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又是周末，李兮妍和沈浩又在婆婆家里。
菜上齐了，才吃了一口。沈浩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果然又是医院的。沈浩对着手机说了一长串兮妍听不懂的话，然后还没挂电话就要门外走。
“浩浩！”沈浩妈妈喊住他。一桌子的菜，兮妍如今也是主妇，她知道中午前能吃上这么多菜，要提前多久买菜、准备，然后掐着时间点一锅一锅地炒出来。
沈大夫当真是不止扫自己的兴。
只见，沈浩在门口的衣帽架上翻来覆去地找东西，拿出车钥匙。“妈，医院急事，车祸开刀。”
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消失在门口了。
本来为沈浩准备的可口饭菜，他自己吃不到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他一早就去加班，自己好开开心心地去自己爸妈家，兮妍这么想着，心下不悦。
她被沈浩留在了他家的饭桌上。
公婆的失落写在脸上，他们看了看一桌子沈浩最爱的菜，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李兮妍。
“兮兮啊，你看，你别见怪，我是想，你平时也要上班，工作日还要准备饭菜，太累了，周末多叫你过来过来，你也好休息休息。”
李兮妍心里清楚，婆婆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真正在意只有她的亲生儿子罢了。这不怪她，兮妍这么想着，人与人之间，爱情也好，友情也罢，都是流动的，唯有这个血缘是恒久确定的。只是如果可以，李兮妍希望婆婆往后可以单独邀请沈浩回家。
“兮兮。”公公又叫了一下兮妍她才回过神来，“没事，没事，工作还是沈浩比较累，我还好。”说完兮兮挤出了一个亲和的微笑。
道理她明白，可是她还是觉得变扭，明明彼此心底都牵挂着血亲，为何要勉强留在一个时空里。沈浩已经走了，少寒暄几句，埋头吃饭后就放自己离开，岂不是对大家都好？
“说什么还好，你看看你，都没精神了…这个备孕也要休息好的，不然不容易成功的…”婆婆的话还在继续，兮妍都已经会背了，她低头吃饭，沉默着点头，机械化地回应。
饭桌上一阵沉默，兮妍抬头，看到公婆满是期待的眼神，他们在等自己回应，想要一个准话。兮妍知道，他们一直都希望自己和沈浩能有一个孩子，但是沈浩和自己都…没那么想要。可是这意思，沈浩自己还从来没有同爸妈讲过，能怪他吗？他每次都是这样，接个电话就要走，能和自己爸妈说上几句话呢？
“妈，沈浩最近太忙了，我们这样要孩子，没办法照顾。”她拿出沈浩的工作搪塞。
“你什么意思？兮兮，你话里意思你们在避孕？你们都三十多了…”婆婆放下碗筷，她忽然就抓住了兮妍敷衍语句中不经意的漏洞。
“不是的妈，我的意思是，顺其自然，不来也挺好的，来了…就更好了。”兮妍胆怯地打量婆婆的眼神，希望自己这句没有再说错。只见，婆婆与公公交换了一个眼神。
还是小女孩的时候，李兮妍的梦想就是“当妈妈”，在小兮兮玩布娃娃的时候，她就经常想象自己是一个母亲。温柔而美丽，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成为一个深爱孩子的母亲。这应该，是所有女孩小时候的梦想吧。
甚至，两人结婚的头半年，兮兮依然满怀期待地成为母亲…
但后来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害怕怀孕，害怕在已有的生活负重上再加上一个孩子，眼下两人一直都没有要上孩子。
“这样的，兮妍啊，要是真的有了孩子，我们都会来一起帮忙的，你爸妈也会帮忙的，你们年轻现在哪个不是父母帮着带的，你千万不要觉得这方面有负担。”说话的是沈浩的爸爸，一个退休的内科大夫。沈浩说过，自己小时候就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他们一家对这样的节奏见怪不怪。
“对啊，我们当初都考虑了，你说沈浩工作这么忙，我们都做好准备了。”
“是啊，兮兮，你想，你大学老师，各方面压力都小，遇上暑假还是带薪的假期，你们的负担不算的大，沈浩单位里，有夫妻双方都是医生的，人家也要上了。”
在他们家的语境里，身为医生，救死扶伤，至高无上。
“妈！我没有避孕，你能不能相信我！”兮妍放下手里的碗筷，忽然提高了音量说话。婆婆被从来温顺的儿媳妇吓了一跳。
“什么相信不相信，你自己说的，‘不来也挺好’，你说这话让人听了怎么能放心。”婆婆还在嘀嘀咕咕地抱怨。兮妍觉得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不能呼吸。
“好了好了。”公公发声打圆场。“兮妍啊，你看我有个同学是老中医，专门看这方面的，你看是不是去调理一下。按道理婚检都是做过的，你们两个都不会有问题的。”
都不会有问题，为什么要让兮妍去看中医呢？为什么不让他们儿子去吃药呢？
兮妍自己知道例假自从结婚之后就失了规律，有过一次来半个月的，也有两三个月不来的…
是沈浩把这微不足道的小事告诉给了父母吗？所以现在他们是觉得一直没能要上孩子是自己的问题？
“对对，估计就是太累了。”
“要么这样兮妍，你们晚上不要自己做饭了，每天都来我们这里吃，我们多烧一个菜的事情，多两双碗筷，这样你也轻松。”每天都来吃饭，每天吃饭的时候，都再问一遍什么时候可以怀孕吗？
兮妍的耳边莫名响起嗡嗡的响声，公公婆婆还在说着什么，但是她听不见了。她摇了一下头，还是听不见，她的眼尾因为慌张而发红，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一句话都没说，她冲出了家门。
大街上的人流车流川流不息，兮妍觉得无力，为什么明明世世代代所有的家庭和女人都是这么过的，明明自己家的饭也是妈妈做的，明明妈妈也生下了自己，明明妈妈也是老师，也要工作，明明自己所有的人生都和妈妈一模一样，可是为什么李兮妍不能举重若轻？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她觉得婚姻和家庭让自己难以喘息？是自己太矫情了吗？是不是自己放大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才让日子变得这么难过。是不是除了公婆，沈浩也总是被自己迁怒，所以越发把自己关在工作里。或许，李兮妍就是一个失败的女人…还是说，在以前自己灿烂的生活里，妈妈也承受了痛苦？而身为孩子，自己是那个加害者吗？
她想回家看妈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境遇，她怕妈妈担心，更怕被妈妈指责。
她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尽秋。但是尽秋被求婚了，她要结婚了，她担心自己的状态会让妹妹恐惧婚姻。如果错在自己，就不能让别人再痛苦，思前想后，她觉得临川也不行，她们都还是幻想婚姻幸福的女孩，和曾经的李兮妍一样…她一个人无助地停在原地，嚎啕大哭，她觉得黑暗就要吞噬她，而她无力反击。
从陈斌家里出来，尽秋一个人走在街道上，她对婚姻又期待又恐惧。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点开兮妍姐姐的微信，她只有一个简单的问题，想问她：
结婚好吗？开心吗？
可是临到要发送的时候，她却犹豫了，姐妹两个已经好久没有聊天了，她觉得忽然问这样的问题太突兀了。好像自己和姐姐疏离了，小的时候尽秋一直跟在姐姐身后。
甚至在姐姐的婚礼上，家里人都说兮妍之后就是尽秋了。可现在…两人说的话越来越少了…
谁也没有刻意不理谁，只是尽秋逐渐发现，自己与兮妍的人生慢慢地，慢慢地就滑行在了两根全然不同的轨道上。越开越远，两人之间的交际越来越少，偶尔遇见就像两列并行的火车相遇，只能隔着吃饭大圆桌望着彼此…
结婚就会失去姐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