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路尽秋如愿进了新的办公室，那个远离台长办公室的融媒体中心。打开电脑，是调令与调薪通知，她满意地在工位傻笑，她截了图到微信，第一时间想要分享给陈斌，但是回想起那天并不算愉快的谈话，又删除了。即使是调薪之后，路尽秋这体制内的收入仍然与炙手可热的程序员不可相提并论，高薪的陈斌是根本不在意路尽秋的收入，他在意的是未来伴侣的体面稳定。与其贸然发过去自讨没趣，还不如不联系。
尽秋点开与临川和兮妍的群聊，群里的消息还停留在半年前自己去临川家聚餐，她犹豫片刻。自己与临川算是和好了吗？自那通情绪充沛的电话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联络。还有兮妍，她觉得惭愧，自从过年后，自己就再也关怀过兮妍，是因为自己的生活已然一地鸡毛，自己没有能量去关怀似是身陷囹圄的姐姐。
所以，终究，人与人之间是越走越远的嘛？
最后路尽秋删掉了邮件截图。
-姐妹们，我加工资了，周末我请客！
第一时间无人回复，路尽秋难掩失落。她翻滚着微信联系人中密密麻麻的头像，原来这个世界有这么多人与自己有联络，而这种时候能够和自己分享喜悦的人却如此难觅。
尽秋最终将鼠标停留在张晓琳的微信头像上，她把截图又放大了几分再截了一遍，她生怕老花的张晓琳看不清。张晓琳果然在第一时间回复了自己，一个中老年表情包，她通过表情包点赞。路尽秋全然相信，在这个时候，母亲是那个真心实意为自己感到欢欣鼓舞的人。
-好！下周末好不好，我这周在上海出差！
-嗯！我下周可以。
是临川和兮妍的回复，尽秋长舒一口气。除了升职加薪，这是这段时间里，她遇上的为数不多的好事。
路尽秋没有太多的时间为自己心中矫情的孤独浪费。互联网电视还是一个全新的概念，她需要梳理一份详尽的思路。路尽秋觉得自己好像找回四年前刚刚入行的感觉，那个时候电视台一切对自己而言是陌生的，庞大的电视行业犹如一座巨山，而自己宛若一只雾里看花的蜗牛。
她开始检索资料，在心中谋篇一份完整的研究报告。参照传统电视的思路，行业的运营模式，上下游玩家，还有该领域的数据供应商，千头万绪。她希望自己在新的领地一炮打响。
几天后，田骁的办公桌上出现了一份崭新的报告，是路尽秋的手笔。
“告诉我，重点是什么？”田骁的手头似乎还有其他的工作，他的视线还停留在眼前的屏幕上，没有抬眼看路尽秋。尽秋有些忐忑，虽然与田骁早就认识，但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跟着田骁做事，她在心底给自己暗暗打气。
“重点是独家的内容，流量真正的驱动力是内容，消费者是受到内容的吸引从而选择了媒介，所以我们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的平台上线什么内容？如果答案是卫视综艺，那么我们在内部首先要排除万难，让我们自己的平台成为卫视节目的独播互联网平台。”田骁这才抬起了头，翻看起路尽秋的报告，市场竞品分析，在路尽秋的报告里，竞争对手不再是另几家卫视，而是那几个炙手可热的在线视频网站。
“你知道每年在线视频给我们多少版权费用于头部卫视综艺的网播吗？”田骁冷眼看着路尽秋，路尽秋被看得发憷，她并不知道具体的数目，但是做这行的人都知道影视版权眼下是天价。田骁拿起一张纸，在白纸上写下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劣币驱逐良币，作为传统媒体，电视在版权上的投入需要考虑营收平衡，不做亏钱的买卖是所有生意的底线，却不是互联网的底线。处于初创阶段的互联网不在意能否盈利，他们的背后有投资人买单，电视台与在线视频竞争版权毫无胜算。
田骁继续说：“我不否定你的想法，我甚至觉得，你的想法是完全正确的。但这件事的难度不在于想到垄断卫视综艺的网播权，而在于如何说服所有的团队和台里领导，放弃眼前这个一本万利的生意，而把版权免费给我们。”田骁说得没错，电视台既是版权竞价的受害方，也是版权竞价的获益方。说受害是因为在制播分离的影视剧品类上，一部剧王竞拍电视台抢不过在线视频。说是获益方是因为在制播一体占主流的综艺品类上，电视台因为在线视频的竞争而额外收获了一笔不菲的网络播出版权费。
“将电视综艺的版权卖给在线视频是卫视的慢性自杀，一旦消费者的收视习惯养成，那么他们将彻底放弃电视，拥抱观看更便利的互联网点播。到时候制作团队进一步被在线视频挖走，电视台就将彻底在竞争中落败。”路尽秋说道。没错，这就是电视与网络在竞争中所蕴含的陷阱，电视台的话事人十有八九都已经进入了职业生涯的末期，他们亲历电视一步步走向高峰，头部综艺为电视台创造上亿元的流水与高额的广告收入，这个老本他们还有可以吃很多年，所以，在这帮老家伙眼中电视台的长期利益是不足为道的，我死后，管他洪水滔天，滔天的洪水无论如何都淹不死他们这代人。而路尽秋则不同，她这个年纪人正在亲历电视台的盛极而衰，眼前漫漫长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电视被他们这代人抛弃，那么路尽秋这样的电视人也将毫无疑问地被时代扫进历史垃圾堆，这就是张晓琳的命运，也是自己能预测到的命运。
田骁沉默不语，他自认没有看错人，路尽秋有能力，有格局。剩下难题，路尽秋已经抛给了自己：说服台里，将独家版权免费给新兴的互联网电视平台。
“我需要一份新的报告，把你们刚才说的内容，逻辑完整，内容详实地呈现出现，主题就是：电视台的ott端为什么需要独家的卫视内容版权。”
尽秋热切地点头，虽然还只是开始，但是她似乎已经看到了互联网电视的前景，这是一片真正的□□，眼下，国内四大卫视都没有自己的互联网电视端，如果做成了，那么这就是体制内的创业，而自己何其幸运，在经历了传统电视的衰微之后，可以迎头赶上这辆迈向新征程的火车。可是这辆车可以跑多远呢？尽秋想到那日蔡总的醍醐灌顶，想到自己报告里触目惊心的在线视频亏损数据？她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