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玫瑰天堂落阳光(12)
回庭院后,顾新世做着晚饭,听到厨房门口的人趁着油烟四起时小心翼翼一句提议,手上的动作一顿,又紧接着继续炒菜,不咸不淡地反问到:“你决定了吗?”
“嗯。”许千然头靠着门,“里面的机制、规矩都了解清楚了,也该去看看了。”他心底明白顾新世在担忧什么,为了放松对方而轻巧一笑,“总不能一直不进去吧,早晚都要面临的,不如趁早解决了。”
“行。”顾新世面无波澜,自如地将菜倒入盘子,“我也去。”
许千然一听愣了片刻,但没有拒绝,“好,那我和你,再带上清闲、小吕和俞河,江仲远和其他人必须留在家里。”
顾新世抬起头,淡淡地看了眼许千然,明了人员分配的原由,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今晚11点的审讯,让曲明言暂代我和你。”
正打算来厨房倒杯水喝的曲明言走到门口听见这句,酸涩的两条腿一下更软了,他一下午为了给何欢散心,绕了大半圈的湖,全程都是徒步,长久没走过这么久的路的他险些半路就累趴下,等□□着回到庭院,随即就撒手放置了何欢,自己在沙发上瘫了半响,这会儿是渴到不行了,才爬起来倒水。
“两位队长,行行好吧,可怜一下我这个弱小无助。”曲明言一面嬉皮笑脸说着,一面拉动着厨房双开的移动门。
许千然觑着曲明言的举动,心领神会,曲起一条腿,脚底抵着门边配合着曲明言的动作关上了厨房门,“说吧,有什么得偷偷来商量。”
曲明言一秒正经,一手臂撑在许千然的肩膀上借力,“是欢儿,他瞒了我们事情,你知道吗?”
“知道。”
“不知道。”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在逼仄的室内响起,曲明言闻言付之一笑,预料之中,语音上扬着,蓄意勾引出另外两人同他一样的感觉:“你们不好奇吗?”
许千然没有立即回答,眼神毫不掩饰嘲笑的意味,垂眸扫了遍曲明言软弱无力的两腿,吐出满载着打击的两个字:“活该。”他用膝盖对着曲明言靠近他的一条腿拱了拱,故意往伤口上撒盐,“让你多嘴,哄人反而把自己哄倒了吧。”
曲明言不快地“啧”了声,搁着许千然的手臂顺势一摆,右手在下方正对着的左侧胸膛上用力拍了把,“说正事,你不担心?就不怕他再出事?”他又晃起自然下垂的左手往许千然的大腿上一打,“难道你打算再给老白头跪一次来求一条命?”他严肃道:“上回管用,再来一次就未必了。”
许千然闭了闭眼,默默深一呼吸,缓缓启唇说:“看着呢,”他打回曲明言的大腿,“再说了,他不想说的事情,你见哪次能问出来,再逼也没有用,等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们。”
“行吧。”曲明言转着眼珠子在许千然的脸上里里外外研究了一遍,暂且作罢,离开了许千然这个人形支柱,转身去倒水,听顾新世开始炒下一盘菜,他赶着菜油“滋啦”乱叫的间隙,不管顾新世和许千然能否听清,用平常的嗓门悠悠然开口:“要是万一,我说万一,你那膝盖在老白头那不值钱了,记得叫上我们,五个人的膝盖总能比黄金贵,实在不行,我和顾新世还能用钱势砸人。”
他没听到任何一句穿插在油烟机“轰轰”里的回应,便以为是翻炒的声响盖过了,不以为然,端着何欢给他们申请的痰盂杯,恢复怡然自得的神态出门,与许千然擦生而过的刹那,他的耳畔忽而灌进极轻的“谢了”二字,他没有侧目,径直离去,消散了笑意的眼底,那一抹深藏不露的黯然更沉一分。
我第九次见到她时,她正遥望着我所在的方向,神情中氤氲着一股似乎是怒气般的意味,眼眸中却是波波耀眼的流光轮转着焕发,问了在场仅有的两个人一个问题:
“你们知道,当死神的力量超乎了上帝的控制,远超了上帝的能耐,它就能够肆意改变这个人世间的一些规律,它可以引发山崩海啸,它可以召唤牛鬼蛇神,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不存在的形态、事物化无为有,化简从繁,以此来当作要挟上帝的筹码吗?”
“不知道,不想知道,赶紧的,要说什么快说。”曲明言一手肘支在桌面上托着下巴,身前放了只录音笔,一脸无趣地看着旁边发呆,“别影响我睡美容觉。”
“噗嗤。”许千然怎么也没预想到从没有参与过审讯的曲明言会是这种调调,听了那连停歇也不带的不耐烦的话,一下没忍住,在黑夜中喷出了笑意,无意打破一汪浓郁墨汁的宁静。
他正打算摸上耳麦给曲明言提点醒,就听何欢先发制人:“曲明言,你注意点,收收你的大爷脾气。”
“欢儿,咱就这个性子,别学顾老妈子来说道啊。”
“曲明言,你刚刚叫我什么?”继许千然之后,一行摸黑在船泊巷前进的人里,顾新世也发出了刻意压低的声音。
耳麦里随之陆陆续续响起接连不断的轻笑声,唯独话锋指向的曲明言那一瞬鸦雀无声,像是被自己给自己下了咒语,襟声了一般。
曲明言放下二郎腿,将之前托着下巴的手抬到额头,大拇指与小指按着太阳穴,脑袋跟着视线朝下,另一手向着对面随意摆了摆,“你想说什么说什么,反正快点,不用在意我。”他假装没有听见顾新世的质问。
许千然又开怀地笑了笑,放低了嗓音道:“曲明言,你学的都吃进狗肚子了?”
曲明言依旧没有作答,充耳不闻,心虚地人为屏蔽了来自船泊巷的所有带有揶揄意味的问题。
新来的这位警官满不在乎的模样意外中止了她望向我的视线和相冲的两种情绪,她被吸引走,在我的眼眸中转头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那位频频打着哈气的新来的警官,一双流丽的桃花眼缓缓向内卷起两边的柔软花边,缱绻起来,泛着细碎星光的虹瞳躲在花边的遮挡下,左右溜溜飘动,不知在谋划些什么。
“今天这位,我没去过他家,不过倒是去过他在玫瑰市租的房子,他好像是为了能和我更近一点,特地在玫瑰市长期租住下来了,真好呢,”她慢遭遭地舒展开两叶半卷的桃花瓣,晦暗不明的锋芒眨眼在明亮的灯光下敞亮摄人,眼眶内似是天生盛满的盈盈水光波光粼粼地抚动着我为之而跳动的心脏,水红色柔嫩的唇一开一合:“他们一个两个,都是为了我呢!”
“第九位死者……邹琉星,他这人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她每说一字,尾音自红润的舌尖脱口就上翘翻滚,“有着上天恩赐的天赋,他的手超级巧的,能把一块就算看着很丑的木头,都能很快雕刻出一件惟妙惟肖的完美无瑕的作品。”说到这,她的目光从全然不在听的曲明言身上挪走,眷恋地落回了我的眸光里。
“他曾经费劲了心思,用国外运回来的一块特别好的木头雕刻了一个我的人偶,不过我也不懂木头,听他说好就是好,”她歪过一点脑袋,神色纯真得简单,霜白的面容上,耀眼的双眸扑棱着闪烁着,如若万里深空下璀璨的繁星,仅仅这两颗,就是一整个穹庐上最万众瞩目的焦点,“那木头摸着是挺光滑的,而且他把我的木偶做得特别像,当时其他商品全在羡慕我,他们说邹琉星的作品可是可以卖好多好多钱的,一次的钱,足够我们工作半年。”
语罢,她倏忽摆正头部,我晃眼间,她的脸上已然什么表情都没了,就仿佛她昙花一现的蛊惑人心单单是我痴迷沉醉下脑海里浮现的一场自我愉悦的幻觉,她面如死水,突然就保持着她我初见的时刻,那世间最最逼真的雕塑艺术品。
“这值得羡慕吗?”她恍如是自言自语,轻声地扪心自问,她青葱的十指交叠着点在胸前,微微按压的动作凸显出身形的绰约轮廓,可曼妙的身姿抵不过神情闪过一丝迷茫吸人眼球,“以前确实啊,他们羡慕我,我还在那里傻乎乎的洋洋得意,好像全天下就我有这份殊荣,于是就对着那送了我昂贵礼品的人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但是!”她咧开嘴角,表情凝固在狂笑的角度,陡然拔高了音量,“一切都是假象啊,只需要用点小恩小惠就能让邹琉星轻而易举获得放肆摆弄的权利,多划算的一笔买卖呐,他赚得钵盆满盈,而我满盘皆输。”
昏昏欲睡的曲明言叫她突如其来的放声吓了一跳,瞌睡刹那被冲散了一半,他哀怨地看了眼自得其乐的她,继续眯起眼睛假寐,他不但至此都没有在意她的一言一行,甚至还想着审讯室里缺张床,委屈他熬夜工作了。
不光曲明言,时时刻刻连通着的许千然一行人也纷纷令一瞬放大的声音唬了一下,正爬着两米宽墙的陈清闲由于过分专心聆听审讯,差点脚下一滑摔下去,还好打底的俞河在后面适时托了把陈清闲的脚底,反把人送上了墙顶。
他们没有选择从54号车库进入,因为那道落下的老旧卷帘门若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合力抬起,会发出刺耳的吵闹声引起居民关注,玫瑰街暂时属于机密地点,不能让人发觉,而若是按照规矩乘船抵达,人多船只多,出了意外不好应对,如此两米宽墙仍旧是一如既往最好的选择。
墙顶上的灰尘经昨日一震,少去了大半,露出顶上风吹日晒后千疮百孔的原本的丑陋模样,许千然打头阵,才到边缘,就听下方没两根草的泥土上隐隐约约在“窸窸窣窣”作响,他作了个停止的手势,打开手电一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