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章玲娣好些了，在她的意识里自己好像是睡了很久很久，清醒的时间不多，现在终于睡足了，白天她逐渐可以坐直吃饭。“终于不光吃流食了，妈，挺好的，吃下去有营养。”张晓琳在一边安慰。“你这个时候就是要多吃，才有抵抗力，才能好得快。”
“问题不大，一根小血管堵了，支架进去已经恢复功能了。”医生在一边校对各种指标。“家属？”
“嗯嗯，是的，我是家属。”张晓琳在一边附和。
“你们准备一下，下周就可以出院了。”张晓琳对这话感到惊喜，苦日子终于过到了头。
“那我们需要准备什么？”张晓琳的兴奋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注意患者的情绪，不要再过分激动了，然后就是老人独居的是伐？”医生抬眼看了眼前的张晓琳。
“嗯，是的。”医生也听出了张晓琳的犹豫。“那就，你们找个居家保姆吧。二十四小时在身边的那种，这样你们家属省力，也放心。有什么事情，老人意识没有了，保姆可以联系你们。”
“好的，我们商量一下。”张晓琳转身，章玲娣的眼神就紧紧咬住自己，张晓琳被看得不自在。“你不要看我，我们家里的事情，都是问路尽秋的。你有本事找她去说。”
这一两个礼拜是章玲娣自老路走了之后最安心的时光。她不习惯一个人，如今，虽然人在医院的病房，但是不管白天还是黑夜，自己总是有人陪着的。
“我不要保姆，外面人我不习惯。”章玲娣说话还有一些含混，但是脑子倒是清楚。张晓琳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她心想，你不要保姆，那你就是要我呗。中午的时候，看老太太睡得沉，她才小心翼翼地去走到给路尽秋打电话。路尽秋对此早有准备，能够用保姆，而不是去养老院，路尽秋已经很满足了。她们电话里说好，不等奶奶出院，这个周末就去找，早点找到早点安心，毕竟老人和保姆的磨合也需要时间。
张晓琳的心落了下来，剩下就是路宏志了，但是想来他们家也是希望轻松的，老太太自己有退休金，请个保姆用在自己身上，也没什么问题。
“宏志啊，我和你说，路尽秋要把我送到养老院！”刚走到门口，张晓琳就听到了章玲娣的声音，她猛地推开门，果然她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了手机正在打电话。
“妈！你胡说什么？！谁要把你送去养老院？”张晓琳一把夺过手机，电话号码她不认得，查了自己的手机通讯录，果然是打给了路宏志。张晓琳气不打一处来，想拿起电话辩驳，却发现电话已经挂了。
“妈！你是不是唯恐天下不乱！？为什么要胡说？”
“干嘛？干嘛？在病房里面嚷嚷什么？”一个护士在一边说道。张晓琳收敛起脾性，但是火气却是止不住。自己这个婆婆，本事没有，但是心眼却是多得很，挑拨离间，制造矛盾，她仿佛生来就会。
她拿起手机往外走，准备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尽秋，电话拨了出去，没有通，尽秋本来就是要工作的，而且，最近她工作才有了调动，听说工资也加了不少，想必是压力比之前大的，不能再打扰她。几句话的事情，自己也能说清楚，想到这里她鼓起勇气，给路宏志打了电话。
“大哥，妈是胡说的，我们没有要送妈去养老院。”
“我们已经过来了，既然妈也清醒了，这个事情，我们当面说，说得清楚。”张晓琳心里发憷，这一家蛮不讲理，听电话，还有路澄澄的声音。而这边自己只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的婆婆。
“晓琳啊，我是爱琴啊，你别紧张，我们大人的事情，你也不要让秋秋再请假了，我们大人商量就行，是吧。”是路宏志的老婆，自己妯娌的本事张晓琳也略有领教，要说客气，他们一家她最客气，但要说精明，他们一家两个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要不还是找尽秋，但是尽秋太累了，想到自己的女儿晓琳就心疼。李学军，要不找李学军说说，对啊，毕竟是个男人或许能帮上忙，刚想拨出去电话。身后，婆婆哭爹喊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胸闷，怎么喘不过气来啊，晓琳。”
“你有问题喊医生！”晓琳没好气地说。
“诶，你这个媳妇怎么这样，你妈刚开好刀，怎么难受了不能喊你？”
“就是，就是，这个媳妇刚才就凶得不得了。”周围的人指指点点，晓琳只能回去，一会去，章玲娣就拉住了张晓琳的手，张晓琳判断她没事，但是她就是不撒手，也不让人走，医生过来检查，她哪里都说难受。
就这样几分钟过去，张晓琳的电话都没有打出去。路宏志一家倒是来了，张晓琳习惯性地站在旁边远离他们家中心的位置，路宏志和路澄澄在一边对着章玲娣嘘寒问暖。
“妈，你放心，养老院是绝对不会去的，你两个儿子，没道理让你去养老院的，这种事情说出去，我们小辈的脊梁骨都要被戳穿的。”路宏志又在一边花言巧语。
“对的，奶奶，我们肯定照顾你，你现在不要多想，谁要送你去养老院，我去和她讲！”路澄澄也在一边舔着脸附和讨好。
张晓琳害怕地手都在发抖。她找了一个借口就想下楼，但是他们一家围了上来，眼泪在张晓琳眼眶里打转，他们一家人就是一个心思，趁着她一个人在，要堵她在这里。
“晓琳，我们知道妈是乱说的，你不是这种人，我路上还在和宏志说，这些年晓琳怎么样对妈的，我们都清楚，是不是，这肯定不是你的主意。”爱琴在一旁说道，她深陷的眼窝里露出狡黠的神色。
“就是，阿姨才不会这么没良心，多半是路尽秋那个没良心出的损招，也不怕被人家骂。”路澄澄在一边补刀。
“你闭嘴，我们大人讲话，有你什么事，你去和奶奶说话。”路宏志呵斥了儿子。路澄澄因为损了一句不在场也无法辩驳的路尽秋而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我们没有要送妈去养老院，医生说了，妈的情况出院之后也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时看着，虽说生活可以自理，但是最好不要再独居，有个什么情况，好有个人照应。”张晓琳鼓足了勇气说话。
“那这不很好吗？妈现在生活可以自理，找个找人照料而已，这个人也不会很辛苦啊，妈还可以动，没准恢复好了，烧饭洗衣服都可以自己来，无非就是陪着妈而已…”爱琴在一旁分析。
张晓琳知道她话头引的方向，她马上打断，“所以…所以我和尽秋商量下来，我们想给妈找个…找个保姆。”
爱琴沉默了，和一边的丈夫交换了一下眼色。
“保姆，保姆不便宜吧，你说妈的退休金就那么几千块，还要开销，是吧。”
“妈能有什么开销，无非一些吃喝用度罢了。”张晓琳据理力争。
“这话说的，就说妈这次住院，住院费我们还没结呢，几万总要吧，你说不是妈这些年省吃俭用，这个钱，哪里来？”路宏志说道。
“该哪里来，哪里来，妈这个岁数了，不是省钱的时候…”张晓琳还想辩驳，“晓琳！”爱琴打断了张晓琳的话，“你说，你也是一个人，白天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也是寂寞，其实刚才也说了，妈不需要什么照顾，你去陪陪她，晚上回家给尽秋烧个饭，一天也就过去了。”
“一天怎么过去？你告诉我，晚晚…晚上呢？晚上谁陪着妈睡着？”张晓琳被气得结结巴巴。
“那就让秋秋去妈家吃饭嘛，她电视台离妈家也不远啊，一部公交车的事情，她还是吃现成的，三个人，你们小菜还好准备一点。”路宏志在一边编排，爱琴还在一边连连附和。张晓琳忍无可忍，但是嘴笨又说不出话来，她气得发抖，眼泪直流。
“我要结婚了！”她大喊一声，让不远处的章玲娣和路澄澄都抬了头，整个病房寂静一片，所有人都看着张晓琳，一个中年女人，张晓琳的脸因为愤怒与羞愧涨得通红，她顾不上了，她站起来，走到章玲娣面前。
第一次结婚，要结婚的是路建国，自己答应了，第二次，要结婚的也是李学军，自己也答应了。这是张晓琳生平第一次说出了自己要结婚的话。
“妈，我有男人了，你知道的，你们都知道的，你们也看见过，我们准备结婚了！”
“阿姨，你真的假的，我们不说你也就算了，你这么不要脸，我们路家还要脸呢。”路澄澄又在一边胡言乱语，张晓琳回头看他父母，果然是没人教训的小子。
“我怎么不要脸了，李学军是我偷的人吗？！”病房一片哗然，张晓琳又把素来轻柔的声线提高了八度。“路建国死了十多年了，他今天就是化成鬼，站在我面前，我也是要结婚的，我把女儿养大了，她现在独立了要结婚了，我不能要自己的家吗？”除了对路尽秋，张晓琳从来没有对路家人这么说过话，她觉得酣畅淋漓，原本惊恐的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但同时，这些年委屈，与刚才的憋屈同时涌上来，她擦了擦落下的眼泪。
“我告诉你们，我，张晓琳不是你们路家的保姆，这么多年我对妈是有感情，我对路建国也有感情，但是你们不能欺负我，我说清楚了，张晓琳以后不会再被你们欺负！”
“阿婆，你放心，晓琳的事往后就是我的事，我们肯定管你的。”是李学军的声音，张晓琳吓了一跳，猛地回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李学军来了。“但是具体怎么管，大家还需要商量，阿姨你说了，两个儿子，本来这就应该是两个小家庭共同承担的事情。”李学军说着，把犀利的眼神投向路澄澄。
“还有一件事，也是晓琳让我来办的，既然今天人都到齐了，我们说清楚。”李学军给了张晓琳一个眼神。李学军当着众人的面点开了一个视频，说话的声音是路尽秋的，那天他们三人一起去取了老太太的存折。
“晓琳，你过分了哇，你居然带着外人去妈家里…”，“偷”这个字已经到了路宏志嘴边，但是碍于形势他还是没说出来。“大哥，你要是觉得我是外人，晓琳也是外人，那么以后老太太的事情，交给你们，我们不管了，照你们说法，秋秋也是外人，以后要嫁人，那么路家只有你们是路家人，我们都是外人了。”李学军的嘴倒是比张晓琳会说。
“李大哥，我们家宏志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你说你们这个做法，和拍电视剧似的，我们也是第一次见这个场面。”爱琴在一边打圆场。
“我们这么做，也是担心老太太一直都没有意识，长期治疗，医院定期也是要结账的，现在可以速战速决确实看起来是我们多做了，但是那个时候没人知道。”李学军与他们解释。
“拉倒吧，要拿存折一起去啊，大家大明大方地都看得见，还瞒着我们，把我们当什么？”路澄澄自是得理不饶人，李学军本想教育这个王八蛋，但是碍于晓琳的面子还是忍了下去。
“小弟弟，你还小，人心隔着肚皮，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也不想这样，但是你说老太太遭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社会上什么人，万一有人就是爱钻这个空子，我们也是临时想到了，没来得及通知你们。”
“是啊，妈之前老是说防盗门不好，不好的，我们也是担心啊。”张晓琳在一边补充，他们三言两语还真把话头引到了防盗门上。对面一家知道他们防的是谁，也不能再追究。双方含含混混就这么把事糊弄了过去。存折完璧归赵，张晓琳亲手还给了章玲娣，章玲娣还在气头上，转手就把钱给了身边爱琴，爱琴接过去连忙查看折子里的数。
“出院那天，你们别来了，让爱琴结账吧。”章玲娣说话的口吻完全没有了几小时前对张晓琳的依恋。张晓琳只觉得心冷，自己觉得是感情，到头来，在老太太眼里自己不过是个有养老功能的外人。转过身，张晓琳就和李学军走了。
“晓琳对不起啊，我是不是善做主张了，没想到你妈转手就把存折…”李学军觉得自己好心办了坏事。
“这钱本来就是妈的，还不是妈想给谁给谁，我们那天去也不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我们自己拿了不就完了，我也不是不知道密码。”这话张晓琳是宽慰李学军，也是宽慰自己。
“你婆婆这个人，真是糊涂，你说你们母女俩如此真心待她，捞不着什么好。”
“爱琴生的儿子，不一样，老太太么，就那点心思，谁都懂，本来不招惹她也不见得有我们的份。”财产分配的事情张晓琳倒不是觉得自己委屈，她是觉得路尽秋委屈。明明一样的孩子，路尽秋结婚没房子，自己没用，奶奶也不给点助力。她自己扛着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