门。但南北相距十万八千里毫无交集,互相都知之甚少。

    申屠空不打算追根究底,顺道收起长刀又交回申屠策,“这小子生在漠北,见过皇帝御赐最上好的兵器,也经手不少西域刀剑,南疆而来的倒是稀奇,世子有心了。”

    “为了寻它,的确费了我不少心思。”任离神色不变看向人屠空,意有所指。

    “……”

    申屠策受不了两人之间奇怪的气氛,自觉拎着刀后退找他的乌蹄,不过他并没有等太久,远远看见二叔一拜,过来招呼他上马回城。

    “你看到了,他并非你想象那般穷凶极恶。”

    护着世子马车行进回程速度缓慢,申屠空同他聊天,大概是今日任离来,申屠空回想起裴言之事的更多细节。

    裴言年幼被送到京州人生地不熟,加上性格沉闷寡言。申屠空闹腾的性子找他出去玩,被拒绝几次自讨没趣,他亲娘二夫人还从中作梗拦住不让,几年过去,渐渐地几乎忘了这个弟弟。

    本来就没放心上的。所以偶然间听到家中仆役对着小孩斥责怒骂时,申屠空还以为是仆役在斥责自家孩子。那时正是他结交狐朋狗友玩的最疯的时候,听到“打碎夫人的碗,打你几下是对你客气”这话时连脚步也不停,风风火火赴局花天酒地。

    那天,裴言被申屠空亲生母罚跪一天一夜,家中走狗讨好女主人擅自用马鞭抽打体罚,一天一夜滴水未进,第二日裴言高烧不退,一度濒死。

    这消息还是任离去府里见他找不到人,一直到第二天与申屠空碰面才说起的。

    “我少时纨绔,哪里管过内府,想着好歹是父亲养子,总不至于冷落。不曾想到竟落得那副惨样。”二叔谈及此事,脸上满是懊悔,分神注意到申屠策眼中闪烁着怒火的心疼难过,“母亲去世后,将军府轮到她成为女主人,在府内嚣张跋扈我并非不知,到这般草菅人命的地步是我如何都想象不到的。我知道这事后冲二夫人发了一顿火,她管不住我,就偷偷派人去拦我写给漠北的信。”

    “好在最后书信送出,父亲派遣护卫接裴言回漠北之前,我没再让二夫人碰裴言。父亲在回信里大骂了我一顿,训斥我对弟弟不上心,反省中我开始接管将军府,即便后来我与裴言道歉,可心中伤口哪有这么容易愈合。”

    往事说完,雪地里一阵长久的沉默。

    马蹄渐停,传来迢城南门守卫检查文牒的询问声,申屠空在车帐外提醒一声:“迢城到了。”

    手握着世子赠予的黑铁刀,申屠策率先打破沉默:“他知道我要留在漠北那天,显得很高兴。”

    半晌申屠空回他:“你们感情倒是很好。”

    “嗯……”怕二叔觉得失落,他斟酌开口:“从前祖父和你事忙,会在我闯祸犯错后罚我补救。后来小叔回到漠北,他是不一样的……”

    马车略微一停便驶上迢城新造平整的道路,再有不到半刻大抵就能回府,城门内人声鼎沸,申屠空没有听不清后面的话。

    “什么?”申屠空问。

    “没什么。”

    将军府很快到了,今年冬天异常寒冷,老将军自去年初开始身体一直不大好,这会儿他亲自出门迎矜王世子,平日浑浊的眼睛里清朗有神。

    “臣,参见世子殿下。”

    申屠恭躬腰正欲跪地,任离忙上前一步扶住对方:“老将军!您功勋卓绝,如何能向我行跪礼!快请起身。”

    从自己儿子的传闻中申屠恭老早听说过任离,这下因公事见面反而不知如何相处,只得打官腔道:“承蒙皇上与王爷厚爱,漠北艰苦,世子一路受累了。”

    任离摇头,稍后从怀里取出矜王信交予老将军手中:“北地确实寒冷,听闻老将军近日身体不适,此信乃我父王亲手所写,老将军回屋再看。”

    王爷的信与皇室相关,申屠恭不敢怠慢。他抬头正要喊两个孩子安排世子住处,就看到他那不争气的儿子愣愣盯着人家世子的后脑勺发呆,气不打一出来。碍于世子在场不好发作,忍住没骂出声,转头与申屠策交代道:“策儿,你带世子安顿,客房在哪儿,你知道的。”

    说完又对着任离拱手道别,自己回房了。

    一旁的申屠空这才敢凑到任离身边问:“京州至迢城路远,世子给我的信中说是游山玩水至此,我记得你身体一向不好,怎么不见多带几个随从照料?”

    二叔话里都是关心,申屠策被祖父吩咐带路又觉得尴尬,只好尽量安静当自己不存在。

    “申屠将军”任离语气故意疏远,“你不在京州五年,不知道巍府军在这几年异军突起,收服南疆半数土地,南疆医术因此传入中原,恰好能缓解我病情。”

    又谈及五年,申屠空压低了声音,显然并不想让前边带路的侄子听到:“我知道一来漠北你准要算账!要不是当初你害,罢了。”

    二叔和这位世子间乱七八糟的故事他早已知晓,不过二叔应该不知道偶然间听到这事时对年幼的自己幼小的心灵造成过多大的震撼。

    那时他还小,和往常一样爬上城墙默默地看着城外枯草发呆,黄昏时分,二叔跟裴言一起来寻他。申屠策五感出众,远远听到他们正在谈论那位与二叔传出感情纠葛的世子爷。

    “虽然时过境迁,但是我还记得…”那时候裴言话更少,没听到过这种语气,只听裴言继续说:“二哥你年少纨绔,招惹过不少大家闺秀。”

    “嗯…我倒要庆幸这回不是同某位姑娘做这种事儿了,换成女孩,说不得得给申屠家丢多大的脸。”

    “……”

    “他浑是浑了点,男女之事上还是颇有底线,再不济也得讲究你情我愿吧。后来礼部尚书告到皇帝那说矜王管教不严让自己的儿子玷污他家女儿。八卦传的有鼻子有眼,有一天他自己借着酒意摸到我家跟我道歉,说只是为了试探自己内心,其余什么都没做。”二叔说到此处还是生气,“礼部尚书是极其守旧礼之人,衣服脱了一半那就和睡过一晚没什么两样,当天下了朝去见皇帝就要讨回公道。”

    “矜王呢……知道你们的事情了?”

    “矜王我不知道,父亲是气的不行,派了上过前线的传令兵快马加鞭连夜赶来催我回漠北。不过嘛,好在有策儿这么个宝贝在,父亲虽然生气,诸如绝后之类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讲出口的。”

    “……”

    “诶,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只是觉得我这条命迟早是献给漠北的,左右梅园闹剧他又没吃亏,难不成还要我对他负责?”

    “……”申屠策没有听到裴言的回答,脚步声渐近,两人瞧见坐在沿墙壁上朝着外边荡腿的申屠策,止住话头连忙边哄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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