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奕君然并没有急着走，又站在湖边看了一会儿风景，他想用他的眼睛帮江汀若看她想看的美，也同时思索着兰姐昨天的那番话。“不如放开”，“这次来这里，不是打定主意放开了吗？又在纠结什么呢？”他问自己。

    发了一会儿呆，奕君然离开赵家湾，他的车昨天停在岸上的高坡上面，只能步行上去，雨后到处一片泥泞，他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又像昨天晚上一样跌到泥里面。

    在昨天晚上吃饭的地方简单吃了早餐，奕君然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赵家湾，才上车向下一站进发。他计划着下午到草海，所以早上先把车开到了洛洼，到洛洼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太阳雨，雨中的洛洼和草海烟雨濛濛，给泸沽湖更增添了几分神秘感。反正时间也不赶，他找了一家咖啡店，透过店里落地的大玻璃静静欣赏雨中的湖面。其间，也几个结伴同行的女孩找他要微信，他都一一的拒绝了，弄得别人以为他自作高冷。

    这场雨越下越大，奕君然续了一杯咖啡，雨还是没有要停的架势，他也只好耐心地等待。下午的时候，雨停了，他离开洛洼，沿着被过往的汽车碾得坑洼的路把车开到草海前面的喇嘛庙对面。他没有进去，而是蹲在路边吃起了烤土豆和烤茄子，道路两边，一字排开一些卖吃食的小摊，经营者以当地妇女为主，就连装扮都挺统一，几乎每个人都斜挎一个小布包，面前都是自制的方便携带的一个小炭炉，上面一张网，网上放着些当地出产的土豆和玉米。泸沽湖土地少，这两样东西就是当地的经济作物，原来只能自给自足，现在旅游搞活了，发现外来的游客喜欢尝鲜，就把这些东西的价值最大化，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奕君然一边撕着土豆皮，一边和老乡聊天，他想起了那一年的冬天自己带着江汀若在河滩上烤红薯的情景，那时的江汀若一脸黑灰，像一只花猫，他觉得那就是昨天的事情，可是不知不觉竟过去了这么多年。刚烤好的土豆很烫，他必须不停地转着才不至于烫手，撕完土豆皮，往面前一个小碟子里裹一圈红红的调味料，原始的吃法，别有风味，不过吃完之后，他也猛喝了一瓶水才解了辣。一个帅哥如此豪横地蹲在路边不顾形象的吃法，让过往的人侧目，拿起手机拍下他的吃相，他也不计较，原来他拍别人，现在别人拍他，只是身份的转变而已。

    吃完土豆，他抹了抹嘴，在雨后的阳光中上了走婚桥。

    曲折悠长的走婚桥连接着草海两岸，是新修的木板桥，桥上人来人往，擦肩而过时，相视一笑，然后归于人群当中，还是谁也不认识谁。奕君然想到了兰姐说的“缘分”，他想：“擦肩时相视一笑就是缘起，各自离开就是缘灭，这种缘起缘散也太短暂了吧？”转念又一想：“能在这个世界上几十亿人里有这样短暂的缘分也是缘分啊！”

    5月的初夏，草海的草甸刚刚冒出一尺来高的新绿，新绿底下是贴着地的嫩黄，不过这些新绿和嫩黄的明媚只是放眼望去的大片草甸的点缀，更多颜色则是还没有被新生的色彩所取代的枯黄，那是上一年被割到平茬的芦苇经过秋风的洗礼和冬风的摧残之后努力想要证明自己也曾经有过青春的证据。

    没有被草甸覆盖的其余地方，全是海藻，和别处不同的是，这里的海藻都没有开花，枝缠藤绕的在整个湖面上延伸。阳光在这片湖面上显得格外柔和，水色有些阴暗，蓝天白云倒影其间。蓝、绿、黄、白，四种颜色在湖面上调和，颇具莫奈油画的神韵。

    奕君然偎依着木栏杆，看湖面上一个身穿红衣，下穿蓝裤的男子正在收网，一根竹竿斜靠在身后，他神情专注，全然不知桥上有一个人在关注他。

    桥上人不多，一个约莫3、4岁年纪，上身穿红色缎面的上衣，下身着白色绣花百褶裙的摩梭小姑娘正在桥上转动着她的百褶裙，随着裙摆的旋开，裙身上的彩绣和一圈红色丝带也变成了活动的图案，女孩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吸引着游人的目光，小女孩并不怕生，只是自己快活地旋转她的脚步，“裙拖六幅湘江水”，奕君然此时只能想到这样的诗句形容这样的画面。

    一对情侣模样的小青年经过奕君然的身边。

    “这个小姑娘真漂亮！”女孩说。

    “没有你漂亮！”男孩亲了女孩的脸颊一下。

    “马屁精！”女孩娇嗔。

    “真的，要是我们以后结婚了，生个小孩绝对比这个小孩好看！”男孩一脸谄媚，想要趁机再亲女孩的脸，可是被女孩机智地躲过了。

    “不要脸，谁要跟你生孩子？”女孩不好意思地把头扭到一边。

    男孩上去就挠女孩子的胳肢窝，一边挠，一边笑着问：“你不跟我生孩子想跟谁生孩子？”

    女孩怕痒，躲闪着跌坐在了桥上，除了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向男孩求饶。闹够了，男孩弯腰把女孩扶起来，女孩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我爱你”。

    这么轻的一句话，却偏偏听进了奕君然的耳朵里，他想起圆月江畔，江汀若也曾给他说过这三个字。“江汀若啊江汀若，难道我们之间最后真的只能选择忘记？”

    他伸手从脖子上取下一条细细的金链子，链子底下的吊坠，是一朵金色打底的珐琅彩海芋花，翠绿的花杆被独具匠心的设计成锁扣状，环环相扣，向下延伸连接着白色的花苞，花苞质感十足，在光线下有贝母一样的纹路显现，金黄色的花蕊上，用碎钻镶嵌，模仿海芋特有的那些凸起的小点点，最特别的是，这个花蕊是可以活动的。吊坠小巧，略比壹元的硬币长一点，虽然小，但是很精致。那是那一年他最后一次和江汀若告别，在香港完成了工作之后，利用仅有的一点时间在一家店铺里淘到的。当时这个吊坠被放在一个展示柜角落的小盒子里，因为这个吊坠太小了，即使放到店铺当中最显眼的位置可能也不会有多少人能注意到，但是他走进去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老板大概是没有想到这个吊坠居然会有人注意到，直说奕君然和这个吊坠有缘，最后用了一个很便宜的价钱卖给他。

    奕君然把链子握在手心里，项链脆弱，一如脆弱的感情，他不敢使劲，感受着上面残留着的自己身体的温度。握着江汀若最喜欢的花，站在江汀若最向往的地方，然后选择把她忘记，他的哀痛如黏稠的蜂蜜胶着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