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江汀若一直隐忍着不让自己流露过多的表情,转身跨进“汀上”大门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再晚一点就憋不住了,迎面扎西走过来:“怎么,看见他啦?没有发现吧?”
江汀若悲伤地摇摇头:“应该没有,我看他没有怀疑,再坚持两天,他应该就走了!”她擦去眼角流出的泪水。
“没事吧?”扎西心里难过。
“没事,忍忍就过了!”她对扎西苦笑了一笑,拿了杯子给娜珠倒水。
奕君然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走婚桥,桥上人不见少,他又来到几个月前项链掉落的位置,趴在栏杆上,眼睛也不知在看什么,其实他什么也没看,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桥下有人在捕鱼,刚扔下一张网子。湖面上,猪槽船很多,不时有山歌和游人的笑声传入耳朵。奕君然只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倒是有一个人发现了他。
直玛刚好载着游客返回岸边,抬眼就看见奕君然站在桥上,她很高兴,大声叫:“奕老师,奕老师!”
正在发神的奕君然是在她叫到第四声的时候才听见的,他冲直玛挥挥手。
小船靠岸,船上的游客上船,直玛也跟着上船,船尾处,奕君然又看见那天的红衣男子,奕君然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已经把拉措送回去了!坐车太累了,她今天可能帮不了忙!”他告诉直玛。
“我知道,丫头给我打电话了!你们一家人太好了,她说你妈妈给她买了好多衣服。不知道我们哪里这么好的福气遇到你这么好的人!”直玛又开始说感谢的话。
“别老这么说,拉措是个好姑娘!再咬咬牙,会有一个好前程的,千万不要耽误她!”
“是的,是的,老师也这么说!”直玛一个劲点头。
桥下网鱼的人慢慢收起了网子,提网之间,一个明晃晃,亮闪闪的东西晃着他的眼睛,他把网扯到船上,也顾不得网里的鱼,先把钩在网上的东西取下来。奕君然和直玛正背对着湖面在聊天,对桥下的事情一无所知。
“老杨,网到宝贝啦?”红衣男子正坐在船尾抽烟,看见了网鱼人的动作。
“你看看,值钱不?”老杨把船划了两下划到红衣男子的船边,把取下来的东西递给红衣男。
附近有游人也发现了老杨网起来一个亮晃晃的东西,都凑过去趴在桥栏上看热闹。
红衣男子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水里荡了荡,除去上面沾着的水草和污泥,东西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好漂亮,好像是一条项链,肯定是哪个游客掉的!”有个女游客先发出这样的呼声。
“那有点亮的是钻石吗?如果是真的,那这条项链应该不便宜!”女游客旁边另一个女游客附和。
“看什么呢?”直玛看那么多人围在桥上,于是抛下奕君然也走过去看热闹。
“老杨网了一个东西上来,你看!”红衣男子扬了扬手中的东西。
直玛已经下了台阶,上船接过红衣男子手中的东西。看了看,大声招呼奕君然:“奕老师,奕老师,你来看看,这个是不是你的项链!”
说完,直玛下了船,又走到桥上,把手里的东西拿给奕君然看。手中之物正是那条海芋项链。在水里泡了几个月,除了白色的珐琅处沾了污泥,链身上还钩着一些水草外,还是有一种让奕君然一见就心动的魔力。
“对,对,就是我掉的那条!”奕君然有些激动地对直玛说。
“老杨,这个是奕老师的,前几个月被娜珠弄掉的!”直玛对老杨说,意思就是让老杨还给奕君然。
摩梭人淳朴,听直玛这么说了,也不问真假,就把手一挥:“那你还给他吧!”
“这个人运气太好了,掉了几个月都能找到!”“专门为了一条项链又跑回来,可能对他来说很重要!”“一看就是贵货,要是我,肯定也不死心嘛!”旁边的游客众说纷纭,议论着逐渐散去。
“我不能就这么就拿了,我还是感谢他一下吧?”奕君然询问直玛的意见。
“不用了,先不说你对我们这么好,就是一般的游客,我们捡到别人的东西还是要还给他的嘛!”直玛对奕君然摆摆手。
奕君然还是感觉就这么收了有些不安心,于是拿出200块钱请直玛交给老杨,直玛就不再推脱,下了台阶,叽哩哇啦跟老杨说了几句,老杨抬头:“你太客气了。”
“应该的,钱不多,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要不是你网起来,我也找不到!我该谢谢你!”他向着桥下点头致意。
失而复得,奕君然掏出纸巾,把项链上的污物擦干净,然后一点点除去缠在链子上的水草。他把项链握在手中,抚摸白色的海芋和上面的钻石花蕊,体会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可是另一个声音在心里响起:“项链可以失而复得,人可以吗?依玛真的不是江汀若吗?”奕君然还是有点不甘心啊。
他在桥头又站了很久才又回到“汀上”,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大厅内华筵开启,可是哪一盘都不是奕君然的菜。
晚饭他没有吃,一个人坐到“汀上”对面的“风雨亭”,江汀若其实偷偷在注意他,知道他从回来就坐在亭子里。她的鼻子有些发酸,心里有冲动,更多的却是克制。她从没见过他这样怅然若失,她心里,他永远都是对别人冷若冰霜,对自己明媚灿烂的,她知道,他把他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自己,她不忍心伤他,可是又不得不伤他。她躲回房间中一个人偷偷哭了一会儿,然后才若无其事回到大厅招呼客人。
等客人散的差不多的时候,江汀若越过公路来到亭子里。
“你还没吃饭吗?现在人少了,你要去吃吗?”她像一个平常殷勤的店家一样询问客人。
“我不太饿,不想吃,谢谢!”奕君然保持着他的礼貌。
“那好吧,你等下想吃的时候给他们讲就行了!那我不打扰你,你坐吧!”江汀若说着就要离开。
“为什么叫‘汀上’?”风雨亭没有灯,四周一片黑暗,奕君然就在这黑暗当中问。
“什么?”黑暗中江汀若的心一怔,脸上变了表情,但还好有夜色的掩护,奕君然什么也看不到。
“为什么民宿的名字叫‘汀上’?”奕君然又问。
“因为这首诗本来就是写鹦鹉洲,所有的景物都是鹦鹉洲上的,‘汀州’‘汀州’,所以叫‘汀上’!”江汀若自觉自己的理由无懈可击。
“若若!”他在黑暗之中痛苦地叫,声音依然像以前每一次唤她一样温柔,可是这温柔里却能拧出酸楚的水。
她假装自己没有听见,心里流泪,神色却如常,“你说什么?”
终究眼前人不是原来的人,奕君然叹了一口气:“没有什么,你的女儿很可爱!”
“谢谢夸奖!”她礼貌地谢他。“你坐吧,我去忙了,有需要你说一声就行了!”江汀若趁着黑暗转过身,逃离出奕君然的视线。
“江汀若!”奕君然终于还是不死心,他叫出这个他叫了二十几年的名字。
当他叫出这个名字,他看江汀若的反应,江汀若就像没有听见一样,在黑暗中穿过公路走进灯火辉煌的“汀上”,只把一个形色匆匆的背影留给他。一明一暗两处的强烈对比就像现在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明明身处一地,却隔着一条公路,不可交集。
当奕君然再次回到“汀上”的时候,大厅里华筵已散,服务员在忙着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他看见江汀若和扎西并肩站在大厅里,举止亲昵地在说话。看见他进来,江汀若用摩梭话让小科招呼一下他,突然听见她说摩梭话,奕君然没有吃惊,倒是小科愣住了,他觉得老板娘今天为什么奇葩地说起了摩梭话,但他也不敢问,就走上来招呼奕君然。
“谢谢,今天不想吃东西,我先上去了!”他又把目光投向江汀若的方向,看她娇嗔地打了扎西一拳,扎西握住她的手一个劲地笑。
这一刻,他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不是双胞胎却长得几乎完全一样的人。他低下头,走出灯火通明的大厅回到了房间。
江汀若知道他信了,不出意外的话,他明天一定会退房离开。她悄悄地对扎西说:“应该没有问题了!”
奕君然走到庭院当中,一轮圆月挂在夜空,冷光照在角落的海芋之上,照在庭院中离人的身上,可怜奕君然“月圆人未圆,人圆月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