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玫瑰天堂落阳光（14）

    又下暴雨了，本就阴凉的地下室一瞬间温度更为潮湿和寒冷，飕飕不请自来的凉风自四面幽幽无声地袭来，名为寒意的小鬼仿若要淬出冰冻三尺的威力，昏昏欲睡的曲明言不禁打了个寒颤。

    “呐呐，这位警官，”她讲述到了兴头，话锋倏忽拐弯，停下脑海中那于她而言是世间最美妙的再现画面，白嫩的十指开着纯洁的花托起巴掌大小脸，压低了眉目，兴奋地斜盯着对面近乎不拿她当一回事的曲明言，“我看好的玩具们虽然都不怎么听话，但是他们好厉害呢，比我想象中厉害多了，可是他们在越来越厉害的同时顺道不小心进入了坏人的圈套，你说我要不要帮帮他们呢？”

    “哈……”曲明言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气，懒洋洋掀起眼皮睨了眼对面精神百倍的她，无所谓道：“随便你，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和我没关系。”说着，他拿出手机来划划点点，俨然一副无趣到开始玩手机的姿态。

    何欢偏头望着落地窗外瓢泼的大雨，雨珠击打在地上交错着绽放千百多水晶菱花，一朵一朵只依着自身独有的想法蹦开眨眼的短暂一簇，随之化为同流合污的一缕污浊，拥堵进排水洞口。

    他隐隐得感到一阵无处发泄的烦闷，他深深明白她这句话结合开头的问题一出，船泊巷玫瑰街那边的许千然和顾新世他们铁定是遇到无法预估的意外了，可耳麦联系不上那五个人，发短息、打电话也不连通，他只能坐在不能离开的椅子上干着急。

    瞧曲明言对一切都置若罔闻的态度，他愈发生气，心口闷得生疼，正想厉声说道两句，然而在他愠怒的时刻，应是玩着手机的曲明言突然发了条消息给放在他面前的江仲远的手机。

    他点开一看，是曲明言让他想办法联系上许千然他们的短信，他愣愣地眨了眨双眼，抬头细看投影屏，这才察觉到烦闷刚刚蒙蔽了他的视野，其实曲明言那看似玩手机的手部动作一半都是装模作样的假象，那手机屏幕上一直保持在信息对话框的界面，从打开手机的刹那就未曾退出过。

    但曲明言伪装得近乎完美，那无聊透顶而兴致缺缺的表情、模仿刷博文上下移动的瞳仁，以及心生倦怠胡乱划走的指尖，都足以令除他本人以外的人产生一种他已经忍耐到极限的认识偏差。

    何欢不知怎么的，忽而就松了口气，也对，他心道，曲明言就是这样的人，一个“坏”得暗暗的人。

    他心底仍是有些微痛，倒没那么强烈了，他就忽视了那份不舒服，一脚不轻不重地踢向一旁呼吸匀速似是进入梦乡的江仲远，喊江仲远起来一块用尽办法去联系失联的五个人。

    熟不知，负面情绪恰是静悄悄滋生在心尖上的霉斑的最佳保护伞和最营养肥料，它趁着心脏主人无心在意的大好时机，贪婪地啃噬着那份持续不断的郁闷与烦躁，大口大口放饭流戳，如是闯了金银宝洞的偷盗者，极尽可能将所需的东西塞在它硕大且无止境的胃口内。

    江仲远睡得快也醒得快，不耐烦地坐起身，一个半句也没讲的无声电话就把其他在别墅内留守的特警叫下来忙活，他自己继而躺下去睡了。

    何欢嘴角一抽，奈何拿我行我素的江仲远没办法，偷摸摸瞪了眼，便一心一意扑在思考如何与许千然他们交流上的难题中。

    在联系中断前半分钟，他就听许千然已经预想到了被屏蔽的可能，虽然所有人脑中都明白进入玫瑰街后有些情况是无法避免的，然而一旦出现屏蔽，要么玫瑰街的五人能尽快找到屏蔽器并关闭，否则屏蔽拖的时间越长，于他们越不利，毕竟不是每一次遭遇信号屏蔽，实际都能像孤儿院下方一样仅仅是个储藏室那样简单。

    “可是……”她嘟着水润的双唇，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勾起曲明言不易洞察的私心，“那些玩具是警官你的好朋友诶，你，”她的眼底骤然腾起格外耀目灼热的火光，仿若光年之外叫人目眩神迷的绚烂星河，但那绝非绮丽婉媚的星河，明眼人一目了然，那是黑洞蛊惑人心的动人假面，“就不想让他们顺顺利利、安然无恙吗？”

    她的尾音把玩着落于股掌之间的清浅笑意，无数次将本该抑扬顿挫的重音轻抛缓落，故意撩拨起充斥着整个审讯室的空气的涟漪，借用无形的波澜融入有形的胸腔，试图达到她最终的目的。

    我的心一下子莽撞地冲到了嗓子眼，要不是关起嘴皮关得及时，我痴恋她的心脏险些就飞出我的身体，扑到她的手里没皮没脸地摇尾乞怜。

    她一如既往的、甚至是一日赛一日，美得胜似大自然鬼斧神工留下的壮丽瑰宝，她就该被保护起来，让一圈圈禁止亵渎的围栏止住旁人观望她的脚步，将她的美永远原模原样地保存，并蒙上在水一方的朦胧白纱，叫老少皆知世间有这方绝色。

    无人有权般配她，恐怕这人世间，唯一能够配得上她的唯有炙热、倾心的红玫瑰，我想我全心全意爱护的那朵往往都是最早盛开的、一大骨朵的美丽玫瑰花最适合她了，搭配上她霜白色的如雪肌肤，活脱脱是月下张扬着红裙的摄魂妖精。

    我幻想着颅内臆想而来的风花雪月，代入她的一颦一笑，自顾自就失了魂，完美没有留心到自己的想法有哪里不对劲。

    她不动声色地挪了下瞳仁，向边角偷偷眷恋地一瞥，稍稍扬起把真情实感掩藏地完好的嘴角，颇有耐心地等待着对面玩手机的人心线塌坏，落入天罗地网。

    “你在说什么屁话。”曲明言重重地放下手机，故意砸出引人注目的声响，毫不掩饰口气里的厌弃与不耐烦，“你一个玩具的所有者，就别征询玩具的意见了，反正你也不会听，何必惺惺作态呢，主人？”他满脸装载着嫌恶，往椅背上一靠，昂着高傲的头，视线不屑地落在她雕塑般的脸上：“你还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她姣好的面容随着曲明言有意为之的“主人”二字出现了一丝龟裂，紧接着，十指连结的密网开始止不住地漏风，精彩的缤纷神色默然消退，徒余下一张被剥走了面具的冷若冰霜的石塑脸，冷冷地死盯着对面——毁坏了她为了乐趣而编织好的谋划——仍旧稳若泰山的曲明言。

    自顾新世之后，又一个不为她所动的克星诞生，两人都堵死条条出口限制了她的乐趣，而当下这位更甚，这位有条不紊地等着她把细细麻麻的细节布置完美，再一击销毁所有千辛万苦的努力，送还她一地还要自己收拾的残局。

    沉思下的何欢一瞬回神，睁大了自觉不查的阴郁的眼眸凝视屏幕，一方面，他震惊于她突如其来直接真实的表现，另一方面，他打心底佩服曲明言即使是天塌地裂也处变不惊的心态。

    他认识曲明言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曲明言在工作以外的时光给不熟悉的人或是陌生人好脸色过，即便是歌星和间谍的工作，也一贯是带了心机的虚与委蛇，独有私底下和一宿舍相聚的间隙，他才会放下戒备和疏远，耍小性子、或是埋好程度适宜的套来逗弄人寻开心。

    曲明言这人，活得很累，相反也是活得最轻松的一个，谁也别想在他面前玩过他的心计，而且若是单论心计，就连许千然也斗不过这个天生适合尔虞我诈的天才双胞胎之一。

    何欢几眼便清晰地记下了她不着粉饰的模样，悄悄然先放进心底，打算趁不容易被发觉的时机独自点滴消化，随后立马再度回归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正题上，在脑海内排列出无数种可能在他最熟悉的玫瑰街发生的事情，再逐一筛选排除。

    外面的雨无止境地倾倒，像是蓄谋已久，贮藏了万斤重的云朵们欲图在今夜一并挥洒一空，好落得两袖清风，化为飘飘轻云，去远方见见诗情画意的勾勒者们。

    雨自没了盖子的洞口攻击进了走廊，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在那一片积起了水洼，俞河同吕斯周想爬出去把盖子盖起来，被陈清闲拦下。

    “逃生的门，我们还是最好开着吧，就算外面火熄灭了蛇进来，也是可以杀的，但是如果关上之后出意外再也打不开了，我们就只能困在这里等到明天早上11点，不划算。”陈清闲上下打量着堵死的锁孔和隙开大约只有两指宽的门缝，不假思索道。

    吕斯周便放下想法，走近玻璃门，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握到锁孔的门把上，用力转了转，忽而发觉那圆形的门把底部紧紧焊着玻璃门，纹丝不动，恍然大悟道：“难怪许队和顾队都没有踹开，这个是迷惑性的装饰品，门是感应门。”

    陈清闲目睹完吕斯周大胆的试探，神情顷刻变得凝重，他没有立即做出回复，反而侧身往黑暗里走了两步，又退回原地，撑圆了两只天生能够惑人的狐狸眼，眼尾与生俱来的微笑裹起了谨慎的外衣。

    他加速思考着走廊上的感应问题，首先是灯光，正常用于办公的感应灯光，只要走廊上还有人，就不会提前熄灭，更别说是有规律的依次熄灭；其次就是玻璃门，如果门和灯光是反补的，一个全亮，另一个就关死，那谈何而来杜思茱口中的自由出入，岂不是客人只要坚持在走廊上赖着不走，监控室内的人就一直不能出来？

    玫瑰街又不是游戏实景，无需玩解密开门那一套，他思忖着，扬起头，转着扫了圈低矮的天花板，暂且想不通管理者的通道为什么要反其道而行之，也暂时没有证据能指明感应的问题是他们来这之后才有的，毕竟诸如此类日日习惯的灯光和出入问题往往是让人最容易忽视的关键，不易被曾经天天泡在这里的杜思茱提起。

    他轻叹了口气，提议：“我们先进去看看，大家都小心一点，走一步是一步。”

    吕斯周将玻璃门拉开到足以他们一人侧身进去的空荡，让俞河打头，陈清闲走中间，他垫后，待人全部入内，走廊上的灯居然在众人猝不及防之际，重新逐一亮起，玻璃门自动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