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玫瑰天堂落阳光(7)
很显然,杜天傲就是杜思茱的把柄,一个致命的把柄,杜天傲但凡有一丁点的事情,杜思茱的精力就全尽扑在了唯一的儿子身上,再也分不出心思去细想别的事情,光是应付许千然的几句简单的话就已然让经济巨头的他殚精竭力。
要说杜思茱为何如此无限制地溺爱杜天傲,起源于他早逝的妻子。
杜思茱的妻子朱霞英在他们结婚五年后因癌症去世,留下一个儿子成了杜思茱全部的寄托。杜朱两人青梅竹马,杜思茱对朱霞英一往情深,可惜他们生来就是平平无奇的人,外加身处在玫瑰市,杜思茱打拼了多年也没能给到自己心爱的人一个优良的环境,导致爱人患病的时候,他拿不出巨额的医药费,眼睁睁看着爱人亡故了。
自此,钱财成了杜思茱的一种病态的执念,他将对朱霞英的感情一并倾注在杜天傲的身上,对杜天傲宠之极致,几乎是有求必应。
可不管何时,钱财依然是个问题,某次机缘巧合下,他随着当时的领导见识了玫瑰街,直接舍弃了工作,进入在少许人之间有着“天堂”美名的玫瑰街,凭借能力一跃成为了管理者,又在担任管理者期间,攒足了金钱和人脉,以到玫瑰街关闭,他转头建立起了花市帝国,成为历代鲜有人知的管理者内最辉煌的一个。
这些都是档案上记录的故事,许千然一面想着,一面捕捉到杜思茱在听了他的话后下意识就把手伸进了裤子口袋,似乎是掏手机的动作,但晃眼杜思茱就在鼓鼓的口袋里动了动手指,残留的情形让他及时拿出了手。
杜思茱半信半疑地侧睨着许千然,语气微弱地提问道:“我儿子真的不是你们绑架的?”
“当然,昨天我就提醒过杜老板千万不要把每个地方的警察都混为一谈,看来杜老板贵人多忘事啊。”许千然单手举杯,慢遭遭喝着水,一杯普普通通的凉白开叫他喝出了贵公子品茶的韵味,“这种事情,是罪犯的活,正规的警察,只会和杜老板讲证据。”
他的眼角腾起一丝收敛了锋芒的凌冽,空闲的手手心朝上,指尖对着桌面上的几份文件扫过,接着淡淡然说:“杜天傲同学的事情不如暂且放一放,我们稍后再谈论,杜老板先解释一下这些?”
杜思茱不完全相信许千然一方的言论,保留着狐疑的眼神看向桌面上的东西,然而当他看到熟悉的档案盒时,刹那神色大惊,混沌的头脑在这一瞬如坠寒潭,片刻神志清明,一双肿泡的眼睛瞪大了,满载着震惊地看向许千然,犹如在质问他们是如何拿到的档案。
许千然从杜思茱难以置信的第一反应中获取了杜思茱已然被视为弃子的讯息,轻笑了声:“怎么贵人都爱忘事呢,这么大的事情,连比杜老板更贵的人,竟然也忘记知会你了。”
杜思茱闻声定了定心神,接二连三的打击令他只得强打起精神奋力应付,抿着唇,艰难地自齿缝里挤出话来:“许警官你都证据确凿了,还有什么想听的?”
“证据确凿吗?”许千然似是自言自语地反问到,暗自磨着后槽牙,语气隐隐藏着愤恨之情:“每一张照片都只有可怜的孩子的脸,侵害他们的人甚至上半身都没有露,难道我就只能给已经去世的几十个和活着的三个管理者定罪吗?”
打孤儿院地下房间取出来的档案里,除了管理者的档案、受害照片以外,就只剩下玫瑰街的历史、设计稿纸和船夫们的个人档案,任何一位客人的信息乃至上位者的信息,都没有从中寻找到,可想玫瑰街背后的人的谋略。
“确实只足以定了我们几个早就没用了人的罪。”杜思茱诚恳地虚声哀叹着,他和许千然都是聪明人,既然许千然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口,他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明人不说暗话,他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费尽心思拐弯抹角。
只要不谈及杜天傲,他就尚有少许堪说微渺的理智,他花费了些许时间让自己平复下来,“那许警官应该清楚,你就算摆了这些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告诉你什么东西。”
“我知道,不过杜老板可能判断错了,我恰好有能力,能让杜老板你开口。”许千然接着从档案袋里拿出一叠纸,伸手递给了杜思茱,“杜老板应该知道我们这边有个何欢,你现在或许笃信杜天傲成了威胁你的筹码,那如果他的失踪,纯粹是要挟之外的情况呢?”
他十指交叉,胸有成竹地缓缓分析:“那边没有来消息吧,”他意味深长地瞟了眼杜思茱的口袋,“说不定他们在重要的城池失手的那会,也没有预料到你会连夜送走自己的软肋,于是在失去了筹码的时候,他们便将计就计,假装是他们带走了杜天傲,令杜老板你着急、担忧,令你胡思乱想,最后当你想到一个最有可能的结果,就会对那个结果越想越信,按照他们的思路行事,走入圈套,成为替罪羊,可实际上你的儿子压根就没有在他们手上,还是不知所踪。”
杜思茱一愣,身形僵住的同时,眼底闪过一丝清明,大抵是对许千然一番计策的认可,“是他们做得出来的,所以呢?”
许千然作个了“请”的手势,示意杜思茱看资料,“不管是不是他们所为,为了真相大白,我们最后都会通报杜天傲的罪行。杜老板可以想想,第一种情况是杜天傲就在他们手上,那当你成为替罪羊接受审判后,你的儿子也接连被判刑,谁来帮他?谁能在他出狱之前铺好后路?那时候他对他们而言,杜天傲什么都不是,非但不会帮忙,反而恨不得除之为快,把所有除了核心人物以外的知情人全部清除。”
“第二种则是意外,当人民群众知道失踪的是这样一个人后,杜老板觉得有谁还愿意助你寻找儿子,他们会发表你不能接受的言论,诅咒你的儿子遭遇不测,若是有人碰巧遇到了你的儿子,不上去骂一声、打一顿都是幸运的了,你宝贝了十几年的儿子,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帮不到的地方受尽欺负,你愿意看到这样的未来吗?”
杜思茱被许千然的利害讲述说得心底颤动,他看着十根指头都数不过来的验伤报告,捏着纸张的手指不自觉捏紧了纸面,在上面留下挣扎的纹路,他知道杜天傲脾气不好,有的时候会打人,所以每次他都会特意给这些人的父母发点奖金,变相补偿一下,他以为这次姚樟可能是受了欺负,一时想不开才跳楼自杀,但他没想过,他的儿子会把其他人打到将死的程度。
“许警官,当之无愧。”他阅览完一叠证据,整理好放在桌上,调理着紊乱的思绪,发出了由衷的称赞。
这声赞叹是实打实的真心诚意,杜思茱经此一轮和许千然的交谈,对许千然产生了打心底的敬佩,他清楚地知道他面前坐着的,是一位真正的人民警察,聪明坦荡,不是听之任之的傀儡,不过即便如此,他哪怕再心动,他还有需要坚守的立场。
“许警官很善于捕获人心,杜某人受教了。”他说。
“都是人之常情,杜老板冷静下来多揣摩几次就也能通晓,没什么特殊的。”许千然的面色滑过一簇不悦。
“许警官说动了我,”杜思茱坦诚地道,“然而毕竟他们的品性我最了解,天傲在他们手上的几率不小,如果许警官愿意先听些无关紧要的,需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用明说许千然也清楚杜思茱想要他和其他人做些什么,“可以,不过找到后,我们会将他抓捕归案,希望届时杜老板可以好好劝一劝,我们的法律对于诚心改变的人是宽容的。”凭他看人的眼光,杜天傲的劣根是从小到大培养的,根深蒂固,不易拔除。
杜思茱攥紧拳头沉默了半响,咬着牙点头应下,“找到天傲之后,我会告诉你他们是谁,包括能够指向他们的证据,我多多少少防备了一点,现在,关于玫瑰街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我倒是可以都告诉你。”
许千然示意坐在旁边阖眸假寐几乎存在感全无的江仲远把资料、档案等收起来,打开了肩侧的记录仪。
“首先,”杜思茱给自己倒了杯水,“有一点其实我也很奇怪,玫瑰案自首的那个犯人,我没有见过她。”
“可能是女大十八变,也可能不是我经手过的商品,但是算她的年纪,照理应该是我做管理者的时候,会至少有一面之缘的人,但我认不出来,而且听说他们在决定关闭玫瑰街后,连带商品也全部……怎么说,”杜思茱因为自己身为人父,心中是有一寸仁慈的境地的,“就是你们在孤儿院地道里看到的。”
许千然听及淡漠的眼光眨眼沉重,眼眸微不可探地动了动,“这么说来,七年前玫瑰街关闭,他们最好的预想是没有一个幸存者,把所有知情的孩童杀害防止他们长大后维权,你们管理者也不参与最后的毁尸灭迹的过程?”
杜思茱点点头,“很多事情我们管理者是严令禁止参与的,他们把权利都揽在了自己的手上,快活要快活的,怕死也是真的怕死。”他毫不遮掩神情上的不屑,“不过我来之前倒是有个管理者混的特别好,偶尔能参与进他们的事情,好像叫……赵多全吧,大概是这个名字,也是后来出事第一个死的,估计许警官你已经知道了。”
“是。我比较好奇,什么样的人,具备什么样的条件可以成为玫瑰街管理者?”
“这个其实没有什么硬性的规定。”许是时间太久,杜思茱的瞳仁在眼眶内缓缓转了转,似乎在回想,“就我知道的,一开始的管理者都是那些客人自家的亲戚或者同流合污的朋友,再后来慢慢的客人的身份不止有头有脸的人物,开始平民化了,有的普通一点的就为了图方便,成了管理者,一代的管理者会有四个,缺了就找人填进去,萝卜坑就是。”
没想过听上去至关重要的一个称谓的选举竟然是如此潦草,许千然不禁含着凉意一笑,“这么草率?只要运气好赶上空缺,就什么人都能做?”
“本质差不多是,但也就是选人是随意的,之后就不轻松了,会有他们亲自考核工作,决定那个人要不要担任管理者。”杜思茱补充到。
管理者的选择采用萝卜坑的形式,只需有意向,又恰好有空位,想要做管理者的人便能和上面的他们说一声,随后就能走马上任了。虽然方式随意,可管理者的流动性很强,有时几乎一日一换,甚至半日就换了人。
坐上管理之位后的工作并不轻松,全年无休,忙碌时二十四小时在线,白天既要监督新到的商品完成开发和培训、老商品身体检查和养护,还要接收来自各方的预约,制作报表,同许许多多身份显赫的人员打交道,绝不能与任何一个客人起冲突,一有矛盾,直接开除。
临近开业前的两小时,管理者必须按照预约上的名单给客人打电话提醒,或询问会不会临时有事无法按时到达需要取消预约,若核对下来没有问题,接下来则通知客人在特定的程序上进行下单,核算财务,保证到点全部完成支付;若有缺席,管理者则要对当日对被缺席商品有同样预约的客人打电话征询是否还愿意前来的意见,不能忽视每一件商品,要求二十一间房间客满,有一间空余,直接开除。
等快到达正式开业的时间点,由两个管理者监督客人的船只抵达时间,另外两个为客人核实身份后指引心仪商品所在房间,随后,管理者就坐守在监控前,督察有没有客人伤害商品的状况,第一时间保护贵重的商品。此外,如果客人有额外纪念需求,管理者通过内部的工作人员通道进入指定房间,按照客人要求为客人和商品拍照或录像。
杜思茱一口气把身为管理者该履行的工作义务讲述了一遍,水都没喝,继续道:“一个月工资参照实际绩效情况,发放五万到二十万不等,年终还会给十万到一百万的奖金,也是看实际绩效的。”
许千然听完,了然了杜思茱花市的启动金从何而来,以杜思茱对金钱的执着,攒起几百万恐怕只是两三年的事情。他细想着一整套流程,联系她描述赵多全挥金如土的烂泥德性,提出疑问:“赵多全怎么样?我觉得他应该不是会完全好好工作的那种人。”
“他确实是个例外。”杜思茱的语气里流露出鄙夷,明明曾是同期的同事,却满是对赵多全的瞧不起:“他算是管理者里面情况最特殊的一个,本来他天天酗酒,一天到晚不干正事,是早就要被开除的,但是他是玫瑰街最大的商品供应商,送来的商品客人都是一致好评,以致于他们看重他看重得不得了,就算赵多全不工作,位置也让他坐着。”
“商品供应商?”许千然神色一厉,大脑随之轰然一炸,嘴角摆了下去,“什么意思?”
“许警官明知故问了。”杜思茱连连喝掉了两杯水,才答复许千然的疑问:“赵多全,”他顿了顿,“是个人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