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玫瑰天堂落阳光（6）
昨日的鸡汤最后全部用来作火锅的汤底，已经被虎狼们喝光了，家里没了存货，于是早晨顾新世换了昨天留下的排骨熬汤炖粥，他还微微洒了些胡椒粉在汤里，香得两桌人纷纷开动第二碗，而像许千然和江仲远这种吃得快的，不仅盛了第三碗，还双双啃了好几根带肉的骨头，两人顿顿饭都有如打仗似的你追我赶，幼稚地比拼。
陈清闲打着哈气，一边一脸困倦地喝着粥，一边刷着手机看看玫瑰市有没有发生什么新事情，突然，他看到一则新闻，一下没拿住手机，摔在了餐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新闻播报的是一通寻人启事：玫瑰市经济巨头花市老板杜思茱的儿子杜天傲，今日凌晨四点二十分十九秒在机场失踪了。
玫瑰市警方接到杜思茱联系不上儿子的报警电话赶到现场后，调取监控发现杜天傲在四点十六分零八秒离开等候厅，蹲在厅外柱子旁摸了几分钟的野猫，之后他抱着野猫背对监控，在一阵雷响后突然跑了出去，尔后彻底消失在沿路的各个监控里，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从接警到现在，警方不曾搜寻到任何有关杜天傲的蛛丝马迹，现场只剩一只躺在地上的死去的奶猫，是杜天傲抱过的那只，经法医鉴定，奶猫是人为摔死的。
大家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消息，不约而同一愣，许千然要过陈清闲的手机，完完整整读了一遍通报后，刚想说点什么，自己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他给几人一个人稍等的手势，跑到一旁接电话。
来电人是经过短短一夜就掌控了市局的华杨山，他为许千然送来了三条有用的消息：
一是昨天在孤儿院抓获的团伙对他们的行为供认不讳，还提供了汇钱的账户，通过系统查询到账户的所有人是杜思茱；二是船泊巷的拆迁没有走明文，只在王不凡的一部私人手机翻找到与玫瑰市市长刘鑫辛的通话记录里有一则口头指令，故此他们先前查不到；三是有两个来自玫瑰市初中的学生一大早就在市局门口排队，点名要见许千然和江仲远。
许千然向华杨山回复他明白了，却听华杨山又嫌弃地来了句“要你何用”，就挂断了电话。
他倍感无语，新的一天新的变化让他暂时没有闲工夫同华杨山吵架，就飞快地翻了篇，回到餐桌和大家把情况说了一遍。
“其他的先放放，就看杜思茱，他大概率知道自己是最后一个管理者了，又加上杜天傲有人命在身，为了保护儿子，他就想把杜天傲送走拖延时间和我们打游击战，但是没想到，由于天气航班延期，杜天傲昨晚走不了，不但走不了，而且还居然出了意外。”他思路清晰，井井有条地讲着，“来判断是谁或者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杜天傲失踪。”
何欢食量小，两碗就吃饱了，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道：“可能性有三种。”他才说几个字就见许千然逮着空隙往他碗里放了块全是肉的排骨，侧目哀怨地瞪了许千然一眼。
“第一，我觉得杜思茱还没有蠢到雇佣人干这种不见光的事情还用自己的账户打钱，他在整个玫瑰街网络里面可能是被人使唤打钱的那个，真正的幕后者早就预想了暴露这一层，所以不光档案里面用杜思茱来结尾，甚至行动也打了杜思茱的名义，而为了不牵扯到自己，他们绑架了杜思茱心爱的儿子，以此作为要挟。”
“第二，这场失踪是杜思茱自导自演的剧本，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他儿子丢了，一来众人会本能地可怜这个父亲，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二来他能趁人人都在关心失踪的这个时候，更加安全地转移走杜天傲，保证万无一失。”
“第三，纯属是意外事件，兴许碰巧有人认识杜思茱和杜天傲，一时起了歹念，想要绑架了杜天傲勒索一笔巨款；或者是杜天傲在我们不知道的曾经惹了什么人，对方刚好得知杜天傲要离开玫瑰市，又深更半夜的孤身一人，借此掳走了报复；亦或是杜天傲自己没事找事，走丢了，或离家出走，毕竟他离开机场那时什么东西也没有带。”
何欢一口气滔滔不绝说完了他的三种可能，突然停下话头，忽而觉得口干舌燥，就难得多舀了一勺粥，润了润喉咙和嘴巴，继而闷闷地啃起许千然塞给他的肉。
许千然瞧何欢愿意吃肉，露出格外欣慰的神情，看顾新世没有阻止他们吃东西的势头，遂又给自己来了满满一大碗，开吃前简洁地分配了一下各人的职责：
“我和懒人待会先去市局见学生，然后去探探杜思茱的口风；顾新世，你带上小吕，辛苦你们跑趟医院，看看蒋威情况怎么样，清闲你就专心在三楼，如果有要帮手，喏，”他指了指隔壁桌，“叫人就行，至于曲明言，”他打量敷着面膜的曲明言，想想这人都不可能去人多的地方，“你就在家里待着吧，要是闲得慌，和其他没事的，比如游子他们，去老华头那边帮忙。”
逐一应下了任务，大家很快就吃完了早饭，各司其职，庭院里只留了忙碌细致的陈清闲、不想干活的曲明言、无所事事的何欢以及俞河和苏岩硕看家。
许千然带着江仲远了解完两个学生想告诉他们的事情，从市局走出来，仰头朝着仍旧阴沉沉的天呼了口湿热的气，他拿着那两个男生给他的验伤报告与口供，打电话叫顾新世搞一份蒋威的伤情报告和姚樟的尸检报告，有了这些，加上市初中里的监控，杜天傲的犯罪就算是定下来了。
那两个男生便是两次故意伤人事件的参与者——杜天傲的除蒋威和姚樟外另外两个跟班，不过他们并没有直接动手，自始至终承担着禁锢“朋友”、独善其身的帮凶的角色，也是第一现场的目击证人。
自打蒋威被杜天傲打得半死不活那天起，他们日日夜夜受到良心的谴责，却无门投案，杜天傲背后的家庭势力他们很清楚自己斗不过，一切都只敢埋在肚子里反复糜烂，但昨天姚樟让杜天傲逼死后，他们瞧见了许千然和江仲远的所作所为，后来回家又听父母提及了“海啸”行动，突然看见了希望，便连夜约定了报案。
杜天傲强迫的四个跟班的父母都是在他家花市打工的，可以说完完全全拿捏住了这些同龄人的命脉，蒋威家境最拮据，姚樟特别懂体谅，他们两个从未和家人提起过受到校园欺凌，倒是这两个男生很聪明，有远见，不但和父母沟通了，而且每一次受到杜天傲欺负，都保留了证据，如此才能在报案时拿出手来。
证据齐全丰厚，一锤定音，然则眼下杜天傲失踪，不是公开通报的好时机，若是现在通报了，不光寻找杜天傲的难度很可能加大，杜思茱也大概率会把焦虑的矛头对准他们，然反之细想，这些证据却是可以用作同杜思茱谈判的筹码。
杜思茱的花市包括总公司全在玫瑰市城南区域，花市在最南边，总公司则离繁华的市中心不远，就坐落在两个区的交界边缘。
许千然开着车在市中心绕了一圈打探民情，中途路过不少美食店，顺势就在心中暗暗定下了吃中饭的地方，他和江仲远踏入“杜氏玫瑰集团有限公司”，正忖量着该用哪种不容反抗的方式约见杜思茱比较合适，不曾想他们进门的时候恰巧碰到了同样步履匆匆来上班的杜思茱，十分巧合。
杜思茱往常都是第一个来公司的人，可今日他因为杜天傲的事情一夜未眠，分分秒秒愁肠寸断，一直精神恍恍惚惚到现在，才稍恢复一点理智，坚持来公司主持大局，他余光瞥见许千然和江仲远，不由停顿了一下，眨眼扯着干巴巴的眼皮上前打招呼，与昨日一见面的盛气凌人截然相反。
“杜老板，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可以和我们单独聊一聊？”许千然笑眯眯地问到，他打量杜思茱即使掩不住满面的忧愁，依旧强撑着姿态，以及不肯在他们跟前暴露丝毫破绽的态度，笑容愈发真实开怀，他弯腰凑近杜思茱的耳畔，用极低的声音说：“有关你宝贝的儿子，杜天傲的事情，还有，”他冷笑着顿了顿，嗓音酥麻摄人：“玫瑰街。”
杜思茱顷刻向侧方挪动一步，与许千然拉开距离，低哑磁性的话音像是魔鬼轻叩门扉的故作温柔，令他疲惫不堪的眼眸里扼制不住泛起一阵不可置信的诧异。
他警惕地抬着由于通宵此时皱出了三四层的沉重的眼皮，审视的目光在许千然和江仲远的脸上流连不断，只见许千然温文尔雅地淡淡笑着，江仲远仍然面无表情，对面的两人坦坦荡荡、毫无掩饰。
他压低了晕眩的头，藏着两眼来回偷瞄了一遍公司大厅里的人的注意力，确保大家都没有对他们这里产生过多关注，很快换回和善的脸皮，仿若自己方才什么变化也没有表现，恭敬地请许千然和江仲远去他顶楼的办公室详细交谈。
大厅内稀稀落落的下属们单以为是有新的大客户，看着三个人，应该说是其中两个言笑晏晏进了电梯间，未有多想。
许千然垂眸睨着杜思茱笑起来如同苦瓜一般苦涩的脸，了然那眯着的眼睛实则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他心知是他刚刚有意让人容易误解的话令杜思茱误以为是他们绑架了杜天傲，甚至，还在毫无联系的现实关系发现了杜思茱与玫瑰街的联系，故而杜思茱敢怒不敢言，还要赔笑做戏。
果不其然，一入办公室锁上门，杜思茱立马转身，怒不可歇地对着他们吼到：“你们把我儿子藏哪里去了！”
许千然没有即刻回答愤怒的质问，擒着笑意的嘴角一瞬拉平，审慎的视线将杜思茱全身上下暴露出来的信息尽收眼底，他觑着杜思茱的情绪不像是第二种自导自演的情况，冷着棱角分明的脸，压迫感不亚于江仲远的不怒自威。
“你的儿子？呵。”他嘲讽着，“杜老板，虽然你丢了儿子，现在心情悲伤我们可以理解，但还请你打起精神来看清楚，我们，是警察。”他霎时提高了嗓音，两步逼到杜思茱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瞪过去，“你把我们警察当什么了？□□吗？”
杜思茱被逼迫得连连倒退，一腿撞上沙发，跌坐了下去，许千然说完就迈开修长的腿坐到另一侧沙发上，伸出右手从江仲远的手上拿过厚厚的一袋牛皮档案袋，慢条斯理地抽出纸张，逐一朝着杜思茱的方向排列。
杜思茱尚没有闲心去关注那些纸的内容，杜天傲似乎就是他宝贵的第二条命，他斜靠着沙发剧烈地喘着粗气，接着不依不饶，可出口的声音过于激动到有些有气无力：“不可能，”他频频摇着头，“不可能，除了你们，还有谁会对天傲下手？”
“那就要看杜老板挡了谁的路，或者是杜天傲同学还得罪过谁了，又或者，杜老板可以单纯认为是意外事件。”许千然安然自若地端坐着，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桌面水壶里的凉白开，喝水的刹那，一双鹰眼也不忘紧紧盯住杜思茱的反应，想要打探一下他刻意的提醒会不会让杜思茱联想到什么。
这个时刻，他的脑海中不由响起了陈清闲在船泊巷分支同他说过的一句话：
——人只要是人，把柄便好抓得很。