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谈宴摘掉手套扔在罗文蕊身上,呼吸沉沉,往后退了两步,眼角眉梢皆是戾气。
正准备让向杭清理现场时,罗文蕊将身上的男人推开,哀求着,跪在地上朝着谈宴的方向爬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嘴里含糊不清地叫嚷着:“……不是我,不是我,我也是被指使的,是李潮生,是他让我这么做的,他想让舒意帮他偷你的竞标文件!是他!”
谈宴神色淡淡,居高临下地看着罗文蕊,眼半弯,透着彻骨的寒意和冷漠,“哦?是吗?”
“那要不要让他一起来,陪着你这个女朋友。”
罗文蕊猛然睁大眼,他怎么知道,他怎么知道两人是男女朋友关系,明明他们对谁都没有说过。
罗文蕊跌倒在地面,双眼失神。
她早该知道的,在最开始舒意用花言巧语哄骗她买单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的,舒意变了,即便舒意没变她会帮忙投来那份竞标文件吗?
不,她不会。
面前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装,表情冷戾,逆着光,似地狱走来的罗刹。
原来舒意不是变数,唯一的变数是谈宴,是谈宴!
罗文蕊捂住脸悲悸地啜泣。
完了,她的一切都完了。
李潮生被人带来酒店时还在不停挣扎,太阳穴处青筋暴起:“你们干什么!放开我!限制公民人身自由是犯法的!”
很可惜两位保镖浑身腱子肉,李潮生像是被人掐住后脖颈的小鸡仔,只能扑腾两下以示自己的挣扎。
两位保镖松了手将李潮生往谈宴面前一推:“谈总,人带到了。”
李潮生这才看到端坐在房间沙发上的男人,谈宴一身黑色西装,长腿交迭,身体卸力靠在沙发背上,微抬眸看着他,神色凛如霜雪。
“谈、谈宴?”
他身子一僵,定在原地。
李潮生忽地想起了一些往事。
他和谈宴是大学同班同学,但两人来往并不多,他也是偶然才知道谈宴在酒吧兼职,于是便招呼一群人去凑热闹,想看看这个被许多女生追捧的谈宴服务起人来是什么卑微下贱的模样。
在酒吧,他们点了几瓶价格高昂的酒,有人故意问谈宴,“这瓶酒能抵你几个月的工资?”
谈宴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说:“你再多买几瓶我这个月就可以不用工作了。”
还没等他们和谈宴起冲突,另一群人却闹了起来,在警方赶来前谈宴一人赤手空拳就将那些人全给制服了。
也是在那一次,谈宴和赵至庭玩到了一起。
那样一个穷小子,穷到黑色牛仔外套洗得发白都舍不得扔,穷到大冬天只能穿着一件单薄外套和板鞋的人,穷到离得近了都能闻到一股穷酸味的谈宴却能得到赵至庭的高看。
即便学校里那么多富二代因为赵至庭的家境想和他交朋友,即便那么多人赶着上去给赵至庭献媚,可赵至庭打心眼就只想和谈宴交朋友,就算每次都只能吃一鼻子灰。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谈宴卸了对他的防备,两人自然而然成了朋友,就连现在谈宴创建的禾延集团都有赵至庭的一份力。
那日的同学聚会,在场人很少有知道谈宴就是禾延大股东的事情,还以为谈宴借着赵至庭的东风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目中无人,可只有李潮生知道不是这样的,谈宴这样有野心的人绝对不止走到这个地步。
那份招标文件是他扭转命运的重要按钮。
他的朋友正是迅尔科技的创始人,所以开出了巨额的诱惑,这些诱惑足够让他富贵一辈子,足够让他衣食无忧直到化作一堆骨灰。
所以他费劲心思接近当时缠着舒意的罗文蕊,用甜言蜜语和贴心关怀让罗文蕊成了他的女朋友。甚至从罗文蕊口中套取了许多关于舒意的性格特征,他不想把危险放在自己身上,便怂恿罗文蕊劝说舒意,从侧面达到自己的目的。
毕竟罗文蕊喜欢谈宴,这是一件一举两得,双方互利的事情。
而他的目的也很简单,他想看看,谈宴这样的硬骨头能碎成什么地步,想看看谈宴这样的人发起疯来是什么模样。
李潮生拘板地站在对面,连坐都不敢坐,心里头的算盘不断敲打着。
脑海中回想自己和罗文蕊相处的细节和说过的话,他很少直接表达自己的目的,就是怕最后被罗文蕊倒打一耙,但即便是这样,他也不完全是安全的。
宴会大厅有摄像头,能拍到他和罗文蕊交谈的画面,那药是被两人遮挡着递给服务员的,但谈宴想查,什么不能查出来,即便查不出来,谈宴会放过他吗。
他那样的人什么做不出来。
短短几分钟内,李潮生似乎想完了所有可能的结局,对面男人气场过于强大,李潮生背后渗出的冷汗几乎打湿薄薄的衬衫。
从上班中途买包烟出来就被绑上车到现在,李潮生脑海中的弦紧绷着,只待有人轻轻一拨,接二连三地断裂开来。
谈宴依旧端坐在沙发一侧,垂眸漫不经心地戴上黑色的手套,骨节分明的手指被黑色的布料裹住,往下用力一拉,吞噬掉掌心最后一抹白,遮挡住右手腕上的疤痕,像是束缚小说世界人物的规则和限制。
可他偏偏要借规则打破限制。
谈宴站起身,眸子薄凉而阴郁,看不出喜恶。
李潮生猛地叫唤出来,像是被铁手掐住脖颈,声音尖锐:“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针对你了,全是罗文蕊,是她嫉妒舒意,是她喜欢你!她知道你是禾延的大股东,是她!”
“为什么总要等到后悔的那一刻才知道求饶?”
……
离开房间已经是十一点半,谈宴倚在酒店走廊窗口,推开窗,拢手点了只烟。
窗外没下雨,整座城市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色彩中,远处的灯牌和广告牌都黯然了几分,烟青色的烟雾上涌,使谈宴的表情也看得不甚分明。
手掌撑在窗口,关节处微红,那只烟就静静在指尖燃烧,留下模糊猩红的光点。
他忍住没抽。
他有多久没抽烟了?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还是……
许多记忆都在漫长的时间里消散,记得不甚清晰,可仔细想想,却又好似就发生在昨日。
这一世,会是最后一次吗。
私人医院vip病房内,舒意靠在枕头上半坐起身,小桌板上是笑笑和谈嘉和带来的糖水。
笑笑说她不能喝牛奶,不好消化,这才换了水果煮的糖水。
味道稍微有些寡淡,或许有甜味儿,但舒意尝不太出来。
黄春嫚早就从方才的情绪缓过来,让舒观海先回公司后,拉着谈嘉和的小手和他聊天,满心满眼的欢喜,一会儿问问他学习成绩,一会儿问问他舒意对他好不好,一会儿又问问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问的谈嘉和脸都红了。
他一板一眼地回答:“学习成绩还不错,嫂嫂对我很好,没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舒意看着谈嘉和的模样,无奈摇摇头,又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做,只好骚扰她熟悉的某个人。
舒意电话打来的时候烟恰好烧到尽头,他接起电话:“喂。”
声音又凉又哑。
舒意愣了一下,“谈宴,你不会是感冒了吧?”
“没有。”谈宴说,“怎么了。”
“哦,也没什么啦,如果你中午要来看我的话,可不可以买几个西乔路那家蛋糕店的超大奶油泡芙呢,谈嘉和说他想吃。”
舒意看了眼谈嘉和,心安理得地把贪吃的帽子扣在乖巧小狗的脑袋上。
谈嘉和迟疑一刻后就配合舒意说,“哥哥,是我想吃。”
黄春嫚拍了一下自己女儿,眼里带着些嗔怪,更多的是宠溺。
舒意噘噘嘴,谁叫刚才两人聊得火热忽略了她呢,不过她的确有点想吃奶油泡芙了,昨晚高烧,今天早上也只吃了几口白粥,舒意迫切想吃点有实感的东西填肚子。
见几人又要拉着她聊天,舒意赶忙把自己埋进被子,装作一副要休息的样子。
“妈,你下午不去搓麻将了吗?”
黄春嫚美其名曰为了锻炼脑子,免得生锈转不动,时不时约着一些朋友一起打麻将。
黄春嫚眉毛一横:“你都生病了我还去打什么麻将,我又不是那种重玩乐轻闺女的人。”
舒意慢悠悠地说:“我突然记起来,五岁那年,你和爸爸去马尔代夫旅游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的事情,说什么再不去淹了就来不及了。”
黄春嫚:……
谈宴走进病房时里面热热闹闹的。
夏柠也来了,和其他人一起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地聊天,只有舒意,因为嗓子不舒服乖乖躺在床上,时不时摇摇头,床头不知何时多了一束花,淡淡的香味弥漫在病房内。
见谈宴进门,舒意眼睛亮了一下。
她看到了谈宴手中拎的纸袋,是那家甜品店的logo,心里立马欢喜起来。
下一秒,谈宴将里面的各类甜品拿出来让夏柠分了,一个也没给舒意,舒意眼含着泪,眼巴巴看着他。
谈宴说:“你不能吃。”
“一口也不行?”
谈宴扔给舒意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舒意摸摸自己肚子,她中饭也是喝白粥,不出意外晚上也是白粥,虽然谈宴买了奶油泡芙,买了超大的珍珠蛋挞和酥皮草莓拿破仑,可这一切和舒意又有什么关系呢。
快乐是他们的,舒意什么也没有。
因为鼻塞,她甚至都闻不到奶油的甜腻香气。
她郁闷地喝了一口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