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叔叔,你在看什么呀?”不知什么时候,刚才转百褶裙的小女孩来到他的身边,望着他手中垂下来的一截金色链子问道。
奕君然的身体刚才探出了栏杆外,听见小女孩说话,就把身体从栏杆外收回来,蹲下身,摊开手,给她看手上的吊坠。
“真好看,这个是彩色玻璃做的吗?”小女孩看白色的珐琅彩像是白玻璃。
“这个叫珐琅彩!”奕君然给她解释。
“我能拿着看看吗?”小女孩一脸期待。
“可以!”奕君然伸手,把金链放到小女孩摊开的小手上。
“真有意思,这个还能动!”小女孩摸了摸海芋的花蕊,发现居然可以动。又看了一下,小女孩把链子递还给奕君然。“谢谢叔叔!”她有礼貌地说。
奕君然对小女孩笑笑,接过链子,把链子套在手指上,他看着这朵小小的海芋,在心中反复地问自己:“真的做好准备忘记了吗?”。
迎着光,花蕊上的钻石熠熠生辉,随着链条的晃动,在小女孩的百褶裙上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小女孩追着光,又开始愉快地旋转,一个重心不稳,就扑倒在奕君然的腿弯处。
随着这阵撞击,奕君然手中的链子飞脱出去,哪怕他再眼疾手快,也没有抓住,金链入水,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只在水面上漾出一圈细小的波纹,再看之时,连这一圈波纹都不见了。“天意,难道真的是天意!也许真的该缘散了!”他心中悲怆,眼中旋即有一颗泪滴入湖中,不着痕迹。
小女孩趴在地上,久久不敢起来,她看到了奕君然手中的链子落到水中的过程,还是有些害怕。
“叔叔,对不起,对不起!”她从地上抬起头,满脸歉意看着奕君然。
奕君然把小女孩从地上扶起来,帮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的白色百褶裙沾了灰,留下了一些痕迹。
“对不起,叔叔,我回去叫我阿妈赔给你吧!”女孩虽小,可是很显然被教育得很好,知道弄坏别人的东西要赔偿的道理。
奕君然忧伤地拍了拍她的头,说:“不用了,不值钱的!”
“既然是天意,就从这一刻开始吧!”他在心里想。
“娜珠,又闯祸啦?”湖面上撑过来一艘船,上面站着一个妇女,刚才她只看见小女孩撞了奕君然,却不知她把奕君然的链子撞进了湖里。
“叔叔的项链掉到湖里了!”娜珠指了指项链落水的位置,意思是叫妇女帮她捞,可是她不知道这小小的链子掉到这么深的水里,就像一个石头掉进大海里一样,怎么可能捞得起来。
“回去叫你阿爸赔给叔叔!还要打你的屁股!”妇女吓唬她。
“没关系,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奕君然对妇女摆摆手说。东西已经掉了,赔与不赔对奕君然来说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小女孩吐吐舌头,耸耸肩,却一点都没有被唬住。这个样子让奕君然想起了江汀若小时候,每次闯了祸,也会这样吐舌头耸肩。
“我已经给叔叔道过歉了!”小女孩对船上的妇女说。
“快到船上来,我去打点草,我打完草送你回去,不然你又要闯祸!”见奕君然没有怪罪,妇女也以为项链真如他所说不值钱,就招呼小女孩上船。
小女孩极不情愿,拉着奕君然的手:“叔叔,你和我一起坐船吧,前面的草海很好玩的!”
妇女对小女孩的举动有些生气:“娜珠,不要缠着叔叔,赶快上来,等会儿天晚了!”
娜珠似乎很喜欢奕君然,怎么也不松手:“叔叔,一起去吧!”
妇女见娜珠死活都要缠着奕君然,只好对奕君然说:“这个小丫头很喜欢你,你不嫌弃的话,一起上来吧!”
奕君然不忍拒绝天真的小娜珠,弯腰对她说:“好吧!叔叔和你一起去!”
听见奕君然要上船,妇女朝不远的湖边喊了一嗓子,刚才那个穿红衣的打鱼男子便划了船过来。
“这个小丫头缠着这个小伙子要和我一起去打草,你上来一起去吧!”
红衣男子和妇女同时把船划到一个台阶下,红衣男子上了妇女的船,奕君然猜可能是妇女的力气不够,所以需要找个帮手。奕君然牵着娜珠的手上了船。小船就朝着草甸子划了去。
把船横靠在草甸子旁,妇女和红衣男子一前一后上了草甸。妇女把娜珠的百褶裙脱下来,只留下里面的长裤,然后把她抱了下去(这个小姑娘刚才在船上就已经把鞋脱了)。
“叔叔,快上来,很好玩的!”娜珠兴奋地招呼奕君然。
奕君然也像娜珠一样脱了鞋,把鞋放到船上赤脚上了草甸。刚一下去,就有一股水流从他的脚底下涌出来。奕君然不敢动,害怕一动自己就把草甸踩穿了。
娜珠咯咯地笑:“叔叔,不会沉的,你慢慢走,你看!”她叫奕君然,然后自己在草甸上跳了起来,奕君然的脚下也跟着晃动,但是没有下沉的迹象。
奕君然知道草海是因为长期淤泥堆积形成的,除了软一点,和平地一样安全,但是初次踩上来,还是有些踌躇的。见娜珠在上面蹦都没有关系,他就放心大胆地跟在他们后面在草海上灵活自如地行走了。
妇女要去割草,把小娜珠交给红衣男子,自己背着背篓往前面去了。
娜珠牵着奕君然的手,带着他在草海上四处走,红衣男子跟在后面一个劲儿叮嘱娜珠,叫她不要乱跑。小女孩那里肯听,拉着奕君然就往妇女割草的地方去。
“我来帮你吧!”娜珠对妇女说。
“不用了,你自己去玩儿吧,我还想快点割完呢!”
“你女儿很活泼,一点都不认生!长得也可爱!”奕君然和妇女聊天。
“直玛婶婶,看,我给你放到背篓里!”娜珠不知什么时候拔了一把草,讨好着放进了直玛的背篓里。
奕君然刚才以为这个妇女是娜珠的妈妈,听她这么一叫,才知道自己搞错了。
“她不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都15岁了!”
“哦,不好意思,我看她很听你的话,以为是你的女儿!”
“这个丫头机灵的很。有文化的人教育的小孩和我们这些小孩还是不一样!”直玛不停自己手中的工作,头也不抬地对奕君然说。
“现在泸沽湖的小孩也很机灵,比我前几年来得时候好多了,那个时候的小孩还很害羞!”
“就是的,所以还是要读书,我们就是没有读过什么书,字都认不完!”直玛还是没有抬头,但语气里却有遗憾。
直玛割完一片,又换了一个地方,不多时就把背篓装满了。她招呼娜珠:“娜珠,走了,我送你回去!”
“哦,来了!”小姑娘蹦着过来把自己手上新扯的一把草扔进直玛的背篓里,过来牵起奕君然的手回到船上。
直玛和红衣男子还是一前一后划桨,娜珠和奕君然坐在船中间。划到湖中间的时候,红衣男子低头在湖里薅了一把,从湖里扯出一把水草,又在那水草的根部扯了几下,再把水草又扔回湖里。
“娜珠,给你!”他把从水草根部扯的东西递给娜珠。
手掌摊开,奕君然看见原来是几个菱角。
娜珠先拿了一个给奕君然:“给你,叔叔,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不知道!”
“阿妈说这个叫菱角!是可以吃的!”
直玛和红衣男子笑,直玛逗弄小女孩说:“你什么都知道!”
小船在长满菱荇的湖上船行,水光澄清,蒹葭映水。
“直玛婶婶,你们唱歌吧!就是上次你们唱得很好听的歌!”小孩子总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在任何时候都有不同寻常的想法。
“回去叫你阿妈和阿爸唱给你听!”直玛对娜珠在外人面前让她唱歌有些拒绝。
“我阿妈不会唱。你唱一唱嘛!”娜珠央求。
“你阿妈和阿爸简直太惯着你了!”直玛拗不过她,招呼着红衣男子就唱起了一首对唱的泸沽湖情歌,奕君然听不懂,只能凭曲调感知歌词中的情谊。
歌声悠扬,在草海上飘荡,偶有飞鸟从蓝天上飞过,用一声声的鸣唱回应嘹亮的歌声。
一曲歌罢,奕君然和娜珠鼓掌致谢。上了岸,红衣男子要把鱼拿回家,直玛就叫他顺便把自己刚割的草和娜珠也带回去,自己再等等,看有没有人坐船。娜珠依依不舍和奕君然告别。
直玛又坐回她的船上,奕君然不好意思白坐那么久的船,于是递了100块钱给直玛,直玛推辞一下也不拒绝,直说谢谢。
“刚才被小丫头弄掉的项链真的不贵吗?要是值钱的话,我可以给她阿妈讲,她阿妈是老师,不会赖的!”摩梭人朴实,又想到了刚才的项链,觉得不赔给别人说不过去。
“原来是老师的孩子?”
“对的呢!是我女儿的老师!”直玛给奕君然解释。
“怪不得这个小姑娘一点都不认生!”奕君然恍然大悟。
“是的呢!就是太惯着这个小丫头了。我们摩梭的女孩子没有经过‘成丁礼’,哪有穿裙子的呀?这两口子就不一样,专门找人给这个小丫头做了一套!”
这个习俗上次奕君然上次来的时候就知道,泸沽湖的小孩长到12、3岁的时候,家里会举行隆重的仪式,那时候才可以着民族服饰,这就像汉族的冠礼和及笄礼,是一个从小孩到成人的蜕变,宣告着从这一天开始,需要肩负家庭的责任。
对于别人的事情,奕君然也不好置评,只能对直玛笑笑而不说话。
奕君然暂时忘掉了江汀若,却想起自己晚上还没有住的地方,就向直玛打听:“你知道附近哪家住宿比较好吗?”
“娜珠家就是开旅馆的,刚才你该跟着他们一起去嘛!”
“这么巧,叫什么名字?我等下去看看!”
“丁上!”
“丁上?名字怎么这么怪!”奕君然想不到还有比“曲终一拍”更怪的名字。
“我们都念丁上,就是三点水加一个丁!”直玛对自己不认识这个字很不好意思。
奕君然的心里咯噔一下,“汀上”?“汀若”?长这么大,除了江汀若的名字里带“汀”字,好像没有看见谁用这个字取名。
直玛没有看出奕君然的沉思,以为奕君然没有听明白她的话,又对着奕君然重复了一遍:“就是左边是个三点水,右边一横下面是竖钩!我们都是这么念的!”直玛边说便在空中给奕君然比划这个字的写法。
“哦,我说嘛!原来叫‘汀上’!和听话的听一个音!”为了缓解直玛的难堪,奕君然假装自己刚听明白。
“你说听话的听,我就记住了,以后估计不会闹笑话了!”
“为什么取这个名字,有什么意思吗?”如果说刚才他对娜珠家的旅馆一点都不感兴趣,那听了直玛说出的名字后,他现在可是兴趣大增,急于想知道到底什么人会取这个名字。
“那我们搞不懂,有文化的人取个名字,我们连字都不认识,哪里知道有什么意思!”
奕君然又向直玛打听了“汀上”的位置,便下了桥,直奔“汀上”而去,长长的走婚桥,幽幽的水面,夕阳渐次变幻出美好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