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章玲娣坐在小区的长椅上，明明天气算不上冷，但章玲娣还是裹着棉被一般的外套，一个上午已然过去，大部分老人都要回去睡午觉了，花园里都有些空，陪着能说上两句话的同龄人都不在了。
上次的那场分家闹剧已经过去两周了，果然，那之后，自己家的门铃和电话都没再响过。那群没有良心的兔崽子，只有有钱拿的时候，是起劲的。想到这里，章玲娣甚至咒骂出了声，旁边一个在拍皮球的小男孩，嬉闹之余看见了，红扑扑的脸蛋僵住了，圆滚滚的眼睛惊恐地看着章玲娣。在小孩子眼里，衰老伛偻的章玲娣丑陋至极，与童话故事里的巫婆不谋而合，这眼下又不经意间漏出了凶狠的神色，更是如童话故事中的反派一样可怖。小孩子哇的一下，哭出了声，旁边年轻的母亲闻声而来，警惕地看了一眼章玲娣，抱着孩子走开了。
孩子的故事里，美丽的永远是王子与公主，王子公主的对头，是衰老的巫婆与驼背的老头，哼，越是年轻的生命，越是无法对衰老感同身受，他们一味的惧怕衰老，一味的憎恶已经老去的东西，仿佛时光对他们而言青春永驻。
这两天，小区的路不好走，市政建设进了小区，给水泥地铺砖，连大楼的外墙都在粉刷。章玲娣抬头看那颜色，难看，土黄色的外墙，不知道是庙，对自己倒是合适，一个守寡的老尼姑。章玲娣一步一挪地走回家，那涂料的味道呛得章玲娣嗓子疼。
“有人吗？物业的。”章玲娣家的门铃响了。章玲娣警惕地从猫眼看出去，只看到一个个子小小，瘦瘦黑黑的小男孩，这男孩子看起来也太小了，怎么学生都出来闯社会了。章玲娣打开房门，隔着防盗门与那人对话。
“诶，奶奶，和你商量件事，我们外墙做粉刷，得移一下您空调的位置，您签个字，我们就一周的时间，等外墙干了，我们给你原地装回去。”眼前的小男孩虽然看上去岁数不大，但做事却透着一股老练的精明劲，一直陪着笑脸，生怕惹恼了对面的人。
“刷外墙为什么要动我的空调，空调又不上油漆。”
“奶奶，你看你这空调挂在外墙上，我们没办法涂外机背后的墙呀，我们就给您卸掉一周的时间，这天气现在不冷不热的，空调您这几天也用不着的，您什么都不用管，您就签个字就可以了。”生怕章玲娣听不明白，小男孩还对着门口的墙壁比划着，用一本本子当作空调给她讲解。
“那怎么行！”章玲娣提高了嗓门，“你们粉刷外墙本来我就没签过字，没说同意，怎么现在还要动我家的东西，这什么道理！”门口的男孩被章玲娣莫名强硬的态度吓了一跳。
“不是奶奶，我们不需要您同意的，不是刷你们家里面的墙，我们刷外墙，我们物业都说了不算，这是区里政府的统一安排，隔壁几个老公房也在刷的呀。”虽然害怕，但小男孩还是强撑着与章玲娣沟通。
“你们刷什么刷！”章玲娣来了气，想到自己防盗门的事情，没人管，无人问。“你们就知道搞形象工程，我们居民里面的环境呢，你们管吗？”
“奶奶，这…”来人一时语塞，章玲娣的嗓门太大，周围的邻居都闻声走了出来，章玲娣有了底气，打开防盗门从里面走了出来。“你看这个防盗门。”章玲娣用力晃了一下，铁皮相撞的声音哐哐作响，摇摇欲坠“我问你，这个门是不是你们物业管的范围？”
“就是呀，要我说，你们这个物业真的不行！”从其他门里走出的老头老太瞬间就围成了圈。“这个外墙粉刷也是，不知道用得什么油漆，我今天一天都开不了北窗。”一个穿着拖鞋的老头说道。
“是呀是呀，路家阿婆说得没有错，真是形象工程，你们物业楼道的清洁都不管，这个扶梯把手，多脏啊，也不知道你们多久清理一次，你看看，小胡，我们老年人上下楼腿不稳，要扶的，你上得去手吗？”楼道里的老太老头围着物业小胡就是一通七嘴八舌的投诉。
“这个他们物业不管的，他们就是管形象工程。”一个还穿着睡裙的年轻妇人也从抱着孩子从家里走了出来。
“就是说呀，还有楼道里电瓶车自拉电线充电，多危险啊，我们反映了这么多次，有用吗？”
“这个真的危险，这两天新闻看了没有，电瓶车充电充过夜，烧死一家人啊！”
“奶奶，你家里的防盗门，这是你家自己装修的事情，要是你今天反映，楼下单元的防盗门有安全隐患，我马上给你开单子解决。”戴眼镜的年轻人怕也是被楼道里聚集的人弄烦了，忽然提高了嗓门。章玲娣一时语塞，反复斟酌竟说不出合适的话，但又觉得委屈，自己一把年纪，在家里被子孙欺负，这在外面，年轻人三言两语又能把自己噎得说不出。
“行，你叫小胡是吧，你有本事解决楼下的防盗门是吧，那我就告诉你，除非你有办法给我解决这个小防盗门的问题，不然移空调外机，我不答应！不签字！”
“对对对！”一群人在物业小胡的周围附和。“讲清楚！我们也不签字，除非电瓶车充电的问题，你们能解决！”
“我家也是，卫生问题，不解决不签字！”楼道里，从各个楼层，各个房间聚集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吵得最凶的还是老头老太。
“爷爷奶奶你们何苦为难我呀，我也是打工的，你们这些问题，不在物业管理的范围内，我也没权力替你们解决啊，我就是混口饭吃！”小胡推了一把因为汗水而不断滑落的眼睛，“爷爷奶奶，你们这都有房子，我一个打工，我都没房子…”
“我们不管，我们为难你，你想想谁在为难我们呢？”
“你们交得物业费用里就不包括这些。”物业小胡的声势越来越弱，他本是有一肚子的道理的，这老公房是动迁安置房，不是商品房，所谓物业就是居委会外包的一个小办公室，能支配得动的就是几个保安罢了。
“你再说一遍，怎么就不包括了，物业不管楼道卫生？不管住户安全，找你们领导来！”
“不包括，就是不包括！”小胡提高了嗓门，他看了看寂静的四周，一脚踏上了身边的楼梯。“你们搞清楚，我是代表物业来的，但是外墙粉刷，是市政工程！什么意思？政府让刷墙，市政府让刷的！你们有意见，有本事去找政府！你们反映的，关于物业的问题，我一个个听，一条条记下来，只要能解决的，物业会安排解决，不能解决的，我电话反馈你们。”小胡平时说话的嗓门不大，但这下真的是被逼急了，扯着嗓子在喊，把一众人全都压住了。
“现在再签字一次，能够同意空调外机移动的，到这里来签字！”这签字的本子放到了章玲娣门前，章玲娣吸了一口气，虽说这事是自己的挑得头，但是这个小胡都说了，外机是政府要移，那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章玲娣第一个签了字，后面几个老头老太都也都跟着签了字，倒是有几个年轻人，不依不饶还在反映着物业的问题，小胡的态度也不差，每个人反映的他都记下来了。
章玲娣觉得无趣，就关了防盗门回到家中，门一带上，屋内就再无门外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