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尽秋，你觉得这样可以吗？”张晓琳对着镜子摆弄自己的发型，她就快将局促二字写在脸上了。要见的人是尽秋未来的公婆，要说尽秋这边没了父亲已是失了场面，张晓琳希望无论如何自己都可以多少帮衬一些女儿。
“可以了可以了，我妈这么美，能有什么问题。”尽秋在一边安慰。她手上拿着一支口红，将颜色涂在张晓琳唇上。两人相视一笑，满是温情。
“你说要不要和他们讲你李叔叔啊？”去的路上张晓琳仍在纠结，她害怕，自己的感情会影响公婆家对女儿的判断，张晓琳希望说清楚，自己虽然守寡丧偶准备再嫁，但是自己的妥帖的正经人，这辈子除了尽秋爸爸就是李学军，未来也绝不会因为自己的感情而给尽秋的小家添麻烦。
“你爱说不说。”尽秋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好像她丝毫不在意一般。“妈，你放松点，人家要是要挑你的错，你再当心都是无用的。”尽秋怎么可能不紧张呢，他与陈斌走得越近，就好像越远。从前两人一起吃喝玩乐时候，不觉得相处有什么负担，但如今眼看婚嫁在眼前，觉得哪里哪里都是问题。谁知道今天这顿饭又能吃出什么新问题？
饭店是陈斌家订的，就在姑塘新城附近，包厢里望出去还能看到新建的姑塘第一高楼。要说排场，陈斌一家是给足了。
“晓琳妹妹，说实话，我看秋秋照片的第一眼我就觉得特别喜欢。”饭桌上，陈斌妈妈殷勤地肯定路尽秋，“真的，你说秋秋又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又是好单位，长得还好看，性子也乖巧，我们特别喜欢秋秋，当时我就觉得应该是一家人。”
尽秋的脸上维持着场面的笑容，心里却不由打量，没有血缘的人又怎么能成为一家人？
“你们家陈斌也好啊！”张晓琳没有陈斌母亲健谈，但你来我往，她不能沉默，只能硬着头皮恭维：“你说前段时间，我们家出事，多亏了陈斌。”张晓琳的大眼睛忐忑地看向女儿，她下岗很多年了，这样的场面许久不见。而陈斌的父母又是读过书的知识份子，公务员与老师，张晓琳生怕，自己一个失言就拉低了尽秋。她笑了笑给自己放松：“尽秋说，陈斌上半夜加班，下半夜还过来，你说现在的男孩子有几个可以做到这样的，我也满意陈斌的。”一段话说完，张晓琳长出一口气。
“要我说呢，今年是来不及了，婚期我们定在明年，我有一个兄弟，开酒店的，店就在秋秋单位附近，五星级，价格是其次的，主要是菜色，我们定个拿得出手的。”陈斌爸爸接过话头，就开始安排两人的酒席，爸爸说起话来一副不由分说的派头，好像凡是到了他这里，就已然是决定了。
“还有你们结婚了，小两口肯定需要一辆新车的，不能让陈斌再开我退休前的代步车了，我们也预备准备一辆，让陈斌挑，他男孩子有自己喜欢的。”
如果不打断陈斌爸爸，他一定还有很多安排要下。
“秋秋，你驾照有吗？”陈斌妈妈在一旁问路尽秋。
“还没有。”尽秋回答。
“那去学呀，婚后有机会你也开车呀，家里到电视台有点距离的，以后旧车给陈斌开，新车你开，开去单位，你们电视台好停车的呀。”
陈斌妈妈开朗热情，循循善诱了一个完美无瑕的婚后生活，仿佛身为外来人的路尽秋自然而然就可以安稳平顺地加入陈斌这一大家子，接受自己身为妻子，甚至母亲的身份。
酒过三巡，路尽秋觉察饭桌上两家人关系已然近了些，包间里的氛围愈发轻松，虽然犹豫，但她还是开口说道：“嗯…阿姨。”
陈斌妈妈和煦的笑意还挂在脸上，她转过头示意尽秋继续说。
“不知道，陈斌和你说过没有…”尽秋去看陈斌，他原本充满爱意的眼神瞬间躲闪，尽秋察觉，但也继续说下去：“…我们两个计划，计划还是一起买个婚房…”尽秋的话一说完，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就冷了一分。
“我们自己负担！”尽秋在最后强调道。
这事她同张晓琳也没商量过，她错愕了一下，但她马上反应。“蛮好的，你们年轻人一起买了房，以后对婚姻也多了一分责任，有担当的。”
尽秋心底一热，妈妈终究还是知道自己的心思。但再看陈斌的母亲已经收回了方才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陈斌的爸爸也低头沉思，再看陈斌，他干脆直接回避了尽秋的目光。
尽秋有些失落，虽然对陈家的态度，她是有预料的，但本以为起码，自己与陈斌是商量好的，但没想到，关键时候，陈斌一言不发。
“这个事情，陈斌说了，但是尽秋你看，我也直说，你们现在不光是积蓄，还是收入都没有这个能力。”陈斌妈妈接过话头，倒像是在给自己儿子解围，陈斌一直被尽秋盯着，埋头吃菜，都不敢抬头。
“但是阿姨，我们可以努力啊。”尽秋回过头，带着对陈斌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回复道。
“秋秋，你听阿姨说。”陈斌妈妈安抚道：“你们现在年轻人普遍条件好，很多人结婚都是独立婚房，但阿姨说实话，你们这代人的基础都是我们这代人打下的。这话我上次见你就说了，陈斌没有独立婚房不是陈斌的问题，是我们的问题，我们当时眼光短了。”三言两语，她都在暗示，买不买婚房不是路尽秋与陈斌两个人可以决定的事情，眼下没有独立婚房不怪陈斌，难道尽秋真的可以怪陈斌父母吗？
“那事已至此，你们想努力，想奋斗，想有自己的婚房，这个很好。”陈斌妈妈察觉了尽秋的情绪，话锋一转，又继续说道：“但是阿姨要说来日方长，四五百万的房子，你们现在首付都凑不够，又是借钱，又是贷款的，这么大的压力，对你们以后相处也不好。等你们事业要发展，你们再考虑，三四十岁，孩子大了，需要更多空间，你们再买房这也合情理。”
“阿姨，您说的都对，但是房子难买，您这个思路下，房子一旦再涨，我们又赶不上，买房赶早不赶晚，如果可以早点上车，以后通胀了，还贷的压力也能少些。”尽秋尽可能放缓自己说话的语速，摆弄出和善的笑容，以免显得自己咄咄逼人。“房子也不是都是四五百万的，市区也有两三百的小房子…”
“秋秋，你这是赌博心态啊，这多年涨下来了，接下来还涨，那你说说谁来接盘呢，这么大的泡沫，谁来承担呢？”陈斌的父亲也在劝尽秋，还说得有理有据。尽秋的眼神看向陈斌，陈斌还是刻意回避，饭桌上他们一家人才是真正的一条心。
“秋秋，你看，我们是真心喜欢你的，希望能成一家人，这事今天你提了说开也好，我也把话放在这里，往后你们要买房，我们能支持的，肯定支持你们，我们也就陈斌一个小孩…”陈斌妈妈讲话滴水不漏，再说下去倒像是尽秋无理取闹了。尽秋已将失落的情绪写在脸上，她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自辩，但说来说去，钱都得男方出大头，怎么有道理终究都是矮了一截…
“要支持现在就支持，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尽秋，你结婚除了嫁妆之外，妈妈给你二十万，这钱不管你是拿去买房，还是买车，都是妈妈的心意。”说着张晓琳居然真的从包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原本失望透顶的尽秋错愕而惊喜地看着母亲，眼里噙满了欣喜的泪水。
“陈斌爸爸妈妈，我也只有尽秋一个女儿，我对她特别满意…真的…我有时候经常在想，我怎么能生出这么好的姑娘…”话说了一半，张晓琳也落泪了。“我是没什么能力，但我不希望她委屈。她从小到大没开口要过什么东西…”原本张晓琳是高兴路尽秋结婚的，但到了这个当口，她又觉得，好像从此自己女儿就是别人家的了，这种失去感让她揪心，心中的难过又深了一分，情绪也就更难自制。
陈斌一家不知所措地看着对面哭哭啼啼的母女两，陈母还想说什么，但陈父给她递去一个眼神，她也只好沉默。
路尽秋觉得又羞又愧，对比陈家人轻巧的买车承诺，张晓琳的二十万是那么的举步维艰，她可能掏空了所有的家底，才勉强给路尽秋撑起了这个场面，少年时被自尊折磨的心绪又开始在此刻反复。但同时，她又觉得愧对母亲，自己口口声声的靠自己，字字句句的不要父母的如今看来又是那么讽刺。
“晓琳妹妹，你看你这么做，我们好多话都不能说了。”看得出来，陈斌的母亲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是面对眼下这个情绪激烈的现场，她也一时失语。
“好了，既然秋秋妈妈都这么说了，我们也没必要退缩，说出去倒是显得是我们家不大气了。”僵持之下，还是陈斌的爸爸开腔拿了主意，叹了一口气，他才继续说道：“本来就答应了要给你们买车的，买车钱你们拿去，那个时候就和斌斌说好了，预算三十万以内，你们拿去，是买房还是买车，也随便你们就是了。”
尽秋看向陈斌，两人对视，她看出他的无措，到底陈斌觉得，是路尽秋在逼他。
“秋秋，你是不是又要怪我，没和你商量…就…”回家路上，张晓琳欲言又止。
“我哪有什么立场怪你，我都快感动死了。”说着说着路尽秋的眼泪又要下来了。
“你别感动，这也是我妈妈给我的钱。”说着张晓琳哭着又笑了，“那个时候你外公已经糊涂了，房子要给你舅舅的，你外婆偷偷把钱给我了，让我不要伸张，我也就没和你说。”张晓琳说话间满是温情，她想妈妈了，就像妈妈离开她之后的无数个日夜一样。“那个时候我就想着，我以后还用什么钱，你大学毕业了，有工作了，之后大事就是结婚买房，我都给你留好了，外婆给你留好了。”
“呜呜呜…我要改名字…”路尽秋哽咽着说。
“你又说什么胡话？”
“我要跟外婆姓，老路家什么都不给我。”
“那我得先改咯。”两个人开着不着边际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