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周末十一点，路尽秋从床上猛地起来，一边的张晓琳被吓了一跳。
“我去上班。”
“你什么毛病，周末上什么班？再说这是上班的点吗？”
几天过去了，转眼到了周末，陈斌没有主动联系路尽秋。两人这些年的关系，硬件条件相互满意，谈婚论嫁水到渠成。路尽秋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天，自己被陈斌搅得心神不宁。
是因为在乎吗？是，是一种可怕的习惯，是每个周末都会与陈斌见面相处的习惯，是那些所有情侣都要做的事情，有一个人会一起做的习惯。是有空闲下来的时光，可以不用孤独一人的借口。还有一种尖锐的自私，有了陈斌，路尽秋的人生才可以在世俗的审视下踏上谈婚论嫁，结婚生子的及格线。
“所以你叫什么？怎么称呼你？”
“我叫睦南，和睦的睦，南方的南。”
“这是你的本名吗？”
“重要吗？”
“我叫尽秋，是本名。”
路尽秋忍不住回忆那天在书店的片段，两个人什么都没发生，因为路尽秋的胆怯，如果说关系有更进一步，两人无非知道了对方的姓名。没有联系方式，没有电话，如果路尽秋不再去书店，那么两人或许不会再见。两人本来就不会再见的，再见了也不会有什么用，路尽秋这么想着。
路尽秋已经起来了，她迅速的洗漱穿衣，拿了一个面包就要往外走。张晓琳看得一头雾水。“你们电视台忙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是的，”路尽秋夺门而出。
路尽秋走到了电视台楼下，电视台是全年无休的，哪怕是周末，特殊岗位仍是待命的，正好是中午，午间新闻的直播还在继续。
路尽秋走进办公室，融媒体中心还真的有人在加班。路尽秋做了一些本来就干不完的事情，把脑子放在工作里的时候，她觉得特别踏实，心中也终于没有了陈斌的事。
“道理很简单，李总，我问您，我们会把自己做的节目，卖给隔壁省级卫视吗？”尽秋坐到工位上，竟然是田骁的声音，大周末的大领导也在加班，声音从田骁办公室传出来。
“你和我瞎扯什么东西。”李磊，江南电视台的副台长，台里的老资历，台里在传，他马上就要上调省政府了，距离退休还有十年，终于是彻彻底底地吃上了公家饭。
“我没有和您瞎扯，完全是一个道理，我们如果能卖我们不挣钱吗？隔壁做不出节目的卫视不愿意买吗？买了他们再卖一轮广告不行吗？可以啊，但是为什么他们不卖给我们，我们也不卖给他们呢？”
田骁果然是一个行动派，路尽秋的报告写出来了，他拿着报告就去和领导要求卫视综艺的网络独家播映权。路尽秋环视公共办公区，除了自己，整个办公室都没有人，难怪两个大佬谈事这么不忌讳，连办公室门都不关。
“我知道你的意思，田骁，我理解，我们和在线视频是竞争关系，没有错，但是这件事情，你提出的时机不对。前两年，前两年台里好的时候，没人在意这笔版权费，一个头部综艺能养台里上下所有人。现在，电视台指着这笔版权费发工资呢！经济下行，行业低谷，现在综艺的植入广告卖不出价钱。”
路尽秋虽听得入迷但还是警惕地看了看田骁办公室的方向，从包里拿出耳机戴在耳朵上，佯装听歌，耳朵却还是一直朝着田骁办公室的方向。
“李总，我们都清楚，这么搞下去，电视台只会越来越被动，收视率越来越低，我们自己的网播平台也没有流量，卖不出广告！壮士断腕，我们现在不拿出拼刺刀的劲头，迟早，迟早互联网的资本要把我们吃干抹净！”
田骁的办公室里面沉默了些许，路尽秋忍不住抬头看望里面的情况。原本站在田骁对面的李总转过身，坐了下来。电视台真的会完吗？门里门外，三个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田骁，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我们也只能受着。”听语气都能觉到，这话，李磊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去说的，他继续宽慰道：“别的不说，就说电影，四十年前，电影制片厂不是拿着体制内优惠垄断了整个行业吗？现在呢？那几个制片厂几个还发得出工资呢？市场化改革，以前那面棉纺厂可以被改革，我们不能被改革吗？”
“我们不能，李总，我们是媒体！是喉舌！舆论必须掌握在公共权力的框架之内！国家给我们这群人旱涝保收的稳定，体制内的工作，稳定的待遇，国家是让我守住阵地，不是让我们随波逐流！内容不是体恤衫，那不能完全商品化！”
田骁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出来，掷地有声，字正腔圆，他清瘦高俊的身姿映在毛玻璃上，尽秋愣愣地看着，想象田骁和煦的五官上显露出英气逼人的神采。
“医疗、教育、房产，我问你，哪个不在内容前面，哪个没有商品化？”
“市场化需要底线！只要今天北京和上海最好的医院和大学还是公有的，这个底线就没有踏破！只要今天普通的老百姓还可以享受到最好的医疗和教育资源，这个底线就没有踏破！”
“田骁，市场化是大势所趋，我不可能断了台里这么多人的生计，给你的互联网电视让路。四十年前中国电影有多少票房，现在又有多少票房？你现在要求我们台带头阻断内容的流通，你这是开历史倒车！”
历史倒车？那究竟什么才是历史的方向？路尽秋暗自思考，所以把市场做大，把规模做大，把资本做大就是历史车轮前进的方向？
“我们自己的在线视频一旦做出来了，这是国内唯一有体制内背景的在线视频，我们可以做和互联网一样的事情，我们也可以点播，也可以收订阅费，也许未来是互联网电视养着电视台。”
“这个未来有多远？我问你，你需要几年才可以从零开始搭建起一个平台。而电视台的工资我下个月就要发，眼前，我们把《好歌声》卖给在线视频，几个亿的版权费，我可以养台里好几月。”
明天有空吗？新开了一个室内游乐场诶
是陈斌的微信，路尽秋厌恶地皱了皱眉，又放下手机，继续用心听办公室内的辩论。她不是厌恶陈斌，是厌恶自己的生活，而田骁用言辞所构造的世界对尽秋而言有一种强烈的吸引力，她甚至不在意这场争论的答案，她享受这个过程。
“田骁，你不要灰心，我知道你的格局，我理解，之后，不管我在哪里，互联网电视这个概念，我可以推进，我一定推进，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台里那些节目的版权，你们拿过去，抓紧开发，赶紧上线，平台不能空着没有内容。但是独家，我们给不到。”李磊的话浇灭了田骁在路尽秋心头燃起的火苗，田骁终究是这个老旧系统内的孤勇者，他要走通的道路太难了。
“那我要是自己联系导演团队自己做呢？”田骁说话的语气竟然有了情绪，他愤愤地反问了一句，像是要和自己的老板争一口气。
“那这是你的本事，你能做出来，我李磊是傻逼，今天我们这段对话，就是我的耻辱柱，你就是挽救电视台的大英雄。”李磊没有恼怒，反而欣喜地肯定眼前的年轻人，就像几年前，他肯定初出茅庐地田骁引进海外模式那样。
办公室的门开了，开门的瞬间，路尽秋的眼神对上了开门的田骁，她赶紧躲避，将目光停留在电脑屏幕上。
“周末也来加班？”田骁没有避讳，自然地问路尽秋。
“我正好有些工作没做完。”路尽秋不由涨红了脸，她不安地舔了舔嘴唇，担忧自己不经意间听见了不该听的内容而被领导降罪。
“李总，这是我们融媒体中心，刚从总编室调过来的小路，分析收视数据研究内容战略的，毕业之后就一直在总编室研究收视数据。”田骁大方介绍还坐在工位上的路尽秋。
“了解，电视已死的报告，我就在下面。”路尽秋有些意外，她万万没想到田骁会引荐自己，更想不到自己的名讳还记在了副台长的脑子里。“你好，李总，路尽秋”，尽秋立马起身与李磊握手。
“年轻人真有活力啊，周末还来加班加点。”
“我们年轻的时候都是这样的，那个时候电视台还有宿舍的。”两人又寒暄了起来，田骁示意路尽秋坐下，两人走远。路尽秋在办公桌上出神，回味方才两位大佬的对话，不禁心生佩服。电视台里不尽然都是混着日子，等发工资的人。像田骁这样的人，高层不是没有，只是立场不同视角不同，李磊是要上调政府的人，电视台在他的眼中不过就是市场之中一个单元，电视台的兴衰不左右大局，多个市值千万亿的互联网巨头，没什么不好，也没什么好。
-房子的事情我需要先和父母商量一下。
见尽秋许久没回复，陈斌的消息又来了。
-好呀，游乐场在哪里？
路尽秋回了微信，陈斌也第一时间回了，是商场里的游乐场。
-这几天工作忙吗？
两人默契地都没有再提房子的事情。
路尽秋希望两人除了吃喝玩乐和聊不清楚的房子之外，能有新的话题和分享，如果他不愿意听自己聊工作，那么他自己的生活呢。她犹豫要不要问，但是又怕这不是陈斌喜欢的话题，毕竟他除了升职加薪，从来都不会分享自己工作的事情。前端开发，技术上的事情，路尽秋不懂。等了半天，路尽秋问了一句：
-你们的app怎么样，最近日活有在涨吗？
-就这样吧，我也不知道，我只管开发哈哈哈。
-那你们产品经理有什么新的奇葩需求，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说了你也不懂啊，反正就是每天被虐。
-那你和我解释解释嘛
-大概就是让我们做个接口，链到其他app里面，他们要跳转引流。
-为啥要到其他app里？
-链到电商嘛，引导用户买东西啦，毕竟共享单车不挣钱嘛
-可是一般解锁单车的场景都很着急诶，你让我链来链去好烦啊。
-所以嘛，我也觉得，就不靠谱…
-那你们平台怎么挣钱？
-…好像到现在也没盈利，不影响发工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